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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四章【文字版VIP】

錦瑟一出府門瞧見躺在地上的萬氏便淚水滾落,倒在了白鶴的臂彎中,白鶴拖住錦瑟連聲勸著,扶著她下了台階,錦瑟這才推開白鶴在萬氏身邊跪下,一面拿帕子給她擦拭著額頭上的凝血,一面垂泣。

「姨娘,您這般叫佷女以後該如何自處啊?自小您便對佷女疼愛有佳,這些年佷女離開京城雖是有些疏遠了,可您疼佷女的心,我是了解的啊,姨娘若非不得已一定不會做出有違良心的事情來。佷女又何曾怪過姨娘,佷女听聞姨娘離開了侯府……擔憂非常,真想親自去看望您,卻又擔心您見到我反傷悲難過,這才叫乳娘代我前去,哪里知曉這竟叫我錯過了見姨娘最後一面的機會,若然我能親自前去,興許……興許……」

錦瑟說著已是連連搖頭,滿臉追悔,她的神情是那樣的哀傷和真切,全然便是真情流露,圍觀的眾人瞧之無不動容,紛紛贊起錦瑟的寬厚大度來,錦瑟听在耳中,低頭拭淚時不覺露出一個自嘲的苦笑來。

她不願意這般惺惺作態,言不由衷,更不想做什麼沽名釣譽之事,事實上今日萬氏會撞死在此和她月兌不開關系,也可以說是她一手安排。瞧見萬氏這般她感嘆有之,卻覺談不上悲傷,可如今她卻不得不表現出悲痛欲絕的模樣來。

如今這般虛偽的作態錦瑟自己也不喜歡,甚至是厭煩的,可她卻不得不這麼做。名聲對世人立世太過重要,萬氏今日撞死在府門前,便是欲毀她名聲,而她要想杜絕不好的流言便必須這般做。

所謂人無打虎心,無奈虎有傷人意,並非她心狠,也並非她願意這般勾心斗角,生性便陰險詭詐,而是她已然和武安侯府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敵,這便再不容她心慈手軟!

這是這個世界的生存之道,若然不願遵守便只能出局,而出局不僅意味著你個人的榮辱得失,便連你所在乎的親人也要盡皆受到牽累,故而她只能這般不停地算計,偽裝,直至有一日足夠地強大,可以站在高處供人仰視,直到世人畏懼你的權勢和地位,再不敢輕易去算計你非議你,也許只有到那時方能隨心所欲一刻。

想著這些,听著那些愈來愈盛的稱贊聲,錦瑟非但未得意,反生出一股煩躁來,再抬頭時便擦拭了淚痕,扶著王嬤嬤的手起了身,她轉身又上了台階,便在廖老太君身前跪下,道︰「外祖母,如今姨娘已被武安侯府休棄,姨娘這般處境卻未曾听聞萬府有任何表示,想來也是不肯管姨娘的身後事,姨娘她總歸疼我一場,如今又謝罪在廖府門前,孫女請老太君做主安葬了姨娘吧。」

廖老太君忙令人去扶錦瑟,連連點頭,道︰「她已真心悔過,人死如燈滅,過去的恩恩怨怨便都叫它消散了吧,相信世人也定皆不再指責于她了,你的心思外祖母都了解,好孩子,你便放心吧。」

錦瑟見該做的都已做了,實在不想在此繼續演戲,索性便告退回府而去。廖老太君吩咐婆子將萬氏的尸身抬回廖府,又和相熟的幾府夫人們寒暄一陣,便也回了松鶴院,將其它諸事皆交給廖家兩位老爺處置。

老太君回到松鶴院,錦瑟已等候在屋,尤嬤嬤早吩咐廚上煮了安神湯,錦瑟正捧著湯碗出神,廖老太君進來她便忙站起身來迎上去,兩人進了內室,老太君屏退了下人,見錦瑟顯得較平常沉默,便道︰「既然無愧于心便無需多想。」

錦瑟聞言抬頭,見老太君慈愛地瞧著自己,心中一暖依偎過去,這才道︰「外祖母放心,我沒事,做過的事情我不會後悔,更無愧于心。」

廖老太君便拍著她的手,道︰「你給過她生路,卻是她自己執迷不悔,誰也救不了她,落得如此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錦瑟那日到松鶴院來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後來伺候廖老太君歇晌時才說出了來意,她所言正是萬氏欲到廖府以死相迫之事,那日錦瑟已向廖老太君交待了她暗中安排之事,也料定了萬氏若有所動,必定會選今日。

