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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的話說的極重,文青何曾被如此訓斥過。他出生便失了娘親,父親不久也跟隨而去,被祖父疼惜著一手拉扯到四歲,祖父過世,姐姐越發疼愛于他,事事順著,生恐他受一絲委屈。族中之人也多憐惜他自幼失了雙親,面兒上也皆捧著他,如今猛然被錦瑟如此訓斥他只覺彷徨又委屈,害怕又傷心。

可他雖年幼好欺,卻也不是不識好歹的蠢笨之人,自知別人捧著他都是面兒上的事,唯姐姐是自己唯一的血親,是對自己最好的。這會子糟了痛罵,委屈過後便也反思了起來,又听姐姐語氣飽含失望,登時便越發心慌,流著淚認錯道︰「姐,我錯了,你莫生我氣,也別不管我,不要我……」

到底是虛年才八歲的孩子,眼見弟弟如此,錦瑟哪里還能忍得住,一個起身便也撲倒在了車廂中,將文青攔在懷里,拍撫著他的長發,亦垂了淚,泣聲道︰「傻茂哥兒,姐姐怎會不要你了。你是姐姐的命啊,有你才有姐姐,有你才有我姚家……姐,姐這是恨你不爭啊,那姚文敏不過有些溜須拍馬的本事,你便如此的親近信任于他,你可知那喜歡在當面奉承別人的,也皆是那喜歡在背後詆毀別人的人,你可知他逢迎含笑的皮囊下,是怎樣的苞藏禍心!」

文青听姐姐喚起自己的乳名來,心中一暖,面上越發愧疚難當,狐疑心驚。細想了方才姚文敏的種種作為,已是有些恍然。

而錦瑟言罷,這才情緒稍稍得到了控制,她抬起頭來,壓了壓面上的淚痕,又瞧著面有所思的文青,殷殷懇切地撫著他的潤濕的面頰,道︰「你可知道,若非將才事態被控制了下來,會有怎樣的結果?累了祖父和父親的名聲是小事,若真動起手來,你身旁便只有白易一個九歲的孩子,豈能不吃虧?姐姐知道,你是為姐姐的病心憂煩躁這才失了心性,可今兒他人能借你心境逼你就範,來日便亦可。唯有你修身養性,行事端方,多思多慮,才能防範未然。姐姐不指望你光耀門楣,只願你莫再輕易入了人家的套,你若是……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姐姐……」

錦瑟說著想到前世的種種,身子一顫,已是面無人色,文青見她如此嚇了一跳,忙握緊了錦瑟的手連聲保證,道︰「弟弟錯了,往後再不如此,姐姐你別嚇我!」

文青听了錦瑟的話哪里能沒有想法,將今日之事細細一想,當真是越想越驚,越想越怕,姚文敏以及往日那些親善族人的面孔在他腦中不斷閃現著,竟是皆變成了偽善,唯姐姐才是他唯一的依靠,一心為他,值得他托付全部信任之人。姐姐不能沒有他,他亦不能失去姐姐啊!

錦瑟回過神來,眼見弟弟就在眼前,眼見他青澀的面容上擔憂和驚懼交織著,心知今日是她太過焦慮嚇著了他。可強敵環飼,危機重重,已容不得弟弟不懂事,不長大了。若然他還如此的糊涂,只怕這小命早晚還是要不保的。

祖父過世,弟弟尚且不足五歲,五歲的孩子雖已懂得一些道理,可卻依舊是一張白紙,落到吳氏手中,還不是任由其涂抹引誘的。便是弟弟資質再好,被刻意往錯路上引,璞玉也必成頑石,而前世的自己又何嘗不是這般,也沒少被吳氏精心雕琢呢。

誤人子弟已是有損陰德之事,如吳氏這般本便該被千刀萬剮,老天不開眼,如今她既得重生,勢要替天懲之!

