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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章 春風入老城

那片黑潮停在遠處的原野上,即便是唐家特制的千里鏡,也很難看清楚這些騎兵究竟是什麼來歷。

沒有過多長時間,有百余騎離開了隊伍,向著汶水城疾馳,竟是完全無視城上的那些神弩。看著這幕畫面,縱使平日里演練過無數次,守城士兵與唐家侍衛還是緊張起來,畢竟他們從來沒有真實的經驗。

城主在下屬們的陪伴下匆匆趕至城頭,衣衫都沒有穿齊整,更不要說穿戴盔甲。

看著遠方那片如潮的騎兵,還有越來越近的百余騎,城主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眼看著那百余騎已經進入了神弩的攻擊範圍,他卻不敢下令發起攻擊,汗水如漿一般涌出。他望向那些唐家侍衛,驚慌喊道︰主家呢主家怎麼沒有來人

汶水城的城主由朝廷親自任命,但他自己非常清楚,自己永遠都不可能是這座城的主人。

這座城的主人從無數年前開始,就只有一個姓氏,那就是唐家。

從警訊響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就算反應再慢,唐家的人也應該到了才是。

為何直到現在,城牆上只有那些侍衛,卻看不到一位唐家的大人物

一位幕僚盯著那越來越近的百余騎,想到一種可能,低聲說道︰主家沒動靜,說明必然無事。

城主听著這話,覺得好生有道理,擦掉臉上的冷汗,顫聲問道︰那來的究竟是什麼人

時間流轉,百余騎兵來到汶水城前。

沒有戰斗發生,因為城牆上的人們很快便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來到汶水城的並不是魔族的遠征軍,而是兩千名護教騎兵。

他們的任務是護送三位聖堂大主教進入汶水城。

三位聖堂大主教來到汶水城的原因更加簡單隨侍教宗陛下。

無論汶水城里的軍民,對今天清晨這場突然其來的動靜有多麼的不愉快,他們也沒有任何理由把對方攔在城外。

兩千護教騎兵絕大多數都留在了原野上,沒有任何敵意。

剛剛關閉沒有多長時間的沉重城門,緩緩開啟。

兩座大輦在百名騎兵的護送下,在無數雙情緒復雜的眼光注視下,走進了汶水城。

桉琳大主教與城主隔著帷幕說了幾句話,沒有出輦的意思。

街上的民眾有的好奇看著輦里的身影,有的跪下不停地祝禱,很是虔誠。

凌海之王與白石道人依然坐在一座輦里。

唐家的反應很快,不好攻啊。

凌海之王的視線穿過帷幕,落在稍遠處城牆上那些明顯不是朝廷軍隊的唐家侍衛身上,面無表情說道。

這句話里隱藏著很多深意,白石道人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

凌海之王看了他一眼,說道︰汶水城從來沒有遇過戰火,為何唐家如此警惕小心,甚至不惜嚴重超越規制設置神弩陣法,還養了這麼多私兵難道說他們想反

這句話的意思更加明確,白石道人斂了笑容,還是沒有說什麼,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兩千護教騎兵護送著三位國教巨頭來到了汶水城。

他們的理由非常充分,因為要保證教宗陛下的安全。

誰都沒有辦法說什麼。

但是沒有人會忘記這件事情里的關鍵之處,那就是離宮並沒有事先通知汶水城。

不問而取是為偷,不問而至是為襲。

兩千護教騎兵突然出現在汶水城外,如雷般的蹄聲撕裂晨光。

雖說沒有出事,但整個汶水城在那天清晨,都感到了緊張與不安。

千年之前,魔族大軍南侵,把洛陽城圍了很長時間,前鋒離京都只有三百余里,卻從來沒有打到過汶水城。

再往更久遠些的歷史里望去,群雄爭霸的混亂年代,大陸處處烽煙,民眾流離失所,千里焦土,卻唯獨汶水城沒有受到過任何攻擊,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注視著天下的動蕩。

無數年來,這是汶水城第一次親眼看到軍隊。

國教這麼做究竟是什麼意思向唐家和朝廷示威擔心教宗的安全又或者是想要恐嚇汶水城里的某些人

身為欽差的中山王離開松山軍府後,沒有即刻回京,而是代表皇帝陛下巡示北方諸軍府,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正在擁藍關,第一個想到的問題不是這些,而是國教中人居然沒有去蔥州

那日凌海之王等三位國教巨頭,帶著兩千護教騎兵,以雷霆之勢殺到松山軍府,借著教宗遇刺一案,極其強硬地奪走了松山軍府神將的位置,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來的太過突然。

