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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王朝結束後,洋風漸進,古老的陽青鎮卻仍然是一派舊貌,只是興辦了幾所所謂的新學,還有女人們的打扮新潮些了,小腳放了,褲腰高了,胸口挺了。

而男人們雖然不留辮子,除此外看不出什麼變化。各行各業感受不了多少「革命」的味道。

吃過晚飯後,吉祥裁縫店的祈師傅,正一手捧了桌子上的小銅邊燭台,埋頭找抽屜里一卷草綠繡線。

吉祥裁縫店是陽青鎮最出名的裁縫店,店里做出的旗袍做工好、花樣多,頗受鎮上人的歡迎。方圓幾十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兒都喜歡帶了老媽子,來這里做旗袍。祈師傅是鎮里最出名的裁縫,他特別能繡花,繡得比女人還強。尤其是他繡的蝴蝶,跟真的差不多,一副要飛起來的樣子。

這時,祈師傅聞到一股淡淡清香。他直起腰,抬頭,扶正了鼻梁上的老花眼鏡,看清客人是位白皙高挑的婀娜少女,正款款地站在店門口。

她獨身一人,看似孤獨落寞。沒有老媽子相陪,看來不是大戶人家。齊劉海下的鵝蛋臉蒼白無妝,眉毛上嵌著顆朱砂痣,大辮子歪在胸前,她挽只小巧的黑底紫羅蘭銀包,穿一身白底銀花的收腰短旗袍,顯得有些弱不禁風,腳上套了雙玫瑰紅色的高跟鞋,是最新的洋款。

女子淺淺地一笑,問祈師傅︰「我要做一件旗袍和一套新郎穿的袍子,三天後來取,可以麼?」祈師傅略為思忖,才答︰「三天是匆忙了些,如果姑娘是要辦喜事,我只好趕一趕了。這可是不能耽擱的大事喲,人生就那麼一回。」

女子紅著臉點了點頭,一副嬌羞的樣子。祈師傅拉開貨架的簾子,那里有各色花布。同時熱心地介紹︰「姑娘請選一選款色,喏,昨天新到了幾樣花款。這是粉蝶牡丹,這是蝴蝶繡,這是大團圓……桃花繡的也不錯。」

女子指了指那紅色繡著金絲絨的道︰「就這種,你還要給我繡上蝴蝶!」「姑娘好眼光,這款料子,如今最好銷了,但凡有辦喜事的,都喜歡這個,圖個喜慶!袍子選什麼料?」「那種藏青色的,很端莊。」之後她微笑不語,但仍看得出眉目里有些哀愁。整個人,素淨得如同一枝含苞待放的百合。祈師傅幫她量過尺寸,見她抬起手,才注意到,她縴細的右手腕上,系了一根黑布條——一定是家里辦過喪事。交代過細節,她留了一張紙條和銀子,說︰「我姓柳,三天後不見我來取,師傅可否差人送過去?」祈師傅忙點頭應諾,道︰「這個當然,我會叫人送去的。」

目送女子款款離去,消失在巷子盡頭的夜幕里。祈師傅這才展開紙條,只見上面寫了地址︰麗春樓。落款柳倩。祈師傅取下鼻梁上的老花鏡,揉了揉濁黃的眼再戴上眼鏡,再看,仍是麗春樓。麗春樓,那是鎮上最繁華的窯子。祈師傅沒有去過,可听說過呵,這姑娘難道是妓女?祈師傅不願把她想成做那種下賤職業的人。看她的氣質多高貴呵。

當然祈師傅沒有多想,手藝人麼,給錢干活,想那麼多做什麼?二三天後的黃昏,祈師傅坐在大桌子後,手里忙著針線活兒,不時地望一望衣架上,蝴蝶繡的旗袍已在架子上掛著——初夏極少有辦喜事的人家,惟那件旗袍夾在藍黑翠綠鵝黃的旗袍當中,顯得分外奪目。而旗袍的主人遲遲不見露面。

