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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文敏眼見要走出人群,余光見姚文青背對自己,這才又回頭沖正躲在高大勝後頭的沈掌櫃丟了個眼色。

沈掌櫃領了意,當即一臉苦相地拉住了高大勝的手臂,滿是感激地道︰「壯士高義,今日壯士若護小店周全,便是救了小店上下十來口人的性命,以後壯士但又所需,小店概不收費。」

那高大勝聞言卻是不高興了,將濃眉一擰瞪向沈掌櫃,道︰「高某豈是為你那幾個藥錢?!掌櫃的只管叫伙計將參收起,高某人倒要瞧瞧,今兒誰能將這山參從高某的拳下帶出這鋪子!」

高大勝言罷便一臉戾氣地盯向文青,那沈掌櫃已是忙著吩咐伙計將參收起。文青一看豈能不急,正待喝了白易奪參,便听一個尚顯稚氣卻清脆的女音自人群後響起。

「這位高壯士果真如坊間傳言有一幅俠義心腸,只是沒想著竟是認人不清,是非不明,這俠義奴婢瞧著卻是要大打折扣了。」

隨著這清脆的聲音,眾人不覺都遁聲望去,見竟是出自一個小丫頭之口不覺又都愣住,說話的蒹葭已趁此時擠過人群進了店鋪。

那高大勝听蒹葭先贊自己,卻語氣突轉又否了自己,本是一喜一怒,但見言語的不過是個齊腰小姑娘,便是有怒也是使不出來的,只粗聲道︰「小丫頭這話什麼意思!?」

蒹葭便福了福身,道︰「壯士稍安勿躁,可否容奴婢問這沈氏掌櫃的幾句話?」

大錦極是注重男女大妨,尋常百姓家的農婦雖迫于生計也都在外奔波,但但凡有些余錢的人家便不會叫未出閣的閨女隨意出門。那大戶人家的小姐們便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就算因故外出也皆避開人群,頭頂帷帽。

那些近身伺候小姐們的丫鬟也都耳濡目染,自持身份,出門辦差皆輕紗掩面,顯得倒比良家女子還要高貴一些。加之她們近身伺候,也算得上養尊處優,長期下來個個也都似那嬌養的小姐一般,出了門無不狗仗人勢,牙尖嘴利,對白衣百姓自擺了那清高的姿態。

高大勝間日地在坊間游蕩,自沒少見這等囂張尖刻的奴婢。如今見蒹葭雖一身奴婢服飾,但衣裳上還滾著皮毛料子,便知她定來自大戶,眼見她對自己恭敬有禮,又極是謙遜,不似刻意找岔的,怒氣便又消下去幾分,反倒生出一些好奇心來。

而圍觀的百姓亦然,皆想听听這突然冒出來的小丫頭能說出個什麼紅白來。唯沈掌櫃見情形突變有些模不著頭腦,可他也著實沒將蒹葭看在眼中,一時大意,蒹葭已走至了他的面前,卻是逼問道。

「敢問掌櫃的,您口口聲聲說這山參已有了下家,是專門留給知府家三公子的,那這姜府上可曾留下了定錢?」

沈掌櫃哪里想到蒹葭竟一口便觸到了要害,竟是問出這個問題來,登時面上就是一變,但他見機卻也快,只瞬間便梗著脖子道︰「自是留了的。」

蒹葭便點頭,又問道︰「既是留了定錢,那便必是要寫了憑據的,掌櫃的可否將鋪上存的底據拿出來供大家一觀?」

沈掌櫃聞言面上再難支撐,已是不好看了。只他見高大勝和眾人皆目光炯炯盯著自己,哪里敢說沒有,當即便沉喝一聲,道︰「這底據和賬目一樣,皆是我鋪中重要物事,豈容你一個小丫頭片子說瞧便瞧!」

蒹葭卻道︰「掌櫃的何故就惱了?我也不是說要瞧鋪上所有底據,不過只論這山參的一張罷了。若按規矩,底據自不是說瞧便瞧的,可如今既出了這等糾葛,掌櫃的將底據明示一下也是應當,一來這樣掌櫃的也能更佔個理字,再來這位姚公子想來也非那不講理的,只要見了底據必是會退讓一步的。」

蒹葭不過是依弦院的三等小丫鬟,加之大錦男女七歲不同席,故而文青見錦瑟一面都是不易,他本也只認得錦瑟身邊幾個得力的大丫鬟,根本便沒見過蒹葭。方才他見蒹葭突然進來,也只認出了她身上所穿服飾,猜到她可能是姐姐院子中的下人,見她站在自己一邊,雖是心中疑惑可卻也耐著心性瞧了這許久。

文青本便不是那笨的,方才不過是一時氣盛,又被姚文敏和這沈掌櫃刻意撩撥這才失去了理智,如今一听蒹葭的話已然發現了癥結所在,便也沉聲道︰「不錯,只要掌櫃的將姜府的定錢底據出示,小爺現下就給掌櫃的低頭賠罪!」

