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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見宋尚宮神情不妥便詢問地望向她,她這才稟道︰「是姿茹姑娘,也不知去了哪里,這會子竟還沒回來,奴婢已叫人尋去了,王妃不若先行回府。」

姿茹卻是那四個北罕國女子中其中一個,錦瑟听罷尚未言便見姿茹隨著兩個小丫鬟匆匆而來,宋尚宮便怒斥道︰「怎這麼不知規矩,還叫王妃侯你不成!」

那姿茹忙驚惶地福了福身,諾諾地道︰「奴婢貪戀侯府景色,不慎迷了路,王妃恕罪。」

錦瑟瞧了那姿茹一眼,見她低眉順眼地彎著腰,不敢抬頭,便笑著沖宋尚宮道︰「小姑娘玩心重,遇到好看的,好玩的挪不動腳也沒什麼,本妃也時常如是。嬤嬤無需苛責,走吧。」

宋尚宮應是,扶著錦瑟的手往外走,見錦瑟身後不遠永義伯家的夫人也告辭出來,便低聲稟道︰「奴婢已打听到了,尋東平侯夫人討要駐顏方子的幾位夫人有吏部右侍郎汪夫人,安國侯夫人,還有那位永義伯夫人也是討要過的。」

錦瑟聞言順著宋尚宮的目光望去,見那永義伯夫人亦步亦趨地跟在不遠處,她便心思一動,腳下一歪,哎呦叫了一聲。

宋尚宮和白蕊忙扶住她,尚未言,後頭永義伯夫人便緊趕兩步湊了上來,擔憂地道︰「武英王妃無恙吧?」

永義伯原和禹王走的極近,如今禹王一倒,永義伯想來真四處尋門路保身呢,永義伯夫人一直跟在後頭,錦瑟便知她是想湊上來,只是一時模不清她的態度,不敢上前罷了。她裝作崴腳也不過是為了引永義伯夫人過來罷了,聞言錦瑟笑著扶了宋尚宮的手站穩,道︰「稍有不慎,險些扭到腳叫夫人見笑了。」

永義伯夫人見錦瑟和顏悅色的,心下一喜,忙笑著道︰「王妃如今是雙身子,月復中小郡王金枝玉葉,可馬虎不得啊。臣婦扶著王妃,也沾沾王妃的福氣,王妃您當下腳下,小心門檻。」

她說著湊上前來親自扶了錦瑟,錦瑟也不拒絕抬腳過了門檻,這才嘆道︰「哎,這女人有了身子真是諸多不便啊,不過若然能誕下像小郡主那樣可愛的孩兒倒也不算平白辛苦一場,只是生產後多半會容顏折損,不如從前,若是像東平侯夫人那樣,分娩之後容顏非但不減,還愈加嬌俏動人,那才叫福氣呢。」

永義伯夫人听罷又是一喜,忙又道︰「東平侯夫人也是注重養顏方能如此的,早先我倒也向東平侯夫人討要過養顏方子,王妃倘使有興趣不若我送了方子給王妃看看?不過王妃天生麗質,又是如此年輕,即便是生養了小郡主,身子也恢復的快,定能風華更勝的,只怕是用不上這方子。」

錦瑟卻眉眼一亮,笑著道︰「怨不得東平侯夫人顯得那樣年輕,原來是養顏有法啊。」

錦瑟言罷瞧了永義伯夫人一眼,卻也沒說要不要那方子,便道︰「今日也是本妃佷兒的洗三日,本妃還要到江淮王府去便不和夫人多聊了。」

說罷淺笑點頭,扶著宋尚宮的手登上了馬車。豈料車駕開動還沒跑出東平侯府前頭長街,便有馬蹄聲急踏而來,外頭響起白蕊的稟聲,「王妃,是高統領。」

白蕊口中高統領乃武英王府的親衛統領高螢,他平日不離完顏宗澤身側,守護完顏宗澤的安全。錦瑟聞言一詫,忙推開了車窗,只見高螢甩鞭策馬而來,而他身後尚跟著五六騎,皆甲冑在身,佩劍腰側,全是王府的親衛兵。

見高螢面上神情極為嚴峻,錦瑟心一緊,忙探身出了馬車,轉瞬高螢已勒馬車前,抱拳稟道︰「王妃不好了,太子妃中毒,如今危在旦夕,王爺已趕往東宮,叫屬下等人來護送王妃前往東宮。」

