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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漩渦 (五)

電話那端沒有人出聲,索鎖喂了兩聲,那邊還是沒有聲音。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把手機拿遠些看,果然電話已經掛斷了。

「是誰呀?」姥姥在一邊問。

索鎖皺著眉,抬頭看姥姥坐下來,整理著她笸籮里的針頭線腦呢。她沒能立即開口——在今天以前,她甚至都做好了準備,不會再看到這麼一幕——這老太太還會坐在這沙發上,織毛活兒……她吸了吸鼻子,才說︰「不知道,可能打錯電話了吧。誓」

她又看了看手機,來電顯示只有這一個陌生號碼,真也可能打錯了……當然更可能根本沒打錯。這個可能性,她必須有心理準備。只是這可能性低于萬分之一……可以當做完全不存在的。

盡管這麼想,她身上還是不自覺地就緊繃了下。可能是她的神情和肢體語言都很反常,姥姥看著她,幾乎都能感覺出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姥姥招手讓索鎖坐下,說︰「都這個時間了,去吃點東西,睡個午覺。你看看你的臉色,差的姥姥都不忍心看了。」

索鎖把手機扔在一旁繼續充電,翹著腿搭在腳凳上,四肢一伸展,大聲叫道︰「好哇!」

這一聲喊的聲音巨大,不僅胸腔震顫到疼痛,連喉嚨和太陽穴都疼了疼。可是她得喊一聲、出口氣,給自己一點力氣……她側了臉,看著笑眯眯的姥姥,說︰「姥,咱倆出去旅行吧……我帶你去個有特別充足的太陽的地方,穿比基尼,曬漂亮膚色……咱什麼都不干,早起就躺在沙灘上,專門看不穿衣服的女人……和男人。」

她說著,抬手擦了擦下巴上不存在的口水,眨眨眼,仿佛眼前走過來、走過去的,都是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男人和女人們。

「你說的這個地方,是海南島麼?」姥姥笑著問敦。

索鎖咂咂嘴,說︰「咱們去遠一點兒,西西里島不行嗎?要不摩納哥?」

姥姥笑,拍拍她的臉頰,說︰「醒醒嘍!醒醒嘍……」

索鎖轉了個身,腿就搭在沙發上,枕著姥姥的腿,笑嘻嘻地和姥姥說著話。從地中海的陽光說到玫瑰花……她說著說著,聲音就漸漸低下去。

老太太看看索鎖閉上眼楮了,那長長的睫毛卷而翹,雖然並不算濃密,可是很秀氣呢——索鎖就是個很秀氣的孩子……沒錯索鎖是很美的。可是秀氣呢,就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當得起的。往往內外兼修的女孩子,才擔的住這個詞呢。博雅秀氣,但是博雅的媽媽和姥姥更秀氣……那是最後一代閨秀,博雅的教育還是有底子的,不過已經跟上兩代不可同日而語。

這不能不說是遺憾,也是無可奈何。

博雅離家之後,她好久都獨自守在這所老房子里。連及得上博雅的女孩子,她都很久沒有再見過一個。直到索鎖出現在她面前……索鎖那時候比現在要瘦。頭發剪的極短。臉上甚至有種呆滯,讓人看了觸目驚心……她不怎麼說話,就給了她一封博雅的信——說是信,不如說是遺書——交代了往後的安排。照顧她和這老屋子的責任,就這麼被由一封信,交給了這個單弱的小姑娘。

其實她是知道的,博雅不光讓索鎖照顧她,也是讓她照顧索鎖。

這孩子不知道經受過什麼,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連話都說不利索……她不愛開口,就喜歡呆在黑乎乎的閣樓里。好多天之後,才跟她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來,說的是——「姥……姥姥,我能把閣樓上的窗都打開嗎,我想曬曬太陽、透口氣。」她說話的時候有點緊張吧……那模樣讓人看了心疼。

這是個有名的氣候養人的城市,索鎖一日日氣色轉好。像一層層褪掉過去的皮,呈現出她本來的樣子。好看,秀氣,聰慧……是個很有靈氣的孩子。學什麼都學的很快。

她終于是在很多年之後,又看到了一個秀氣的女孩子。

盡管不願意承認,索鎖確實要比博雅像個閨秀……博雅這一代,經歷太多、吃過太多的苦,眉眼間總有些滄桑,沖淡了優雅和清貴。索鎖還小,來得及消化掉命運給她的苦難……索鎖就是個可愛的小公主。