文青說的擲地有聲,瞧熱鬧的眾人當時對他便多了一份好感,又見那沈掌櫃的語焉不詳,面容幾變,心頭就犯了嘀咕。

見掌櫃的不動,文青底氣一足,便又道︰「掌櫃的怎如此猶豫不決?莫非根本就拿不出這底據?」

文青一言百姓們便也紛紛催促,連那高大勝也跺腳,道︰「掌櫃的既佔著理字還怕什麼,磨磨蹭蹭的叫人心疑!」

沈掌櫃眼見形勢急轉直下,拿不出底據便沒法交代,可那底據他又著實沒有,便只好硬著頭皮道︰「姜府是小店的老主顧,那文管家親自來下的定錢,他信得過小店還要什麼憑據!小店也不敢就坑了知府家的銀子啊。」

蒹葭聞言便詫異地道︰「沈掌櫃這話可就奇了,方才還說是有底據的,如今怎便又成了沒有呢。這沒有底據便是掌櫃的空口白牙,這事兒可就說不清楚了啊。」

她言罷見眾人議論紛紛便又道︰「再者說了,這行商有商規,掌櫃的開門迎客,自是按先來後到的規矩,萬沒將送上門的生意往外推的道理。沒有下定錢,那便是誰先來誰先得,我瞧姚公子將才分明拍在那櫃台上一張銀票子,既是付了銀子,這參何以就成了強買?還是掌櫃的行商非是看先來後到,而是論個三六九等,得勢與否?」

眾人一听這話登時心中便又有了計較,原先瞧向文青的那些鄙夷目光便都轉向了沈掌櫃。

沈掌櫃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入了蒹葭的套兒,當時蒹葭問起定錢,他便該一口咬定沒有定錢,卻有口頭約定,若是那樣雖會被疑,卻到底還沾個理字,只可惜方才他一時情急,又心虛之下已入了套,就只能步步錯了。

他急的出了一頭汗,一時卻不知該如何辯駁,就見姚文青上前一步,冷聲道︰「我既付了銀子,這參掌櫃的何以不賣?我入門便不曾橫加一指在掌櫃的身上,掌櫃的何以說我仗勢欺人,哭天抹淚?!」

文青這會子頭腦已冷靜了下來,見沈掌櫃啞口無言,便又道︰「這參若真是已被姜知府家訂下,掌櫃的為何還將它擺在外頭示眾,將才我入店詢問,又于我詳說這山參何等品相俱佳,眼見著我要付錢,卻又突道這參是賣不得的。這倒不知是我仗勢欺掌櫃的生意人,還是掌櫃的趨炎附勢,欺我年幼,毀我名譽了!」

「這小丫頭不知是哪位小姐身旁的,倒教的大方知禮,頗有些機敏聰慧。」

「是啊,若非小丫頭聰穎,倒真被這掌櫃的一副小人嘴臉騙了過去。」

「如此看來果真是掌櫃的欺負了人……若說今兒這事兒可就怪了,這生意人竟敢和官家少爺叫起板來,有些趣兒……」

「嘿嘿,將才這里可還有個姚府四少爺呢,這事兒……說不得,說不得啊……」

……

文青說罷,眾人已另有計較,紛紛議論譴責起那沈掌櫃來,有那素知大宅門中貓膩之事的聰明之人心思已動了一動。而沈掌櫃面色漲紅,面對眾人指責的目光卻已回天無力,無從辯駁。

蒹葭卻沖那高大勝福了福身,道︰「高壯士義薄雲天,見義勇為,只可惜這掌櫃的卻是存了壞心,怕是有意要累壯士美名,叫壯士也跟著沾上趨炎附勢、巴結知府的髒名呢。」

那高大勝聞言便氣的拳頭握緊,銅鈴大的目光直瞪向沈掌櫃,竟是鐵臂一伸直去抓沈掌櫃的衣襟。

眾人驚呼著瞧熱鬧,蒹葭卻已悄然到了文青身旁,福了福身,道︰「奴婢是依弦院的三等丫頭蒹葭,請五少爺安,我們姑娘今兒一早便大好了,五少爺大可安心。」

文青聞言面上一喜,目光陡亮,忙道︰「果真?姐姐大好了?」

那邊高大勝已一拳砸在沈掌櫃的面上,蒹葭見眾人目光都在那邊,再無人留意他們,這才又小聲道︰「請五少爺移步後巷便知真假。」

文青一詫,接著才吩咐白易一聲,帶著蒹葭悄然出了沈記,四下觀望後匆匆向後巷而去。

兩人卻不知,此刻在沈記對面的福德樓上,臨街的一處雅間軒窗半開,一雙澄澈的眸子正含笑盯著他二人遠去的身影。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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