錦瑟听罷面色大變,見跟隨在高螢身後的幾人皆是王府親衛中武功精湛之輩,心知是太子妃中毒,完顏宗澤不放心于她,特派了他們前來守護,一時間錦瑟心頭便如覆了層陰雲,忙回車中安坐,揚聲道︰「快,去東宮!」

錦瑟趕往東宮時,東宮已然變了一番模樣,三步一衛,兵甲林立,滿是肅殺之色。皇後早已聞訊趕到,正在安置太子妃的思蕷閣花廳焦慮地等著太醫們施救,隔著博古架可見內室之中十幾位太醫擁在床前,依稀傳來太子聲嘶力竭的呼喚聲。

錦瑟進了花廳,往內室瞧了眼見太醫們個個神情嚴肅,大氣不敢出,登時面上憂色愈甚。皇後這兩日身子欠佳,原便面有病色,這會子因擔憂,臉色更是透出青白來,顯已坐不住,正扶著嬤嬤的手來回走動。

完顏宗澤端坐在東邊的太師椅上,面色陰沉,目光也正盯著內室,見錦瑟安然無恙地被護送進來,和她深深對視一眼才又蹙眉望向了內室。

錦瑟見氣氛極不妙,也不便多言,瞧完顏廷文被兩個嬤嬤護著站在一邊,六歲孩子已能查知危險,知曉事情,此刻他小臉上滿是驚恐之色,卻又緊緊咬著嘴唇,眼楮中泫淚欲滴,小身子也微微發抖,模樣極為可憐,錦瑟便忙快步過去拉住他的雙手,將他抱進了懷中。

「皇嬸嬸,母妃她中毒了,臉都成青黑色的了,以前我養過一只叫喜圖的小狗,不小心吃了壞東西,皮毛也變成了青黑色,沒一會兒就死了,母妃她不會像喜圖那樣也死掉,對不對?」

完顏廷文說著抬頭瞧向錦瑟,大眼楮中滿是恐懼和無助,錦瑟並不知太子妃的狀況,怎敢胡亂承諾,听他聲音都在顫抖,像個被遺棄的小動物般往自己的懷中鑽,不由蹲下摟緊他,道︰「太醫們正在施救,文兒和六皇嬸一同為母妃祈福好不好?」

「祈福母妃便能好起來不離開文兒嗎?只要文兒誠心誠意祈求佛祖保佑母妃,母妃她就不會死是不是?」完顏廷文因錦瑟的話眼眸晶亮起來,追問著,期待著錦瑟能給予肯定的答案。

他的童聲童語在靜寂的花廳中顯得異常清晰,廳中眾人聞聲皆心如壓了巨石,錦瑟喉間發堵,無言以對。金皇後看向孫兒,滿目不忍,伸手道︰「文兒過來,到皇祖母這里來。」

完顏廷文方才見大人們緊張,氣氛肅靜,更不曾瞧見這樣面色沉肅的祖母和叔父,故而根本不敢出聲,生怕影響到太醫救治母親,如今見祖母向自己伸開懷抱,他才幾步奔過去投進了金皇後的懷抱中,哭著道︰「皇祖母,文兒害怕……」

金皇後見孫兒在懷中驚恐地顫抖,禁不住抱緊了他,微微閉目,撫在孫兒背上的手卻緊握成拳。

錦瑟不聞金皇後安慰完顏廷文,心中便是一緊,她知情況只怕真極糟,便心急如焚起來,禁不住靠近完顏宗澤,蹙眉詢問地瞧向他。

見錦瑟不安,完顏宗澤握住她的手,拉她坐下,卻沉聲道︰「是陳公公在二哥的飲食中下了藥,陰差陽錯地倒叫二嫂吃進了口中,陳公公已咬舌自盡,太醫斷出二嫂所中乃是劇毒虎鎖喉,只怕……」

虎鎖喉!這是一味人人都知的劇毒,誠如其名,此味毒藥即便龐然大物的虎豹之軀嘗後也會鎖喉奪命,故得此名。因其無解而揚名天下,錦瑟一听完顏宗澤此話,只覺渾身一虛,冒出一層寒冷來。

她剛听聞太子妃中毒的消息便覺蹊蹺,此刻誰會刻意來害太子妃,太子妃死了于大局並無多大關系,東宮侍妾少,太子又常年抱病,故而妻妾爭寵也不嚴重,也不可能是側妃動的手腳。此刻听聞那毒原是下給太子的,錦瑟倒不覺奇怪了,她腦中飛快閃過一些事,一些想法,不由握緊了完顏宗澤的手,渾身冰冷起來。

