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特並沒有急著進行自我介紹，因為他知道凱莉肯定調查過自己。所以柯特只是將碧綠的法杖斜靠到腿上，用食指輕敲著桌面說道︰
「請替我向黑手先生問好，感謝他的關心。身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他的關心令我感到惶恐。」
「你太客氣了，柯特。」
凱莉覺得很有趣似的發出輕笑，同時取過杯子，替柯特倒了一杯葡萄酒。**隨著她的動作變形和彈跳，實在很難被視若無睹。當柯特向後靠到椅背上時，凱莉笑吟吟的說道︰
「你一直是個默默無名的學徒，直到昨天才在法師資格的認證儀式上大放異彩。首席審理官奧爾加為了阻撓你繼承黑塔，在背後做了不少小動作。可是他依然被你玩弄于指掌之間，淪為了同儕的笑料。不僅如此，你還在同一天除掉了向你發出挑戰的倫道夫。倫道夫的死不算令人意外，但你的善後手法真是漂亮極了。」
說到這里，凱莉拿起杯子，喝了口酒。柯特無所謂的望著她，用眼神示意對方繼續往下說。
「倫道夫的尸體在今早被發現，凍得連狗都啃不動。有人看到，昨晚他狂笑著在雪地里奔跑，還逐件把衣服月兌了個干淨。‘好熱啊’，這就是倫道夫的遺言。他死得慘不堪言，替你震懾住了所有的潛在對手。現在法師中的宵小之輩們已經蜷縮了起來，不再對黑塔存有妄想。有能力的那些也決定要觀望，免得成為第二個踢到鐵板的倒霉蛋。」
「關于倫道夫的事情……你們想要就這麼帶過嗎？」
柯特轉動無名指上的戒指，漫不經心的發問。當凱莉裝出不明所以的樣子時，柯特笑了起來。他粗魯的把腳翹到桌子上，踢翻了酒杯。在杯子滾落地板的響聲中，柯特冷冰冰的說道︰
「倫道夫，一個老態龍鐘的無賴，蜷縮在貧民窟里的蛆蟲。就算把他論斤賣了，也換不回半張由高階法師制作的強酸箭卷軸。你是要我相信，他的背後沒有人指使？倫道夫是從哪里得到消息，知道我為了贏得法師資格，耗盡了法術？他有神通廣大的朋友？那他為什麼還活得像條狗？難道不是有人設下計謀，想要對付我，順便再榨干倫道夫？」
「……在談論合作的時候，我們最好忘記過去的不快。」
面對柯特的尖銳指控，凱莉顯得有些被動。她沒想到面前的年輕人會如此敏銳，只能盡量平靜的說道︰
「確實，你曾經是個炙手可熱的獵物。處理掉你，接收阿比斯的遺產是很有吸引力的想法，打算這麼做的絕不是只有盜賊公會。」
「事實上，敢于把計劃付諸于行動的只有你們。你們安排倫道夫來襲擊我，然後在他的亡命之路上設下埋伏，打算殺人滅口，神不知鬼不覺的接收所有好處。我想，審理法師會對此感興趣的。黑手先生會把誰拋出來頂罪呢？我真的很好奇。」
「糾正你一點，沒人知道黑手是先生還是女士。另外，你負擔不起這麼做的後果。」
凱莉的態度在瞬間改變，她把脊梁挺得筆直，自信從體內溢出到每一寸肌膚。柯特若有所思的點頭，暗中抓取著凱莉的所有思維火花。他刻意的刺激對方，以換取凱莉聯想到盜賊公會的各個黑暗面。見到柯特陷入了沉默後，凱莉緩和下口氣說道︰
「當然，你是擁有法師塔的正式法師，我們並不願意跟你發生沖突，所以今天我是來跟你談合作的。」
「在那之前，我首先得拿到你們的賠償。還是那句話，別想讓我忽視倫道夫的事。既然我們是交易伙伴，那麼錙銖必較就是種常識，也是尊重對方的態度。」
柯特放低姿態，故意裝出一副斤斤計較的樣子來。他已經得到了許多有用的情報，現在是時候把銳氣收起來了。
畢竟柯特無意于真的跟凱莉撕破臉皮，也不想暴露出太多的實力。因為神秘感是法師的保護傘，永遠留著底牌的法師才是最可怕的。出于各方面的考慮，柯特都不願意讓凱莉了解到自己的真實一面。
「好吧，盜賊公會將補償你一個等級三的卷軸……」
「兩個！而且由我來指定上面記載的法術！」
柯特激烈的豎起兩根手指，將貪心的形象貫徹到底。凱莉似乎覺得啼笑皆非，只是不斷的搖頭。
「好吧，就兩個，由你來指定上面記載的法術。」
凱莉稍加沉吟，便松了口。看在柯特不再步步緊逼，追究倫道夫一事的份上，她決定送出一點甜頭。對凱莉而言，把柯特拉回到談判中才是關鍵。她對自己的頭腦正在遭到讀取一無所知，只是故作大方的說道︰
「除此以外，盜賊公會還將提供給你四名助手。你是新晉的法師，應該正在為人手不足的問題傷腦筋吧？」
「你要我免費的為你們培養學徒？」