萬氏所留遺書確實是鳴冤和頂罪書,可那遺書卻在今日萬氏出門前被春暉給掉了包,萬氏不知此事,依舊以死害人,自然落得如今白白送命的結果。

廖老太君言罷見錦瑟精神著實不好,只當錦瑟是因擔憂今日之事,昨夜並未睡好,便又道,「王嬤嬤,柳嬤嬤和你那幾個丫鬟都教的不錯,只是有些太過心慈良善。外祖母會代你敲打她們一二,你只怕昨夜未曾睡好,今日又傷神一場,今兒便莫再出門訪友了,好好回去睡上一覺,莫再生了病。」

錦瑟精神不濟確實和萬氏之死有些關系,心情免不了沉重,可更主要是因昨夜被完顏宗澤帶出府去鬧的那一場,她原便睡眠不足又加上宿醉,如今她的頭還有些昏昏沉沉,一陣陣抽疼。

她听聞廖老太君的話便有些心虛,低了頭,而她謀算武安侯府和萬氏的事一點都沒向王嬤嬤幾人透露,卻正是老太君所說之故。

王嬤嬤,柳嬤嬤並白芷幾個,或沉穩,或老道,或機靈都是極得用的,錦瑟也皆拿她們當親人看待,可有一點,幾人都有些心慈手軟。她雖心思沉,可便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尤其是已決定接受完顏宗澤的情感,往後她的面對的困難只怕會更多,敵人也會更可怕,王嬤嬤她們的心慈手軟很可能便成為別人謀害她的利箭。

錦瑟自己雙拳難敵萬抵,她需要更加無堅不摧的屬下,需要王嬤嬤等人能看她所看不到,想她所想不到,這樣才能為她排除更多的危險,故而錦瑟這回實是故意瞞著王嬤嬤幾個,叫她們著急氣恨萬氏,叫她們心驚膽顫,借機來敲打她們一二,也叫她們自己心中警醒,以後再遇同樣的事也能多份謹慎和心眼來。

如今廖老太君看出這點,要代為敲打,實比她做更好,故而聞言錦瑟便沒再堅持,乖巧地應了。她回到夕華院中歇下,王嬤嬤幾個便被喚到了松鶴院,老太君賜了座,王嬤嬤幾個卻並不敢坐,王嬤嬤已然先一步上前跪下,道︰「老奴有錯,早先不該見萬氏那老毒婦被人毒啞,又被武安侯休棄便生了同情之心,便沒瞧出她的險惡用心,更忽視她對姑娘的刻骨恨意,致使今日姑娘險些便被老毒婦坑害,險便名聲受損,老奴愧對老太君的信任。老太君寬宏,不怪罪老奴,老奴已誠惶誠恐,哪里還敢托大坐著。」

王嬤嬤今兒著實心驚了一場,此刻是真正害怕,別人只當是萬氏真心悔過了,王嬤嬤卻清楚的很,依著當日她去瞧萬氏的情景,萬氏是不可能突然就悔過的,而且她方才在府門口時,尤嬤嬤鎮定的態度,幾位老爺和少爺的應變,倒好似他們早知萬氏今日會來般。

王嬤嬤想,只怕是老太君對萬氏早有防備,這才叫自家姑娘有驚無險地躲過這一劫的,她心中後怕,自然是真心請罪。她言罷,柳嬤嬤和白芷,白鶴便也忙跪下請罪,紛紛道。

「早先奴婢還在姑娘面前感嘆過萬氏可憐,奴婢更加有罪,請老太君降罪。」

這回之事錦瑟是早有預謀,知道萬氏要怎麼做,這才能躲過一劫,若然她對萬氏的陰謀毫無所覺,也像王嬤嬤一般,明明知道萬氏之恨卻依舊因同情她而不當一回事,那麼豈不是當真就凶險了?所以這幾個貼身伺候錦瑟的下人,廖老太君也覺是有必要再敲打一下的。

廖老太君自己也深有感觸,暗自警醒,聞言便道︰「良善原便是好的,你們有同情心,心慈這都沒錯,有你們這樣的下人跟在微微身邊,那是她的福氣,我也放心。只是微微她到底年紀小,有很多事情都難以顧全,這便需要你們擔更重的責任,遇人遇事要多留個心眼,多用心兩分,不管何時都將她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來考慮。這回好在是她幾個舅舅早有防備才能一切平安,下次卻未必能如此幸運。你們能知錯,記住今日之事,暗自警醒也好,且罰月例一月,以示告誡,都起來吧。」

