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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跌倒在地,亦瞧見了那支插進草叢的利箭,她尚未來得及感受何為驚魂未定,便又有箭鳴聲沖天而起,抬頭間那箭光如蝗,黑壓壓地逼來,鳴響聲震耳欲聾,便連天空的麗陽都為之一暗,所謂遮天蔽日當如是。

錦瑟大驚,也不知是從哪里沖出一股勇氣來,爬起來匆匆扯了離自己最近已呆如木雞的白芷便忙馬車後滾。她滾動間方听陳參領驚呼一聲,「快避到馬車下!」

錦瑟聞聲,再不敢耽擱,和白芷連滾帶爬地鑽進了車廂下,幾乎同時,箭雨急下,  鐺鐺地打進馬車,不少就落在了錦瑟的眼前,插入地下,錦瑟甚至能感受到那箭羽射來的風聲和銳氣。

「啊!」

一聲女子的慘叫傳來,錦瑟猛然睜大了眼楮,面色唰的一下颯白,那是蒹葭的聲音!她忙趴在地上回頭去瞧,正見蒹葭倒在馬車不遠的地上,胸口上赫然插著兩根白羽箭。那箭羽沒進身體,使得她胸口震動,劇烈地喘息,隨著喘息有大股大股的鮮血自她張大的口中溢出來,瞬間染紅了脖頸和衣襟,她的頭偏著,一雙眼楮正盯著這里,她的眼神是那樣的可憐無助,那樣的迷蒙驚懼。幾乎在錦瑟的瞪視下,她的眼神最終渙散,緩緩閉上了……

錦瑟只覺自己的心都要猝停了,眼眶發紅,無法喘息,身旁響起白芷壓抑的痛哭聲,錦瑟猛然轉開頭,閉上了眼楮。

蒹葭,前世時那個到最後一刻都還和柳嬤嬤一起守護著她,從不曾忤逆過她,只要得她稍稍一稱贊便會羞紅面龐的姑娘……便這樣離開她了嗎?!

蒹葭甚至半年前才成的親,這回離京,她原本不該跟著來的,因念著自己離京不易多帶婢女,怕新伺候在自己身邊的白蕊、白蕾不夠精心,又恐自己身邊只白芷一個得力人忙不過來,蒹葭才專門請命非要跟這一趟……她不該死在這里的,明明前世時她活的好好的……

錦瑟胸口沉悶難言,雙拳緊握,再次睜開眼眸里頭已滿是憤恨,這會子她的心跳反倒漸漸平穩了,不可抑制地去想這隊人到底是從何而來,為何要襲擊他們。

如今他們所在乃湖州地界,此處早已被平定,一路當不會遇上任何危險才是,也正因為如此,陳參領才未防備會遭受襲擊,隨意地令隊伍在這山谷中休息……

這一群攻擊他們的人顯然並非流寇之輩,這些箭簇威力如此之大,即便錦瑟身在閨閣也辨的出,這分明都是用最精良的弩器發出的,而且這偷襲的地點,打法也不似烏合之眾。

錦瑟思來想去依舊沒有一點頭緒,而此刻外頭已響起了兵勇們的慘叫聲,馬兒中箭而發出的嘶鳴聲,兵器揮落箭羽的鐺鐺聲更是此起彼落。外頭陳參領已組織隊伍進行反擊,然而地勢上的劣勢使得士兵們便是再勇猛也無濟于事,只能互相圍成一團,相互幫彼此揮落飛來的利箭。

一陣箭雨稍歇,便又是一陣箭雨驟然而至,令陳參領心驚的是,這一批箭雨竟皆是火箭,而且分明是極有目標地,皆沖錦瑟所在馬車而去,這莫名冒出來的一隊人他們的目標是錦瑟!

「保護姚姑娘!」因事發突然,陳參領也弄不清楚這突然冒出的一隊人是什麼來頭,如今見此情景,他這才驀然意識到了此點來,忙大喝一聲領著兵勇們往馬車聚集,然而箭雨實在太盛,一時間他們竟無法靠近。

而此刻錦瑟也已意識到了這點,打在馬車上的箭支實在太多了,而且火箭刺入馬車,馬車正在迅速燃燒,在火光和箭羽沖擊力的雙重作用下,馬車隨時會四分五裂。

錦瑟面色蒼白,心中一片冰冷,可在這殘酷的現實面前她根本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她甚至連要殺她之人是誰都不清楚,錦瑟心中何其不甘,又何其悲涼,有那麼一刻她是真無望了,只能這樣等死了。誰知便在這時,白芷竟突然扯了她頸下斗篷的環節,然後在她尚未反應之時已一把扯掉了她身上披著的斗篷,接著她甚至連話都未言一句,便滾出了馬車,將那斗篷往身上一罩就不辨方向地往遠處跑。

恍惚間錦瑟眼前只閃過白芷蒼白卻堅決的面龐,她甚至還來不及回頭去看,便听到了白芷壓抑的痛呼聲,更听到了陳參將大驚失色地喊著姚姑娘。她的腦中嗡嗡作響,那些聲音似從極遠處傳來,又似在耳邊如炸雷般響起,她急喘著才有勇氣扭頭去看。

入目正見陳參將自疾馳的馬背上撲下去,抱著白芷倒在地上的身軀滾了兩下躲進了一旁的大石後,可白芷的背上赫然插著三根白羽箭,那箭上的油火已燃燒了那件簇新的秋香色裘皮斗篷,那件斗篷正是她們出發當夜白芷一針一線縫好的,一路為她帶來多少溫暖,阻了多少風寒。