她有時候也想,要是博雅結婚,像索鎖這個年紀的女兒也該有一個的嘍。

只不過,永遠是沒有這個可能了……

老太太扯了毛線毯子給索鎖蓋到身上。索鎖的意志是鐵一樣的,身體還是有點弱,一著涼是準要鬧肚子的……老太太疼愛地模模索鎖的額頭。

索鎖迷迷糊糊間翻了個身,說著要起來去做飯,卻把毛線毯子卷在身上,縮到沙發的另一頭去繼續睡了。

姥姥起身給她讓開地方,把她的腿拉一拉,讓她躺的舒服點兒。

幸好這沙發寬大,也幸好索鎖嬌小,足夠她在這里睡個好覺。

姥姥去把窗簾都拉上,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客廳。

索鎖卻並沒有睡很久,就被電話再次吵醒了。她本來睡不夠就要脾氣暴躁的,何況原本也正不開心,她只是睜了睜眼,裹著毯子爬過去把正在充電的手機拿在手里,接通就先說︰「我不管你是誰

tang,你一定得有要緊事跟我說。」

她眼楮還閉著,根本就沒睜開。臉貼在沙發背上,平絨和皮革交織在一起的天然香氣,滿滿地塞了她一鼻子,讓她昏昏然又要睡過去……「……?哪里?」她含混地問著。

對方又重復了一遍,「市南分局。請問你是不是姓索?」

「我是。」索鎖這下睜開眼了,「對不起,我剛沒听清楚您的問話。請問什麼事情?」

「這兒有個叫陶大禹的人要給你打電話。他手機已經打到沒電了。我讓他跟你說。」對方听起來並沒有不耐煩或者不高興剛剛被索鎖那麼吼。

索鎖額頭上卻沁出一層密密的汗珠來。她抬手扯著領口,一陣焦躁。等對方電話換手的工夫,索鎖找到鞋子穿上。睡覺睡的口干,她看到茶幾上仍舊擺在那里的茶具,一伸手拿了一杯早就冷透了的殘茶過來就喝……喝光了,頭腦也清醒許多,馬上意識到這不是她那杯茶。

她握著茶杯,盯著內里邊緣那一圈淺淺的褐色茶垢,一瞬不瞬地盯了好一會兒,才把茶杯放下,「喂,羅大禹?你tm又惹什麼事兒了,進局子?進局子就老實呆里面吧,你tm打電話給我干嘛?」

張口就罵,胸口的邪火不是一杯喝錯了的殘茶能撲滅的。

大禹支支吾吾好一會兒,才說是打架。索鎖噎在那里,提壺來就往茶杯里倒冷茶,提著壺的手都在哆嗦。大禹說︰「我不是沒辦法了嗎,要打電話給我老板,那我不就是卷鋪蓋卷兒嘛……這還有個老修……已經協商好了。對方就是現在就要見到錢……我*,這貨又不缺錢,真是要把老修往死里玩兒……我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了,還差五千塊錢……別人可以,這不是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嘛……老修還在假釋期……求你了,求你了姑女乃女乃……祖宗!」

索鎖連喝了兩杯殘茶,一口冷香,才平靜些。

「還有,我剛才在這看到張警官了……他是不是來辦事的,好像跟我們這個主管的警官特別熟……」大禹壓低聲音。

「哪個張警官?」索鎖一時沒反應過來。

「還有哪個,就你們家那邊的那個張胖子……姑女乃女乃,你到底來不來啊?」大禹听起來是真急了。

索鎖說了句「等著」,就掛了電話。

她定了定神,正要上樓去換衣服,就看見自己的那件藏青色外套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她愣了一下,想起來這件衣服是前天晚上穿著去彭因坦家那件。他什麼時候給拿過來的,她也沒發現……索鎖跑上樓去翻了點現金出來,又拿了卡下來。

她敲敲姥姥臥房的門,進去跟姥姥說自己有急事要出去辦。姥姥沒問她因為什麼要出門,讓她多穿點衣服。她答應著,到門口拿了那件外套就走……

五分鐘後到公安局市南分局,她下了出租車,就看到市南分局那小紅房子牆外,停了輛挺眼熟的車。她趕著進去撈人,來不及琢磨自己在哪兒見過這輛豪車了。可等她進了門,看看這不大的老辦公樓廳堂里人來人往,正預備找人問情況呢,就听見有人喊了聲︰「美妞兒,你來了呀?」

索鎖剎住腳步,一抬眼,就看看倚在紅房子那紅木門邊上的那個年輕人一揮手把面前自己吐的青煙驅散些,好像生怕她認不出來自己似的——她怎麼可能認不出來他呢?

陳潤涵陳公子……難怪剛剛看到外面那輛車覺得眼熟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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