卻說武安侯謝增明一早也坐在一輛不起眼的馬車中自萬氏從富源客棧出來便一直不遠不近地尾隨著她,直跟到廖府所在的街頭,他眼睜睜看著萬氏一頭撞死在拴馬柱上,又瞧著不大會兒功夫廖府門前便聚滿了人,議論紛紛,謝增明這才放心下來,怕被人瞧見暴露了行跡,這才又令車夫驅車悄然又回到了武安侯府,只等著一切大功告成。

誰知他剛回書房,笑容滿面地坐下,管家很快地便慌慌張張地奔了進來,他只當一切都已落幕忙站起來迎出書案,就見管家忙臉慌色,竟道︰「侯爺,大事不妙了,廖府那邊突然生變出了大麻煩了!」

如今武安侯府已然岌岌可危,再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管家跟隨他多年,素來沉穩,如此驚慌失措已叫謝增明有了不好的預感,當下心一沉,面色也變了,忙道︰「何事?!快說!」

管家不敢怠慢,忙道︰「先一切都好好的,誰知後來從夫人身上搜出的遺書竟不知何故變成了懺悔書,如今大家都認定夫人是被侯府,被侯爺您逼的走投無路,到廖府去以死謝罪了!滿城都在傳是侯爺您逼夫人去頂罪,連帶誣陷姚錦瑟,夫人卻臨死悔悟,都在傳廖家人寬厚大度,侯爺您……侯爺,這可該如何是好啊!」

謝增明何曾想過會有這樣的突變?待管家言罷他就覺頭腦一懵,眼前發黑,雙腿也發軟,不自覺後退兩步右手撐在書案上才勉強站住。他閉上眼楮穩了穩心神,這才勉強問起管家細節之事來,待將一切弄清楚,就覺出不對來了。

萬氏是謝增明的結發妻子,他是極為了解萬氏的,她不可能悔過,做出什麼以死謝罪的事情來。那封遺書定是被人偷換了,既然廖府的人未曾靠近過萬氏,那麼遺書定然是在萬氏出客棧前就被偷偷掉包了!

這麼說的話,廖府的人應當早便知曉了萬氏會有此舉,他們是如何知道的?!

謝增明率先想到了給他出這個主意的那幕僚,忙怒聲令管家去抓人,那幕僚被帶到得知事情未成,已然嚇得白了臉,待謝增明逼問,便將一切都交待了,道︰「那日我自侯爺書房離開,因不能為侯爺解憂而心中愧疚,故而一路都在想著對策,誰知就撞見了前來為侯爺送湯的柳姨娘,柳姨娘喚住我,這主意是她告訴我,要我呈給侯爺的啊!」

謝增明聞言一詫,直覺這中間有大問題,柳姨娘為何不自己說出此主意來,偏要轉這麼個大彎子?!

只听那幕僚又道︰「我先也奇怪,柳姨娘卻說,她是恐自己說出來侯爺會覺她是在狹私報復夫人,這才借我之口說出,說她都是為侯府著想,心疼侯爺日夜難眠。我想著姨娘是侯爺的女人,侯府不好了,她便也要不好,而且這也確實是一個好法子,故而便不曾有疑……也是我貪功,這才欺瞞了侯爺,侯爺原宥啊。」

幕僚說著跪地請罪,謝增明卻猛然起身快步奔出了書房,怒氣沖沖地直接就往柳姨娘所住暖融院去,他到了柳姨娘的院子听聞柳姨娘正在屋中歇覺便直沖了進去,然而屋中卻空無一人,叱問丫鬟,一院子的下人卻皆不知柳姨娘的下落。

事至如今,謝增明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心知此事他是遭了人算計,一步步都按別人的安排在走,直至掉進挖好的陷阱還在做著美夢,以為自己才是那個獵人,他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又知侯府已掛在了懸崖上,著急、驚怒、擔憂等等情緒齊齊擁上,使得他面色乍紅乍綠,乍白乍青,接著竟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直挺挺倒了下去!