錦瑟想著,這才緩和了面色,幫文青整了整有些微亂的發,這才道︰「今日是老太太的壽辰,府上賓朋滿座,茂哥兒行事萬不可有錯,快回府去吧。」

錦瑟也知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一會子若被姚文敏察覺了端倪就又要惹出禍端來,如今她和弟弟都被吳氏拿捏在手中,是一步也不能行錯的。如今他們在暗,方能有幾分勝算,若是在羽翼未豐之時便和吳氏撕破臉,站在了明處,情形會比現在更艱難萬分。今日她已給弟弟提了醒,想來他回去也必會多思多想,吳氏如今一招不成,也會消停兩日,教導弟弟並非一日之功,也不能操之太急。

文青聞言雖心中存了許多疑問,可見姐姐已沒再言的意思,便也未多問,只整了整儀容應命而去。

姚文青出了巷子正欲往沈記去,卻見姚文敏帶著三個小廝正巧往這邊奔來,見他帶著白易站在街上安然無恙,姚文敏顯是一愣,又听沈記依稀傳來沈掌櫃的慘叫聲,和那高大勝的怒罵聲,登時姚文敏就知壞了事。他不知這麼一會子功夫形勢怎就翻天覆地,又暗悔方才不該就那麼離去,加之生恐回去無法向嫡母交差,心已是有些亂了。

待姚文敏奔至姚文青面前,不覺就露出了焦急之色,道︰「參買到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方才那壯漢不還站在沈掌櫃的一邊,如今怎就對沈掌櫃的拳打腳踢了?!」

文青見他如此,倒是挑起了眉,道︰「那壯士瞧出了掌櫃的嘴臉,自是不同了。這不是好事嗎,怎麼四哥倒似不高興了?」

姚文敏總覺著姚文青意有所指,可瞧他神情又著實看不出端倪來,想著姚文青一直深信自己,被玩弄在他鼓掌之間,沒道理這一會子功夫就變了,只怕是自己多想,便又催促道︰「我只是奇怪罷了,文青可買到參了?」

文青聞言眯了眯眼,卻是擺手道︰「將才湊巧遇著了姐姐院子的丫鬟蒹葭,姐姐如今已大好了,那參已用不上了,便讓給姜府的病秧子吧。時候不早了,四哥,咱們還是快回去給祖母拜壽吧,晚了四哥哥定要被嬸娘責罵。四哥是庶子,今兒行事更該穩妥,都是弟弟的錯,不該拉了四哥哥陪我出來散心。」

他說著便親熱地拉了姚文敏往後走,卻是和平日別無二致,還多了兩分關切,姚文敏也不過是九歲的半大孩子,哪里能看出端倪,聞言見事情已不成了,只能跟著文青走,心中卻越發忐忑難安,對吳氏的懼怕中夾雜著一絲恨意熊熊而起。

錦瑟在後巷中等那兩個小乞丐回來領了賞銀,又多賞了兩人五兩銀子,囑咐了兩人一番,這才出了巷子。馬車駛出,卻逢那高大勝怒氣騰騰地自沈記出來,一路呵罵著從車旁而過。

錦瑟禁不住微微挑起車簾往外看,目光緊隨著那高大勝的背影,錦瑟清冷的眸中殺意一閃而過。

前世弟弟受傷被抬回府去,吳氏便央了其夫姚禮赫,送了帖子到江州府,把高大勝直接下了大獄。高大勝在獄中受盡折磨,可後來卻被開釋,而其母彼時已因病情耽擱又憂心太過故去了,高大勝是個孝子,又血性的很,豈能不恨文青?後來他輾轉參加了大豐的義軍,當上了小頭領,金州之亂時姚府一門逃難京城,弟弟便是慘死在了高大勝手下兵勇的鋼刀之下,整整七刀,在她臂彎中流血致死……

往事一幕幕在錦瑟心頭回放著,血的溫度和弟弟漸涼的軀體似仍能感知,錦瑟雙拳緊握,心中恨意翻騰。

她猛然閉上眼楮,死死咬牙,半響再睜開時,那眸子中已只剩清明和沉靜。又瞥了眼高大勝的背影,錦瑟淡淡地收回視線,放下了車簾,心思已轉到了姚府之中。

今日武安侯夫人帶著謝少文進府,自己的親事是要設法退掉的,可卻不能以自毀名譽為代價,吳氏處心積慮地要在今日毀她聲名,她又豈能叫她如願?!全文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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