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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依朵言罷,不少姑娘都扭頭盯向了錦瑟,面色皆不大好,有好幾個目光已露出了嫉妒氣恨之色。

這自然不是意外,皆因前一日金依朵便在府中開過一個小宴,請了不少閨秀過去玩冰嬉,彼時她不過言辭透露出完顏宗澤在湖州曾救過錦瑟,並同乘一騎將錦瑟送到了玉城,流露出完顏宗澤有意錦瑟的意思來,這些個姑娘們便都炸了鍋。

燕國的姑娘們熱情,更崇慕英雄,完顏宗澤受她們傾慕乃理所應當之事。可完顏宗澤身份高貴,不是尋常出身的女子能夠嫁娶的,能不能得到完顏宗澤也非是她們考慮的事情,可這並不代表她們可以容忍心目中的英雄被一個在她們看來身份才華皆不如她們的大錦女子搶走。更何況這個外來的姚家女早先還因招安立下大功,風頭壓過她們所有人,被封為郡主,這更叫她們氣憤不過。

如今見錦瑟容顏竟也壓了她們一頭,她們心里怎能不冒酸水,聞言便有姑娘低聲憤憤道︰「果真一臉狐媚樣。」

「任她再容色傾城又有何用,左右王爺也是不會迎娶她的,也只有金姐姐這樣的高貴出身才配得上站在王爺身邊。」又有一位姑娘道。

她這話可謂擊打在了金依朵的心坎上,聞言她笑著擺手,道︰「如今天下一統,皇上重用漢臣,我是郡主,人家也是郡主,說什麼高貴不高貴的。再者說了,人家清嫣郡主出自一門雙杰的姚家,外祖也是清貴人家,又生的傾國傾城,听聞還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是有名的才女,這些可都是我比不得的……」

金依朵一臉笑意,神情淡然,語氣真誠,倒好似當真心里這般想,眾女聞言卻愈發不是滋味。試問連出身最高,容貌才能都出挑的金依朵都比不上那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清嫣郡主了,那她們豈不是個個都要被比到泥中去了?

女人愛比較,如她們這般的花樣女子更是愛爭個你上我下,誰也不願被踩到泥中。金依朵幾句話這便引得她們神情更為不忿,已有姑娘道︰「再清貴不凡,也不過亡國女罷了,即便被封為郡主又怎樣,說什麼高貴不是自取其辱嘛,怎能和金姐姐相比,金氏可是咱燕國歷來的後族。」

「听說金姐姐在湖州還曾替這清嫣郡主擋過箭?金姐姐真寬厚,也沒見那狐媚子感念姐姐,我真替姐姐不值!」

「說的是呢,其實我瞧那清嫣郡主容顏也沒多出眾嘛,瘦弱縴細的像風一吹便能倒般,王爺那樣偉岸英武,只怕她那樣嬌小,根本無法承受雨露,連為王爺孕育健康子嗣的能耐都沒有。」

這說話的女子生的骨架寬大,黑面微糙,一副草原女子的體格,加之她又豐盈,便顯得人高馬大,眾女听她說的露骨便皆瞧著她笑了起來,女子竟也不見羞赧,瞪著眼楮道︰「笑什麼笑,我便不信你們就沒幻想過嫁給王爺那般男兒,為他生兒育女!」

這女子的祖父和父輩皆是朝廷武將,她又一直長在關外,剛被家人接到聖城不足一年,關外民風開化,使得她說話免不了有些出格。她也是被眾人打趣又鄙夷的目光盯著,才吐出這樣的話來,到底是未出嫁的姑娘,說了此等驚世駭俗的話微黑的面上也浮起了紅暈。

金依朵見眾女面上皆露嬌羞之態,眸中閃過厭惡和鄙棄。她只覺這些人肖想了自己的夫婿,這也不是金依朵自大,實是不少人都覺著金依朵一直待字閨中,便是要嫁去武英王府做王妃的。世人的想法也給了金依朵心理暗示,早便認定了完顏宗澤,且不說她對完顏宗澤一片真情,即便不為這個,她的自尊心也不容武英王妃是別的女子,那樣她豈不是要淪為京城笑柄?!