夜,二更天,冬日清冷的月光如霜般碎了一地,城西的一處**小院中,錦瑟推開正房的房門進了屋子。

屋中一燈如豆,將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昏黃的光,擺設極簡單,未生炭火,屋中顯得有些冷,一名女子坐在床上用被子裹著身上正低頭撫弄著一根蝴蝶發簪。听到門房關閉的聲音她這才抬頭,登時便迎上了錦瑟如潭水般沉靜無波的目光。

錦瑟穿著一件碧藍色緊身袍廣袖小襖,下罩一條煙紫色散花裙,腰間用銀絲軟煙羅主腰束著,鬢發挽了個圓髻斜插著一對簡單的碧玉海棠釵,外披一件玄色滾灰鼠皮毛的大氅,靜靜地站在那里。

淡淡的月光從窗外瀉入,正照在她半邊面頰上,令她仿似從月影中走出,那身影有著少女的窈窕,腰肢不盈一握,體態縴細曼妙。而她那從容的氣質,靜淡的身姿也說不出哪里不同,卻叫人瞧之心折,女子再細瞧錦瑟那香嬌玉女敕,秀靨花嬌的容顏,已然確定了錦瑟的身份。

她似探究又似畏懼地深深望了兩眼錦瑟,這才收拾了神情,欠了欠身,道︰「姚姑娘?小小年紀已這般國色天色,這也難怪……」

也難怪會叫謝少文那般痴迷,女子心中補充著,見錦瑟不接話便又道︰「姚姑娘叫我做的,我都做到了,接下來便該姑娘兌現你允我之事了。」

這女子不是旁人,卻正是自武安侯府消失的那柳姨娘。數日前的夜里,柳姨娘夜半突然驚醒,竟瞧見床前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直嚇得她差點尖叫出聲,那人正是被錦瑟派去找柳姨娘談交易的寸草。

錦瑟和柳姨娘的交易很簡單,柳姨娘幫錦瑟為武安侯謝增明獻計,而事成之後錦瑟幫柳姨娘離開武安侯府,為其安排一個新身份。

柳姨娘進府原便是為了給姐姐報仇,她不僅恨萬氏,也恨武安侯府故去的老夫人,恨其相信萬氏的攛掇,心狠手辣地處置姐姐,還恨謝增明,恨他寡情涼薄眼睜睜看著姐姐被縊死。柳姨娘是痛恨整個武安侯府的,她進府這些年,伺機報復,可無奈身份卑微,根本尋不到機會,如今侯府落難,她本就打算行動,這時候錦瑟突然尋到了她。

她雖不明白錦瑟何故知曉她的心思,但錦瑟所提供的交易于她百利而無一害,不僅能叫她報仇,而且還能幫助她安然離開侯府,故而柳姨娘雖未曾見過錦瑟,卻當即就答應了寸草配合錦瑟,這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錦瑟听聞柳姨娘的話卻並未立刻回答,反倒緩步行至桌邊坐下,道︰「不知柳姑娘以後有何打算?可有想去的地方?」

柳姨娘沒想到錦瑟會和她閑話家常,語氣也極為親切微微愣了下,因錦瑟對她的稱呼叫她滿意,故而便瞬間對錦瑟生出了好感來,揚笑道︰「天大地大,總是有我能去之處的。」

柳姨娘閨名柳蓮心,她進府便算是武安侯的女眷,武安侯府若然獲罪,她也不能逃過,故而京城是不能再留了,原先的身份也不能再用。

她本一心為姐姐報仇,進府便存了玉石俱焚之意,沒想著會有此機緣,竟得錦瑟允諾幫她安排一個新身份,這叫柳姨娘驚喜非常,可如今錦瑟問起她對以後的打算來,柳姨娘卻當真沒想過。只是這條命已是撿來的,以後她還有何懼,即便這個世界女子立世極難,可她想這天地如此之廣,總歸是有她的立足之地的吧。

柳姨娘不認識錦瑟,錦瑟前世進武安侯府後卻是听府中下人們談起過這柳姨娘的,只因這柳姨娘是因為和武安侯府的政敵合謀侯府被萬氏抓住,這才被杖斃而亡的。

柳姨娘姐妹和武安侯府的這段官司錦瑟也是知道的,因柳姨娘和她皆自幼父母雙亡,皆是被寄養在族叔家中受到了種種迫害,柳姨娘也是欲顛覆侯府才喪了命,而她前世也做了此事,一來是同病相憐,再來錦瑟雖未見過柳姨娘,卻對她有些欣賞,直覺她該是個重情義,又有些風骨的女子,若不然她進府那般得寵,早便該被富貴迷了眼了,何故還要做于外人合伙謀害謝增明這樣危險的事?沖著這兩個原因,錦瑟這才令寸草去尋的柳姨娘。