第四日,祈師傅叫小徒弟守在店里,自己將那兩套新衣包好了,親自送去給那柳小姐。那時的陽青鎮並不大,方圓不過幾里。走路也就是個把時辰。長期蹲在店里,祈師傅也想出來放放風。加上,他對那姑娘,心里總有幾分好奇。

祈師傅是外鄉人,他攜家眷來到陽青鎮,盤下一套臨街老屋,憑自己的裁縫手藝,在老屋里開了這個吉祥裁縫店。

三年前,老伴離他而去,好多人給他介紹女人,叫他續弦,但他心里始終記著妻子生前對他的恩愛。因此,他至今還是單身。

年近半百,對女人仍有渴望,但他從來沒去過那煙花柳巷之地,畢竟那不是一個正當手藝人應去的地方。祈師傅走在路上,總覺有幾分不自然,一路上不免有些遮遮掩掩,生怕被熟人撞見。幸好麗春樓也不遠,他轉過兩條巷便到了。

那門口車水馬龍,三三兩兩濃妝艷抹的女人在招攬路人,各色手帕揮來揮去,撲蝶一般。還沒開口,早有一肥壯的女人扭過來,嬌笑著問他過夜不?吃花酒不?祈師傅連忙道︰「我是來送東西的。」「送什麼?給哪個?」「請問大姐你認得柳倩麼?」肥女人不耐煩地哼了一句︰「麗春樓的姐兒多了,我哪里知道誰是誰呵。」女人扭著肥碩的離開,嘴里還嘀咕什麼,祈師傅裝著沒有听見。他不想去招惹這些女人,都活得不容易,何必呢?

他又問門口的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男人剛吃過飯,嘴里正咬牙切齒地叼了根牙簽,吊梢眼一斜,反問道︰「你是柳倩的什麼人?」祈師傅忙說︰「我是吉祥裁縫店的祈裁縫,柳姑娘做兩套新衣,叫我送過來。還請大哥給帶個路。」「送啥旗袍啊?柳姑娘都死了好些日子了。」

祈師傅沒听明白,上前追問︰「大哥,我說的是柳倩。她是要辦喜事的呢!大前天還到我店里做旗袍,大哥是弄錯人了吧?」絡腮胡子哧地冷笑︰「辦什麼喜事啊,辦喪事吧?」忽又頓住,問,「你說的那個柳姑娘,可是右眉上有顆朱砂痣的?」

祈師傅點了點頭,想起來樣東西,忙從袖口掏出那張紙條,遞給絡腮胡子。絡腮胡子呸地吐掉嘴里的牙簽,顫手接過,看罷,臉色由紅轉青,由青轉白,喃喃道︰「不會吧?……明明已經埋了……明明已經埋了……」祈師傅見他要走,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大哥,這衣裳……」絡腮胡子男人趕蒼蠅般,推了他一把,差點把祈師傅推了個仰巴叉︰「快走,快走!這里沒這個人……晦氣……」祈師傅不明不白地被趕回了家。三隔天下午,祈師傅的店里比往常熱鬧起來。原來是李太太和楊太太相約來取做好的旗袍。兩個女人穿得花枝招展,又喜歡扯些家長里短的話題。帶了兩三個丫頭老媽子在店里忙著,看花布,試衣服。祈師傅起初听她們說些城里誰家又新娶了姨太太的事並不在意,後頭听見一句麗春樓,便悄悄留了個心眼。李太太說︰「麗春樓那些個騷狐狸,總算遭了報應。」楊太太問︰「最近又出什麼新聞了?我听隔壁的陸太太成天地吵鬧,估計是她丈夫又去麗春樓了吧?這世道,官府說要關掉窯子,都大半年了也不見動靜。」李太太一聲尖笑,忙用手帕捂了嘴,忍住笑說︰「可不是!昨天听見王太太說的,麗春樓最紅的姐兒,前些日子吃耗子藥死了。」「啊?」楊太太嘴巴張得放得下一個雞蛋,「哪個?為什麼死了?」「那個叫什麼……叫柳倩的,有錢的當官的喜歡听曲兒喝花酒的,誰不知道她?前陣子听說她從前舊相好拿錢來贖她,麗春樓的媽媽哪里肯——故意抬高了價錢。偏那個人又是個窮酸鬼,來纏了幾次,終于受不了那番羞辱,跑到瑞江投江死了。」