而原本眾姑娘對金依朵最可能做這武英王妃就有嫉妒和不滿,如今突然冒出來個姚錦瑟,和錦瑟一比,她們倒更願意接受金依朵做這個王妃。

金依朵挑弄這些是非,不過是給錦瑟力敵,企圖叫這些姑娘一會子在宮宴上給錦瑟難堪罷了,她見目的達成,便露出了笑意,可不想此時不遠處卻傳來一聲譏笑,接著是一個清亮的聲音帶著譏誚之意響起。

「金依朵,你整日帶著個假面便不怕哪天忘記了,嚇壞了人,連家人都不認得你了嗎?」

今日來參加宮宴的皆是二品以上官員親眷,可如今朝廷上卻也分了漢臣和鐵驪朝臣,方才幾個圍著金依朵身邊的皆非漢人,她們總覺高人一等,便是剛剛言語也未說漢話,而這聲譏誚之語卻說的是字正腔圓的漢話,此刻響起就是專門打壓她金依朵的。

金依朵聞言面色一變,身子也跟著一僵,她不用回頭去瞧也知曉這說話的是何人,華陽王的獨女陳古青!可惡!

金依朵出身高貴,相貌出眾,加之她又善于偽裝,又頗具才能,使得她在燕國的閨秀中極受追捧,可就有人頗不喜歡她,處處和她作對,這人便是華陽王府的郡主完顏古青。

華陽王是先帝的胞弟,偏比先帝年幼十多歲,對今上登基出過大力,又因是皇帝叔父,故而頗受皇上信任,在朝野也極有威信。華陽王膝下就完顏古青這一女,自然愛若掌上明珠。

完顏古青這樣的出身,金依朵自然是要交好拉攏的,可不管她怎麼親近完顏古青,完顏古青偏就不給她好臉色看,還每每冷嘲熱諷。這完顏古青也奇怪,明明是宗室女,整日都和漢臣女眷混在一起。

這會子被她出言譏諷,金依朵雖恨得雙拳都握了起來,可扭頭面對完顏古青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時,她卻依舊一笑,道︰「華陽郡主真會說笑。」

完顏古青瞧著她又輕撇了下唇,目光在圍著金依朵的那幾個姑娘面上巡了一下,又道︰「吃不到葡萄愣說葡萄酸,本郡主都替你們臉臊。有能耐這會子尋了那清嫣郡主挑釁去,本郡主倒還高看你們一眼。」

錦瑟剛剛立功,又得了皇上賞賜,幾個姑娘雖言談刻薄,可也都不是沒腦子的,跑去指著錦瑟鼻子罵,萬一等會子宮宴被告一狀豈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她們還不至于去做那種蠢事。方才她們說話也都放低了聲音,這會子被完顏古青譏諷,她們面上一紅,可礙著完顏古青的身份,根本不敢頂回去,一時便安寧了下來。

金依朵也吶吶不再言語,過了片刻,她卻尋了由頭悄然退出了偏殿,匆匆往後宮方向而去。

一盞茶時辰後,宮道上一行宮人宮燈開道抬著一頂錦紅頂蓋暖轎緩緩而來,待行至宮道盡頭卻突然從一旁的宮門後繞過一人來,宮女們一望見那人披厚厚的毛料斗篷,頭上還帶著風帽將整個人遮的嚴嚴實實的,難免一驚,正欲怒叱,那人抬起頭來將一張麗顏顯露在宮燈下。

幾個宮女見那竟是甚得皇後娘娘疼愛的金家嫡女阿依朵郡主不免齊齊怔住,而金依朵已沖那暖轎盈盈俯身,道︰「賢妃娘娘這是去參加宮宴嗎,阿依朵欲去寧仁宮拜見皇姑母倒不想先遇上娘娘了,給娘娘請安。」

皇後參加宮宴是有鳳輦自接走萬聖殿前廣場的,根本就不會走此宮道,賢妃和金家不對付,金依朵今次在這里出現卻又分明是在等她,賢妃倒是好奇她要做什麼了。

聞言賢妃輕輕挑起轎簾,明眸透過夜色瞧了金依朵一眼,笑著道︰「本宮出青華宮時皇後娘娘鳳駕已離了寧仁宮,郡主只怕是和皇後娘娘錯過了。」

金依朵詫然,接著便道︰「謝賢妃娘娘提醒,如此我還是自回萬聖殿吧。」

賢妃笑道︰「既如此,外頭天寒地凍的,郡主不防上來和本宮擠擠吧。」

金依朵推月兌兩句便撩簾坐進了轎中,轎子四角掛著玲瓏小宮燈,盈盈的光芒將賢妃面上頗含探究的笑意照的忽明忽暗,金依朵迎上她的目光笑著道︰「听聞今日禹王在乾坤宮前受了重責暈了過去,不知王爺如今身子是否已無恙了?」