那陳公公錦瑟是見過的,他可是伺候太子近三十年的老人,是太子的心月復,是瞧著太子從牙牙學語到長大成人,娶妃生子的近侍。這三十年來,他不知立過多少功勞,更不知陪伴太子度過了多少危機險境,只怕太子懷疑誰都不會想到陳公公會要取他的命,可在此等危機時刻,出賣太子的,意欲將太子送上黃泉路的偏偏就是這個誰都意想不到的人。

這叫錦瑟不得不去想,金皇後身邊,武英王府中,完顏宗澤的身邊,是否也有像陳公公這樣可怕的人存在著,叫她不得不毛骨悚然。虎毒不食子,難道這。虎毒不食子,難道這一切真會是皇帝做下的嗎?!他竟狠心到連親生兒子,自己的嫡子都施以劇毒的地步嗎?!

可如不是他,那還能有誰,竟會有如此強大的實力和耐性,竟能如此蟄伏數十年,只待今日一擊!

錦瑟正心緒翻涌,太醫們卻躬身紛紛自內殿退了出來,那當前頭發花白的太醫院院判梁大人上前誠惶誠恐地帶著眾太醫們跪下,顫聲道︰「稟皇後娘娘,臣等已盡全力,可虎鎖喉之毒甚劇,且無藥可解,臣等無能,只能勉強用藥施針護住太子妃最後一口氣,使她能夠蘇醒做最後交待,皇後娘娘恕罪。」

錦瑟聞言痛心地閉目抓緊了扶手,眼前卻閃過大婚那夜太子妃笑容溫婉地拉著她的手輕言細語的模樣,她在禁苑馬場英姿颯爽,端坐馬上的姿態。

「阿霞,阿霞!」此刻,里頭傳來太子的喚聲,梁院判不由回頭,又叩首道,「太子妃只怕已醒,太子妃時間不多……皇後娘娘帶小皇孫見母妃最後一面吧。」

金皇後雖早有所準備,然而在听聞太醫的話後還是心神俱碎,身子搖晃炫目不已,若非完顏宗澤自身後穩穩扶住了她,只怕她已倒下,此刻聞太醫再言,她才睜開眼眸,牽了完顏廷文的手,又給他拭了下淚水,道︰「文兒听皇祖母的話,一會子見了母妃文兒莫哭,好好和母妃說話,和皇祖母一起送母妃走,莫叫母妃為文兒擔憂走的也不安心。」

金皇後言罷見完顏廷文一雙眼蘊著淚卻死咬著牙不出一聲,不由眼眶一紅,轉瞬便又收斂,拉著完顏廷文的手進了內殿。錦瑟跟隨在後,入殿只見拔步床上,太子跪在床內弓著身子雙手緊緊握著太子妃的手,正一眨不眨地盯視著她,輕輕喚著她的名字,那彎曲的背脊,跪倒的姿態,那悲痛的神情,一瞬不瞬的眼神,無不叫人動容。

他們進殿,恰太子妃清醒過來,略略動了下手,太子當即便身子一震,忙著又喚聲道︰「阿霞,你睜開眼楮看看我,求你看看我和文兒,不要這樣……」

太子妃動了兩下眼皮,似費了大力才睜開眼楮,看著太子竟便露出了淺笑,那笑幾分滿足感激,幾分溫柔不舍,幾分苦澀悲哀,她道︰「熹哥……那……那湯幸而……幸而……你沒喝……」

錦瑟听聞太子妃這話忍不住晃下兩串珠淚,無力地靠在了完顏宗澤肩頭。她已是如斯心痛,更勿論太子本人了,他早因此話淚流滿面。

哭泣有很多種,或絲絲抽泣,或撒潑大哭,或嚎啕痛哭……然而錦瑟卻覺無聲無息的落淚最是令人動容,也只有至痛至悲,痛不能言,這才會淚落于無聲,她也曾因絕望淚如雨下,也曾見過她人無聲哭泣,然而卻從不曾見過一個七尺男兒如是哭泣過。

而如今她有幸瞧見了,見太子跪在那里,淚水一行行自眼眶中滾出,無聲無息,無止無境,尊貴似他如今跪在那里像個孩子般無助地流淚,央求地盯著愛妻,顫抖著手握著她,似在抓著最後一絲希望,錦瑟只覺心如刀割,再難忍受,終是將臉埋在完顏宗澤肩頭閉上了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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