當夜寸草只將錦瑟的交易說了,卻並未告知柳姨娘他是何人,又是被誰派去尋她的,這皆因錦瑟不能全信柳姨娘之故,然而柳姨娘听了寸草的吩咐卻未曾立刻答應,反倒說了一句話。

她說︰這般做我雖是能復仇,但是那姚家姑娘卻要遭罪,我柳蓮心雖不是什麼善心人,可也從不禍害無辜,壯士還是請走吧。

寸草早便得了錦瑟吩咐,見柳姨娘並非虛情假意,借機試探,這才表明了身份。錦瑟對柳姨娘的反應原便極為滿意,如今見到她的人,听她說話便自覺她是個傲骨深藏,樂觀勇敢的女子,心中更喜了幾分。

她听完顏宗澤的手下說,今日帶柳姨娘出府,柳姨娘半點家當都未曾帶出來,錦瑟見她手中捏著根素銀的蝴蝶簪子,便笑著道︰「那是柳姑娘姐姐的遺物吧?」

柳蓮心感受到錦瑟的善意,便也笑著道︰「是啊,姐姐離開家時就帶的這個簪子,我還記著姐姐被轎子抬走含淚而笑的模樣。是我那族叔答應會好好為我尋一門親事,姐姐才應了他們乖乖進侯府做了姨娘,姐姐她並非貪慕榮華富貴之人,定無爭寵之心,是那萬氏不肯放過姐姐!只可惜,姐姐委曲求全一心為我,族叔心狠還是欲拿我巴結權貴,我曾答應姐姐定不于人為妾,最後卻還是叫姐姐失望了,實無顏去見她……」

柳姨娘說著悲從中來,便垂落了兩行清淚,落在那素銀簪子上明光一閃,她突覺手一暖卻是錦瑟不知何時行至床邊抬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她抬眸正迎上錦瑟一雙含著柔光的眸子。

「柳姑娘何必自責,姑娘如今還年輕,一生還長著呢,誰能預料柳姑娘今後不能活出風采?」

柳蓮心聞言見錦瑟眸中滿是鼓舞和安慰之色,不覺燃起希望來,錦瑟便又道︰「我正想在江州一帶開間藥材鋪子,正卻人為我打點,听聞柳姑娘便出自杏林之家,柳姑娘若暫無打算,可否留下來幫我一二?」

錦瑟從屋中出來一眼便瞧見了站在院中紫藤花架下的完顏宗澤,他今日披著一件皮毛雪白的狐狸毛大氅,在夜色下極為扎眼,夜風吹的大氅飄揚,月光皎潔一方,恰落在他的肩頭,映的他衣袂擺動間似有光華從中流瀉。

朗月將他頭上插著的唯一一根羊脂玉照的形同透明,一身剪裁合體的月白色儒袍更襯得他身形越發挺拔修長,容顏俊美無儔,他的瞳孔深沉如海,在瞧見她時目若繁星,亮光一閃,隨即化為如水柔情。

錦瑟今夜一見完顏宗澤便覺有些不同,卻一直說不上那里不一樣,如今驟然瞧見月光下的他,才察覺出今兒他似特意打扮過,倒是一身翩翩公子哥兒的打扮,腰間居然還系著塊碧玉環佩,掛著個鎏金鏤空小香籠。

平日他或是穿北燕服飾,或是著箭袖武士袍,雖也穿過儒服,可卻並不著意于配飾等物,今兒這般一收拾倒顯得一股儒雅俊逸之氣來,叫人驟然一瞧心中怦然而動,有些喘不上氣的感覺,也無怪乎錦瑟一直覺著不對。

見錦瑟一直瞧著自己,完顏宗澤笑著走近,抬手挑挑她的下巴,湊近一些便道︰「微微,你這眼神……會叫我誤會的……」

錦瑟這才恍然,自己居然被男色所迷了,面上禁不住一紅,又怕被完顏宗澤笑話,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眨著眼道︰「誤會什麼?」