賢妃聞言面上笑容盡斂,目光微銳,道︰「郡主今兒是來落井下石譏笑于本宮的?」

金依朵忙笑,道︰「怎會,只是方才在偏殿見到清嫣郡主容顏絕代,忍不住想到此刻正臥床休養的禹王殿下,難免關切兩句罷了。」

金依朵見賢妃听到清嫣郡主幾字面色微擰,她的唇角便輕輕一勾,笑著又道︰「娘娘恐還不知,皇姑母甚為喜歡清嫣郡主,正打算為六哥哥迎娶為正妃呢。」

賢妃听聞此話果然一驚,微瞪著眼楮盯向金依朵,接著才輕笑著道︰「那郡主豈不是空等一場?倒不想皇後娘娘竟肯老六迎娶個漢女做正妃。」

金依朵笑了,道︰「娘娘竟想不通此間道理?娘娘恐不知,這清嫣郡主可和一般的漢人閨閣小姐不同,她在南方大錦故國可頗為幾分好名聲,百姓們都說她是活菩薩,江州一帶為她修廟供拜都是有的。不僅如此,她出身也是不凡,祖父曾是首輔大臣,父親亦乃狀元公,外祖父更是原大錦吏部尚書廖正琦,外祖母也出身望族。那廖家大少爺娶的更是前首輔大臣萬家的嫡女萬藍鐲,萬首輔如今雖已致仕,可在朝野人脈尚在。廖家二小姐嫁了江淮王世子閆峻,閆峻此次立功不小,必受皇上重用。清嫣郡主的弟弟小小年紀便名聲大噪,更是西柳先生的關門弟子,西柳先生桃李滿天下,便連這北邊學子們都極尊崇于他。清嫣郡主有這些依靠,區區武英王妃又有什麼做不得的?如今南北一統,天下歸一,這朝野上漢臣可要佔大數,宗室子弟不允和漢女通婚,若六哥哥娶了清嫣郡主,立刻便能得所有漢人的高看,籠絡住所有漢臣的心。依清嫣郡主的資本,自然值得皇姑母為她去破祖宗規矩咯。何況這些年皇上重用漢臣,提倡兩族通婚,此事由六哥帶頭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此時皇上賜婚,正能表現皇上對大錦臣民一視同仁,愛民如子之心。六哥娶了清嫣郡主不僅心願得嘗,還能為皇上立下一功呢。相形之下,皇姑母自然便瞧不上金依朵了,左右金家都是六哥哥的表妹,嫁不嫁的又有什麼大礙,也帶不給六哥哥什麼……」

金依朵說話間眼眶一紅,淚珠兒滾落,好不黯然難過的模樣,那姿態當真叫賢妃覺著金依朵是因被皇後拋棄而單純地向她發泄不滿的小姑娘。

賢妃雖知金依朵懷有目的,可是卻不得不承認她所說的話皆有道理,太子和完顏宗澤已經勢大,她自然不希望完顏宗澤再娶個能大增實力的王妃,不覺她面色也沉了下來,目含思慮。

金依朵見目的達成心下一喜,而賢妃想了一陣卻是揚眸盯向金依朵,道︰「郡主想說什麼何不附耳直言?」

金依朵等的便是這話,聞言側身過去在賢妃耳邊低語道︰「娘娘何不趁著宮宴,向皇上為禹王討要了清嫣郡主。」

賢妃聞言明眸一睜,銳光滑過,接著便勾唇笑起來,道︰「本宮為何要如此被郡主利用,為郡主開道?」

金依朵失笑,道︰「娘娘聰明無雙,倘使三哥哥和六哥哥兄弟二人皆欲迎娶清嫣郡主為正妃,皇上該如何想?到頭清嫣郡主誰也嫁不了罷了,相信娘娘也不願看六哥哥娶了清嫣郡主吧?就算皇上真賜婚三哥哥和清嫣郡主,賢妃娘娘和禹王也沒什麼損失啊,到時候清嫣郡主還得任由娘娘發落,娘娘想給禹王娶個平妻也是能的。」