方才大隊在山谷停下,她推開車窗,有山風吹入,亦是白芷說她剛出了一身的汗萬不能吃了風,親手將那斗篷抖開給她披上。想著這些,錦瑟瞠目欲裂。

而那陳參領慌忙之間抱著白芷滾至石後,才發覺那不是錦瑟,也不顧查看白芷狀況便沉喝一聲,「姚姑娘還在車下,保護姚姑娘!」

他喝叱著沖出石堆,白芷方才的所作所為顯然迷惑了山頭敵人,射向馬車的箭羽驟減,使得兵勇們得以靠了過去,錦瑟很快便被陳將領護著坐在了馬背上,她被強硬地按子,只听見陳參將令眾人靠在一起撤出山谷的下令聲,接著身下戰馬便嘶鳴著橫沖直撞出去。

身旁是馬蹄如雷,火煙沖天,不知何時那群襲擊他們的人已殺入了山谷,一時間殺聲四起,馬嘶亂蹄,刀光劍影,血肉橫飛,這便是真真實實的戰場,令人窒息,令人瞬間覺著生命渺小如塵埃的戰場。

錦瑟抓緊了身下戰馬長長鬃毛,呼吸著鼻翼間的煙塵和血腥味,只覺腦子也被顛簸的發沉空白,即便是那次被謝少文擄去,她也未曾趕到如此的無力和恐慌,憤恨和無助。就在此時,卻聞身後的陳參驚喜的大喝聲,「是王爺!兄弟們有救兵了,拼啊!」

錦瑟聞言不可遏制地渾身一震,忍不住自馬背上抬起身來,馬蹄踐踏而來,她凝眸望去,正見山谷的盡頭一隊甲衣騎士破風而來,那最前頭挽弓激射的正是完顏宗澤。

谷中火光映亮了他身上盔甲,更映亮了他俊面上的焦慮狠戾之色,煙硝之中他一騎劈霧而來,指尖箭影如星,瞬間射落黑衣人十數。錦瑟無可抑制地雙目氤氳起來,眼前只景一陣朦朧,而轉瞬間他已一騎沖至近前,自陳參將馬上將她接了過去。

「可受傷了?」

他焦慮的聲音響徹在耳邊,腰肢被他有力的手臂環著,靠著他溫暖寬闊的胸膛,嗅著那股熟悉的味道,錦瑟眸中淚水終究無法承受其重,一串串滾出眼眶,碎散了他近在咫尺的面孔。

「哪里受傷了?」

見錦瑟只哭無語,神情滿是沉痛之色,那眼中的淚像是決堤之水一般,完顏宗澤登時驚了,已低頭自行檢查起她的身體來,見她身上並未傷痕他方松口大氣,錦瑟這才哭出聲來,聲音滿是悲慟著道︰「你怎麼才來,你怎麼……才來……蒹葭死了,白芷……白芷也死了……我恨他們,我恨他們!」

錦瑟的聲音破碎,神情有些癲狂,完顏宗澤何曾見過她這等模樣,他大驚失色忙拍撫著錦瑟的背脊,柔聲安撫著她,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來晚了,沒事了,已經沒事了,莫嚇我……」

錦瑟卻猛然揮落淚水,抓著完顏宗澤的衣襟,道︰「他們都該死!都該死!」

完顏宗澤見她咬著牙,滿臉恨色,心知她和她那屋中幾個丫鬟感情極深,不覺忙安撫道︰「是,我們為蒹葭和白芷報仇,叫他們都去死!」

他說著再次挽弓搭箭握了錦瑟的手帶著她親自撥弦,箭鋒直指那些黑衣蒙面之人。他手一動,那箭光飛離,準確無誤地將一人射下馬背,他便帶著錦瑟再度挽弓,錦瑟心中恨意翻騰,淚水不覺就又滑出了眼眶,看看那些黑衣人一個個倒下馬背,眼前無可抑制地卻閃現的是蒹葭口吐鮮血的模樣,閃現的是那件被箭羽射穿的秋香色斗篷,還有那日燈影下白芷柔美的側顏。

完顏宗澤的人一到,場面便得到了扭轉,那些攻擊錦瑟一行的黑衣人瞬間損失良多,頭領下達了撤退之令,永康親自領著一隊人護在完顏宗澤身邊,見敵人撤離又得完顏宗澤一個眼神,便沉喝一聲,「留三個活口,其他殺無赦!」

眼見那些黑衣人驅馬離開,錦瑟微急,完顏宗澤見她把著長弓的手抬起,心下一嘆,再度自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來搭在弓弦上,拉弓對準落在隊後的一個黑衣人,然而箭尚未發出,一支黑羽箭已如流星自他們身後左後方射了過去,一箭正中那黑衣人的後頸,將人射下了馬背,同時後頭響起一個清亮的女聲。

「六哥,你們沒事吧?」

「王爺,是阿依朵郡主。」

身旁響起影七的稟聲,錦瑟耳聞後方有馬蹄聲倏然而來,回望只見一隊人飛馳逼近,那領頭的是位穿火紅騎裝帶著鏤空雕花頭盔的女子,她手中尚執著一只黑色弓弩,顯然方才那一箭正是她射出的,而此刻她正漂亮的眸子正盯著完顏宗澤,英氣又美麗的面龐上掛著擔憂和喜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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