那兩千余騎國教騎兵一直駐扎在潯陽城周邊,去往松山軍府的路途上多是荒原,能夠瞞過朝廷的視線可以理解,問題是那三位國教巨頭何時出的離宮,京都方面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

朝廷自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三位國教巨頭帶著兩千國教騎兵離開松山軍府後,行蹤一直在大周軍方的掌控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正在向蔥州軍府前進。

這也是朝中很多人都預料到了的事情。

國教擺出如此大的陣勢,自然不可能只為了松山軍府這一個位置。

蔥州軍府偏西,條件艱苦,又極其重要,最關鍵的是,這里是薛醒川當年崛起的地方,即便他已經死去了三年時間,朝廷進行了多次肅清,依然不可能把他的影響力完全清除。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蔥州軍府都應該是國教的下一個目標。

誰能想到,三位國教巨頭和兩千名護教騎兵,竟是連夜翻越了那片死氣沉沉的石山戈壁,突然出現在了汶水城外

國教方面究竟想做什麼難道那位年輕的教宗陛下真的發了瘋,準備屠汶水

中山王終于開始思考這些事情,神情越來越冷峻。

他根本不會相信這種荒誕的推論,因為他很確信,那位年輕的教宗陛下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而且兩千騎兵就想屠汶水這也太過低估教宗陛下的智商和唐家深不可測的實力了。

便在這時,軍府外的街道上忽然響起一陣歡呼聲。

中山王微微皺眉,問道︰何事

過了片刻,府外的聲音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反而越來越響亮,似乎整個擁藍關都在歡慶什麼事情。

建熙神將走進軍堂,聲音微沉說道︰剛收到的消息,新一批的朱砂丹明天開始分發。

中山王的眼神越來越幽深,心想教宗陛下智商如何不知,但氣度確實非凡。

汶水乃是世間有數的古城,時值深冬時節,殘雪黃葉相映,景物更顯幽深。

看著斑駁古舊的城牆,看著那些歷經數百年風雨而不變的招幌,任誰都能感受到其間的厚重的歷史。

想著城里的那個世家,這份厚重歷史意味上更會添上幾抹滄桑而強大的感覺。

即便是凌海之王,進城後情緒都不像往常那般暴躁,變得有些沉默寡言。

他掀起窗簾,先看到了街畔那些或站或跪的民眾,然後看到了一片水光。

汶水城比京都偏北,穿城而過的這條名河在寒冬時節卻依然不曾結冰,其間自有源源不盡之意。

只有河畔那些染著霜的草,與兩三朵明顯已經凍斃的小黃花,證明天時難逆的道理。

到了道殿外,車輦停下,凌海之王順著林間那道石階向里走去,白石道人與桉琳大主教隨在他的身後。

幽靜石階的盡頭,便是後殿的神門。

門里種著一株梨樹,樹下站著一位年輕人。

凌海之王不喜歡這個年輕人。

從來都不喜歡。

哪怕後來知曉對方國教正統傳人的身份,他還是無法理解自己無比尊重的教宗陛為何會指定此人為繼承者。

在他看來,這個年輕人雖然談不上懦弱,但還是缺少鋒銳之氣,死氣沉沉,毫無趣味。

沒有趣味,便意味著無愛憎,沒有強烈的愛憎,便不會懂得什麼叫責任。

直到此時此刻,他看到梨樹下的身影,才隱約明白了些什麼。

原來不是死氣沉沉。

是平靜無波。

這個年輕人就像是一條小溪。

溪水可能有些淺,但很清澈,可以看見水底的游魚以及每個人自己。

溪水看著很柔弱,卻又最為堅韌,哪怕是最鋒利的劍,也無法斬斷。

溪水看著很平靜,事實上卻蘊藏著難以想象的澎湃力量,可以開山闢地,西流至海。

就像汶水城,誰都知道他不應該來,或者說不便來,但他還是來了。

凌海之王終于明白了教宗陛下的選擇。

他平靜拜倒。

白石道人與桉琳對視一眼,神情微異,然後也隨之拜倒。

那名年輕人轉過身來,說道︰起來吧。

清風徐來,無數朵細小白花從樹上落下,灑在他的身上,留在他的肩上,看著就像是新雪,無比干淨。

到處都是白色的小花,落滿一地。

現在是寒冷的深冬,卻有如此美景,為何

可能是因為昨天他在道殿里煉丹,園內驟暖,生機漸勃。

于是,忽如一夜春風來,滿樹梨花盡開。

第五卷戰地黃花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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