「誤會微微在勾引我啊……莫再這般瞧我,會叫我想撲上來一口吞掉你的……」完顏宗澤說話間用手輕撫著錦瑟的眉眼,故意在她耳邊忽輕忽重的吐息。

錦瑟被他說的心虛,偏他言罷竟果真撲上來飛快地啄了下她如玉的耳垂,錦瑟耳根一熱,接著便覺耳垂被一個柔軟且濕糯的東西靈活地裹住撥了兩下,她心一顫,身子一僵接著才愣過來那是完顏宗澤的舌頭,再想到屋中的柳蓮心,登時便嚇得炸了毛,面色唰地漲紅,飛快地推開完顏宗澤便跳下台階往外跑,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只差沒捂著臉做出無顏見人之態了。

完顏宗澤沒想到錦瑟反應會這般大,愣了下才勾唇笑著兩步追上,待跑出院子錦瑟才回頭惱恨地一腳踹在完顏宗澤的小腿上,怒道︰「你瘋了!叫人瞧見我還要不要見人了!」

「我原以為微微是害羞,原來是恐被新收的手下笑話啊?放心,小兩口親熱是天經地義,她便是瞧見也能理解的。」完顏宗澤見暗夜也無法掩飾錦瑟面上緋紅不由繼續逗弄著她。

錦瑟聞言心知她越說完顏宗澤必定越得意,索性轉身就走,完顏宗澤好笑地跟上,又道︰「分明是微微先勾引我的……」

錦瑟原也不是真生氣,只是面皮薄,怕真被柳蓮心瞧見,這會子見完顏宗澤亦步亦趨地跟著,便白他一眼,道︰「我不過是瞧你今日打扮的有些不同罷了,哪個要勾……自作多情!」

「哦~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小生心悅一佳人,為佳人而容,還望著她能為男色所迷從了小生,原想著小生棄名節而悅美人,美人一定感動,卻原來還是小生我自作多情,痴心妄想了……」

錦瑟听完顏宗澤直言是為她而打扮,不覺噗嗤一笑,站定又盯著完顏宗澤瞧了瞧,便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其實你這般確實英俊了不少,若是再添些彩兒便更好了。」

錦瑟說著卻是自一旁的枝椏上順手摘了一朵開的正艷的山茶花踮起腳來飛快地欲往完顏宗澤鬢邊兒插。哪知完顏宗澤早有所覺,她的柔荑被他捏住,接著他湊近就著她的手陶醉地嗅著花香,也汲取著自她袖口溢出的絲絲如蘭暖香,目光卻灼灼盯著錦瑟,道︰「好香啊……」

誰知他剛陶醉地張口發出「啊」音來,錦瑟便飛快地抬起另一只手扯了那山茶花便準確無誤地塞在了他的嘴中,咯咯地道︰「這樣更香!」

言罷飛快抽手拔腿就跑,完顏宗澤吃了一嘴花瓣卻瞧著錦瑟輕靈奔跑的身影低笑出聲,幾步追上便道︰「微微,破壞花花草草可不好啊!」

他說著便從身後攔腰抱起了錦瑟,見錦瑟踢著雙腿掙扎便又道︰「我便最是憐花惜玉,離廖府還遠著呢,仔細路走多了明兒腿疼,還是我代勞吧。」

安置柳蓮心的小院和廖府離的不遠不近故而今兒完顏宗澤並未騎馬,卻是帶著錦瑟一路說著話走過來的,如今完顏宗澤不提還好,一提錦瑟果真覺地雙腿有些發酸。

想著此刻城中已經宵禁,完顏宗澤帶她又多走偏僻的小巷,而且只怕附近還有侍衛跟著,也不怕被人瞧見,錦瑟想了想便道︰「你背我吧。」

完顏宗澤聞言挑了挑眉倒也沒什麼意見,待背起錦瑟感覺背上一暖,這才想起那次在江州兩人共騎一騎的事情來,那股背上被綿軟之物上下磨蹭的感覺似一直埋在心底,如今一下子又清晰了起來,他心神一蕩忙收斂了心神,問道︰「那瓖牙的大夫你怎送到了忠義伯府去了,又在打什麼主意?」

完顏宗澤本便比大錦男子生的高大,他的背也極寬厚,錦瑟趴在上頭便似又憶及了小時候被父親背著的感覺,那麼安穩,叫人不覺心生安寧和依賴。她索性勾起唇來,將臉頰貼在他的肩膀上,只輕聲道︰「那忠義伯府有些不妥,過幾日你便知道了。」

兩人一言一語地說著,月光照在兩人身上,將地上的影子拉地長長的,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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