賢妃輕聲冷笑,盯著金依朵那張微含笑意的嬌美面孔,道︰「清嫣郡主令得皇子兄弟相爭,禍起蕭牆,成了禍水。郡主將本宮推了出來,自隱幕後,還不至招了皇後娘娘和老六的恨,倒真是好算計。」

金依朵听賢妃語出譏諷卻也不在意,只因她已從賢妃的目光和話語中听得明白賢妃是被她說動了。金依朵笑著將腦後風帽戴上,只欠了欠身,道︰「娘娘和我各取所需罷了,我便不打攪娘娘清淨,告退了。」

她言罷喚了一聲,待下了轎瞧著賢妃的儀仗往萬聖殿遠遠去了,她才仰望天空烏雲嗤笑兩聲︰六哥哥,你最好沒想著當眾請旨賜婚,不然我便叫你的請旨成為射向她的利箭,她已惹皇上不悅,再成為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刺,六哥哥也莫怪我!非是我金依朵無情,實是六哥哥不念舊情,不給我金依朵顏面!

酉時正萬聖宮中燃起無數盞宮燈來,照的大殿亮若白晝,光華耀彩直入雲端,遠遠望去恍若瑤池仙境,殿內兩旁早已設下矮案,案後置織錦彩繡坐墊,殿內每隔三步置燈台、炭盆、溫酒爐等物,裊娜宮女魚貫而入,手捧佳肴金盞穿梭其間,腳步輕盈,酒香芬芳,佳肴馥郁。

殿中舞女長袖善舞,舞姿曼妙,樂聲婉轉。大殿之上,皇帝一身龍袍和幾位宮妃共同舉杯,台下百官極其女眷見之,自也跟隨舉杯,歌舞升平,觥籌交錯,氣氛和樂融融,一派繁華盛世之狀。

杯干酒盡,殿中歌舞依舊,大臣們和夫人姑娘們便就近互相勸酒舉盞,共同品味評點歌舞,竊竊低語起來。錦瑟剛和廖書敏對飲一杯將目光轉向場上歌舞,身旁便傳來一個女子嬌柔的聲音,道︰「這是我鐵驪族的歌舞,清嫣郡主只怕看不慣吧?」

錦瑟聞言扭頭,卻見坐在她身側正含笑看來的是個穿姜黃色窄袖圓領衫,腰系玉帶,足蹬高腰鹿皮靴的女子,錦瑟方才在偏殿便曾見她圍在金依朵身旁頻頻向她看來,此刻瞧她目光清銳,便笑著道︰「此舞奔放自由,觀之令人心情舒暢,歌舞原便不分地界,只要能引人共鳴,令人觀之賞之能有所感觸便是好的,我怎會看不慣呢。」

那姑娘聞言便笑了,沖錦瑟揚了揚酒杯,錦瑟含笑舉杯抿了一口,她才又道︰「說起來我們鐵驪女子也都是能歌善舞的,像這樣的歌舞京中閨秀們都能跳上幾下,不足稱道,說起來,阿依朵郡主便是歌舞好手,听聞清嫣郡主也是琴棋詩畫樣樣精通的,卻不知和阿依朵郡主比起來如何呢。」

這姑娘說話聲音不小,一時間引得不少女子側目,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來,巧的是剛好這會子殿中的歌舞便盡了,舞女們緩緩退出,殿中驀然一靜,接著便響起了皇帝的聲音。

「那邊夫人和姑娘們說什麼呢,倒是熱鬧,也說來給朕听听。」

錦瑟聞言尚未反應過來,便听有人揚聲笑道︰「回皇上的話,臣女們皆在贊清嫣郡主容貌傾城,正在議論不曾見過明孝帝的婉貴妃,也不知清嫣郡主和那婉貴妃相比起來,容顏幾何呢。」

此言一落登時殿中驀然一靜,眾人瞧向錦瑟的目光一時復雜幾多,要知道燕國討伐大錦打出的名號其中有一條便是妖女禍國殃民,這妖女指的正是明孝帝的婉貴妃其嫡親佷女劉婉璧。此刻有人將劉婉璧和錦瑟拿出來作比,這可不是好兆頭,叫眾人由不得皆對錦瑟側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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