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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簡單任務

施恩不圖報,甚至不願意讓世人知曉、情願背負所有的罪,哪怕永劫沉淪,這是聖人。

陳長生是教宗,教宗當然是聖人,問題在于,他不想做聖人,只想做個好人。

但好人一定要有好報。

陳長生執著于此,是因為他見過太多反例。

天海聖後與商行舟可以被稱為野心家或者陰謀家,總之不能用好人來形容。

教宗師叔是好人,所以他活的最辛苦,而且無論那場戰爭是何結局,他都是要死的。

別樣紅也死了,王破也好幾次差點死了,好人果然不容易長命。

難怪蘇離不願意做一個好人。

陳長生說道︰「我親眼看著別樣紅死的。」

茅秋雨有些感慨。

陳長生接著說道︰「我要當好人,還要有好報,只憑我自己很難做到,我需要人幫助。」

有很多人都在幫他,比如唐三十六,比如蘇墨虞,比如落落,比如徐有容。

就在剛才,同樣的窗前,徐有容與茅秋雨說了很久的話,說服他不做什麼。

但在陳長生看來,這是不夠的。

他看著茅秋雨認真說道︰「我需要您幫我。」

與徐有容不同,他的請求非常簡單,理由也非常簡單。

他請茅秋雨幫助世間的好人都有好報。

在世間沉浮,是否有罪很難判定,好壞的判斷標準又真的這般簡單嗎?

茅秋雨看著他的眼楮,語氣深沉問道︰「如果我不同意您的看法,您會怎麼做?」

「不知道。」

陳長生認真地想了想,不好意思說道︰「真的不知道。」

這不是簡單的重復,也不是加重語氣,而是他真的想不出來,如果那樣的話,自己應該怎麼做。

茅秋雨靜靜看著他的眼楮,忽然說道︰「好。」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答案。

陳長生怔了怔,然後開心地笑了起來。

茅秋雨也笑了起來。

數年時間不見,教宗陛下還是當初那個簡單的少年啊。

……

……

當初在天書陵里,陳長生與徐有容遇著那名叫紀晉的碑侍之後,曾經有過一番對話。

他說她是個好人,她說他也是個好人。

這不是他們想要拉開距離,而是對彼此的真誠評價。

但那不是徐有容追求的精神目標。

善惡是非與大道沒有任何關系。

如果不是遇著了陳長生,或者她會對這個世間更加漠然一些,居高臨下一些。

就像天海聖後那樣。

當然即便遇到了陳長生,她也不認為自己是尋常意義上的好人。比如眼前這件事情,陳長生只是因為荀梅的故事有所觸動,純粹發乎善意而行,她卻還想要從中獲得一些好處。

天書陵里的樹林覆著淺淺的霜雪,看上去就像是瓊林一般。

黑色的照晴碑上也殘著一些雪片,看上去更像是拓本,有著與平時不一樣的動人。

徐有容的視線離開照晴碑,落在對方身上,淡然說道︰「當初我與陳長生曾經承諾過你,會讓你離開天書陵,現在便是我們踐行承諾的時候,你怎麼想?」

那名叫紀晉的碑侍肩上也承著雪,明顯在這里已經等了很長時間。

听著徐有容的話,紀晉很是激動,眼中卻生出些懼意︰「真的可以嗎?」

天書陵乃是大陸最神聖的地方,規矩自然也最為森嚴。

修行者必須發血誓終生不出天書陵,才能夠成為碑侍,擁有時刻觀碑的特權。

數千年來,只有蘇離曾經從天書陵里強行帶走兩名碑侍,再也沒有出現過碑侍活著離開的情況。

徐有容平靜說道︰「我是聖女,陳長生是教宗,我們說的話,便是規矩。」

紀晉有些不安說道︰「可是大周朝廷那邊?」

徐有容說道︰「昨天夜里,大周皇帝已經下了聖旨。」

紀晉這時候才確信自己真的可以離開了。

他的身體顫抖了起來,跪到雪地里,對著徐有容磕了個頭。

多年前的自我封閉與隨後這些年的囚禁,還有日日夜夜噬咬道心的悔意,在這一刻盡數變成了狂喜。

隨之而來的卻是悵然與不安。

他在天書陵里已經生活了這麼多年,真的可以離開了嗎?難道自己就這樣離開?

徐有容沒有給他太多感傷的時間,說道︰「其余碑侍想要離開的,也可以。」

紀晉醒過神來,說道︰「多謝聖女與教宗陛下的恩德,我這就去通知他們。」

徐有容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說道︰「你幫我帶封信。」

紀晉來自南方槐院,離開天書陵後,當然要回去。

這封信是給槐院里那位大人物的。

徐有容離開了照晴碑廬,來到了陵下那條寬直的大道上。

大朝試已經停了兩年,天書陵的修道者比往年還要少,很是冷清。

她去了荀梅的故居,發現最近幾年沒有人住,但打掃的很是干淨。

當年在這里做臘肉飯的少年和吃臘肉飯的少年們,已經很久沒回來了。

然後她背著雙手向南方走去,四處打量著。

就和先前在離宮里那樣,真的很像告老還鄉偶逛市場的老臣。

對世間修道者來說是聖地的天書陵,對她來說只是值得看看的風景。

很快她便走過那片滿是水渠的青石地面,來到了天書陵的正南方。

風雪微動,一位黑衣少女出現在她身邊。

「你讓我跑了這麼多地方,我以為你早就安排好了,結果沒想到,你居然會忘了最重要的那位。」

小黑龍看著她嘲弄說道︰「讓那個家伙送信,什麼時候才能送到?還是我去吧。」

徐有容說道︰「親筆信與紀晉,都是我想表達的誠意。」

小黑龍有些不解問道︰「你準備要王破做什麼?」

徐有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那條神道。

白石砌成的神道還在,在風雪里看著更加素淨神聖。

那座涼亭已經不在了,那位枯坐六百年的蒼老神將則已經死在了雪老城。

神道最上方有座天書碑。

陳長生告訴她,那座碑上沒有一個字。

娘娘就是死在那里的。

她是南方聖女,有資格走到神道最上方。

但她沒有。

她只想憑自己的能力走上去。

就像陳長生與苟寒食等人念念不忘的荀梅那樣。

當年荀梅沒有登上去,是因為汗青守在那里。

如果她要走上去,誰會攔在那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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