柯特諷刺的挑起嘴角，點破了凱莉的用心。他露出意興闌珊的表情，把目光下移，瞄著凱莉的長腿說道︰
「在千法城里，每個平民都希望能把孩子送進法師塔。我會選擇家境殷實的學徒，不需要你們費心。」
「你可以隨意的差遣他們，奴役他們，就算死了也沒關系。事實上，盜賊公會希望你用最激進的方法來鍛煉那些孩子。無論損失有多大，在你法師塔里的學徒都不會減少。死一個，我們就補充一個。出師的學徒將由盜賊公會來安排工作，他們得到的所有酬勞都會分潤給你三分之一。」
「听起來不錯。」
柯特的瞳孔微微收縮，同時猛的低下頭，以免在眼中亂竄的銀光被凱莉發現。他把握成拳頭，暴起青筋的手放在桌面下，盡可能淡定的說道︰
「不過，挑選的權力在我。當有新的奴隸抵達千法城時，請及時的通知我。我需要挑選學徒的優先權，從那些對你們沒用的幼童當中榨出金子。」
「成交。」
凱莉滿意的點頭，同時扣起了衣襟上的扣子。在交易成立以後，她已經沒有必要繼續賣弄**了。凱莉拿起面前的杯子，喝光里面的葡萄酒。在離開前，她挪揄的說道︰
「有一點希望你能明白，遠道而來的貨物絕不會是毫無價值的。千法城里有喜歡小女孩的**，甚至有迷戀小男孩的怪物。某些孩子的價格比誠仁更高，他們不適合成為學徒。」
「就像當年的你一樣嗎？」
柯特忽然抬起頭，把厲烈的眼光射向凱莉。于是凱莉的身體在瞬間僵硬，面色變得慘白如紙。柯特定定的凝視著凱莉，仔細品味對方心中的驚濤駭浪。最後他點點頭，低聲的說道︰
「今天我們完成了一筆值得尊敬的交易，凱莉女士。我會履約的，現在你可以走了……對了，別忘記給克朗先生幾枚金幣。他是替我們牽線搭橋的中間人，那點酬勞是他應得的，或者你陪他睡一晚也行。」
「走夜路的時候，給我當心你的背後！」
凱莉的臉色由白轉青，冷硬得像是塊冰晶。在離開地下室前，她把酒杯在牆上摔得粉碎。
半小時後，柯特回到了黑塔。他背著雙手，在秘術研究室里慢慢的踱步。直到阿妮的發光影像悄然浮現，柯特才站定下來。
「你好像有心事。」
阿妮帶著擔憂的表情開口，稍後又遲疑的補充道︰
「我不擅長察言觀色，或許想錯了也不一定……」
「不，你是正確的，阿妮。」
柯特搖搖頭，用手擼了把臉。他無力的坐進搖椅，自言自語般的說道︰
「事實上，我不是好人，高尚的品德與我沒有關系，那是傻瓜和白痴的專利。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底線。有些時候，我真的很想做一次傻瓜或者白痴。」
「放棄原則對你比較有利，我是這麼認為的。」
這次阿妮對自己的建議顯得非常有信心。她的眼眸閃閃發亮，透出夢幻般的淡紫色。對此柯特只能回以苦笑，他慢吞吞的說道︰
「人類很難沒有原則，阿妮。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增添閱歷，也形成了獨特的行事風格。簡單的說，就是有些東西可以賣，有些則不行。這是天姓使然，除非有誰能徹底的拋棄掉人姓。」
「這樣啊……我有點明白了。」
阿妮歪著頭，仿佛領悟到了什麼。她緩緩的向上飄起，分解成細微的光粒消散在空氣之中。柯特昂起頭，一邊目送阿妮消失，一邊品味著阿妮留下來的話。
「人姓真是多余，幸好我沒有。拋掉它吧，柯特，然後到我的世界里來。」
「……也許有一天，我會的，但現在還太早。」
柯特躺進軟墊里，將雙手互握在小月復上喃喃自語。他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宏大的理想要實現。為了披荊斬棘，或許柯特真的應該丟棄很多東西。因為他不夠強大，在困境中堅持原則是強者才有的特權。
‘我需要更多的力量。’
順著這個念頭，柯特開始考慮問題。他的靈能天賦和施法才藝需要時間來磨礪，沒有一蹴而就的可能。獲取強大的魔法物品，或者組織起忠于自己的勢力也難度太高。柯特思來想去，最後把焦點聚集到了意料之外的地方。——那個被阿比斯召喚出來的奇怪人類。
在下一個麻煩找上門來前，柯特有的是時間。于是他推開搖椅站起，向著秘密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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