說到這里,兩個人都有點沉默。祈師傅卻恍然大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女人們終于走了,店里清靜下來。祈師傅的內心卻無法平靜。對那個叫柳倩的姑娘,總有種愧疚的情結。等到店里沒客人的時辰,祈師傅來到後院,在燒得正旺的火盆里燒了許多紙錢,也燒了那兩套疊得整整齊齊的旗袍和袍子。

幾天後,一把大火燒了麗春院。其他人都逃生了,單單老鴇葬身火海,被活活燒死。那晚,整個陽青鎮都被吵翻了。那個著名的吉祥裁縫店,繼續他的手藝。只是他永遠不再繡蝴蝶,一繡蝴蝶,就會想起屈死的冤魂——柳倩的身影來。

祈師傅與爺爺談起,為何?

這座古屋的緣故,原來,此屋屬于一個老太太家。

一年,她們家在翻修房子。老人的幾個兒子都在外邊打工和經商,所以只有老兩口在家忙活。因為老太太心很好,所以他們家給工匠吃的也不錯。

離完工還有最後一天,老太太想好好的給瓦匠和木匠師傅們弄點好酒菜,就買了些魚和肉。工匠們干活很賣力,畢竟這麼好的雇主也不多見。由于工匠們想把活兒盡量趕完,所以多干了些時候。但是老太太已經做好了飯菜,她看工匠都在忙活,就把給工匠們留的那幾條大魚都挑了出來,然後把魚刺都用筷子剔了出來。

農村的老太太你別指望她的廚藝多好,所以魚很容易的變成魚渣。等工匠們吃飯的時候,看老兩口吃的是整條的魚,而他們的是碎的,以為這是最後一天了,老兩口故意給壞的讓他們吃。心道︰原來以前你都是裝出來的。

有一個木匠是個心眼極小的人,于是回到工地,在梁上做了些手腳。不幸開始發生了,老兩口家霉運連連。他們的幾個兒子或經商被騙,或出行受傷,錢財如流水一般地花出。

過了快一年,那個木匠正好接到個活計要路過那兩個老人家,于是就敲門進去,看到果然是家道敗落,心里不由得得意三分。可是老太太和老頭子還沒感覺,老太太見是以前給自己家干活的木匠來了,自然是熱情招待他留下吃飯。席間只有一盤魚還算是好菜,老太太熱情地招待木匠吃,連說︰最近家里情況不好,只能用小魚待客了。

木匠不悅地說︰魚再小總比魚渣要好的多啊。老太太忙問怎麼回事。木匠氣不過就把那時候的事說了出來。老太太笑道︰師傅啊!你們那邊吃的是大魚啊!我是怕你們吃時費力把魚刺都挑出去了。

木匠听後很震驚。說真的麼?這有什麼假的。看我老太婆像說謊麼?木匠頓時明白了一切,說︰「大娘,你家這房我今天來是想幫你弄弄的。一會兒吃完我就去干活。」老太太忙說︰「哪有啊,很不錯,你干活手藝一直都很好啊。」

無奈,又不便道破,木匠讓老太太請了把桃木劍,懸掛子房梁上,稱可保平安。老太太照做,一生平安無事。後來,兒子發家,接老太太去了大城市,便把房子賣給了搬遷到陽青鎮的祈師傅。

經爺爺對老屋一番查勘,原來,當年木匠上到房子的大梁上,在大梁上正中間的位置,有個用紙糊住的地方,打開後出現一個雕刻的向門外跑的馬車,車上全是木刻的金銀元寶。

爺爺看後,讓祈師傅咬咬牙,把自己中指咬破,用血在馬車的車輪和馬眼上各抹了一些,如此這般,結了祈師傅的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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