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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平壤

左思右想之下,李鴻章還是決定把徐邦道的人調到牙山去,要知道現在淮軍中,他最親信的兩員大將可是都在那兒,而且固守牙山就等于把日軍拖在了漢城以南,這樣北方的軍隊就可以源源不斷進入朝鮮,如果把戰場鎖死在朝鮮,日本人得不著好處,再在國際上找人調停一下,想結束戰爭並不困難,即便是缺乏現代軍事思想,他也很明白戰爭這東西,說到底打得還是錢,小小的日本在這一點上跟中國完全沒有可比性。

雖然這樣最後會讓淮軍遭受不小的損失,但戰爭同樣也是一個擴軍的好機會,現在這種兵力捉襟見肘的局面,說到底還是因為朝廷對自己的不信任,限制淮軍的擴充,就像聶士誠這些人,哪個頭上不是頂著總兵,提督的頂戴,結果卻只能一人帶個一兩千甚至幾百的軍隊,按照軍制一個總兵怎麼著也得上萬人才行。

這時候李鴻章才發現,這場戰爭好像並不是什麼壞事,至少對他來說既是危險也是機會。

就這樣駐防天津的徐邦道部拱衛軍開始在天津登船,然後海運牙山,而就在他啟程的同一天,戰斗卻在一個誰也沒想到的地方首先打響了。

朝鮮三登,一隊身穿號衣的清軍騎兵正在縱馬狂奔,數量大概有三五十人,為首的軍官腰里居然還扎一條紅帶子,拎著手槍跨著腰刀看上去倒也殺氣騰騰,把路旁的朝鮮人嚇得趕緊躲開,正在這時候當地一名朝鮮官員卻突然跑出來迎候路旁。

「干什麼?」軍官帶住戰馬喝道。

「將軍大人,剛剛下官听到獵戶傳聞,西邊好像有倭人蹤跡。」這名官員忙說道,實際上這時候的棒子們對中國還是很有感情的,甲午之戰中他們通風報信和下絆子讓日軍可以說吃盡苦頭,只是清軍太不爭氣,這個就怨不得別人了。

軍官的眼楮一下子亮了,他本來就是偵騎,桂太郎的第三師團部和大迫尚敏旅團自從在元山登陸,就一直行蹤不明,到達平壤的四大軍對這支日軍可是格外小心,因為豐升阿部練軍基本都是騎兵,所以偵察這活兒基本上由他的人來干。

問明方向後,這名軍官立刻一揮手,數十騎狂奔而去,剛跑到僻靜地方,一名清兵催馬上前低聲說道:「爺兒,咱們回去報個信就行了,用不著去犯著險吧?」

「怕什麼,這天下是老子家的,總不能看著那些漢奴耀武揚威吧?倭人有什麼好怕的,連聶士誠那幫人都能把他們殺得人頭滾滾,老子身為滿州天潢貴冑難道還不如那幫奴才!」軍官大咧咧地說道,他周圍立刻一片附和之聲。

「爺兒,那槍子可不長眼呀,當年太老爺不就是跟著僧王讓洋槍給打死的嗎?」旁邊那名包衣奴才哭喪著臉說道。

「你他瑪淨長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主子抬手給了他一耳光,然後揮舞著手槍說道:「看看這是什麼?自來得,那個什麼博,博福斯最好的快槍,連洋人看著都眼饞,有這麼好的家伙今天不殺他百十個倭人就對不起咱腰上的紅帶子。」

「對嘛,說到底打仗還得看咱們八旗子弟,今天咱們就讓那些漢奴們開開眼!殺他個七進七出!」另一個家伙說著還唱起長阪坡來,迎得一片喝彩之聲,于是這幫騎兵們一窩蜂地順著道路涌過去,那名包衣只好一臉委屈地跟在後面。

跑出去大概幾十里,一名老兵突然帶住馬,其他人也趕緊跟著停了下來,這個今年都五十多的老兵皺著眉頭听了一陣,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突然跳下馬,身手還算敏捷地鑽進附近一片樹林,那名紅帶子和手下士兵趕緊跟在後面,這名老兵可是當年八里橋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家里花了好大錢才請他跟著的。

一幫人跟在他後面,很快鑽過密集的松林,趴上了這座小土丘,眼前一幕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排著整齊行軍隊列的日軍士兵一眼望不到頭,正沿著土丘下面的道路前進,肩頭是如林的長槍,兩旁是不時跑過的騎兵,後面拖拽的大炮看上去讓人不寒而栗。

一幫八旗子弟的臉色刷就白了,那名天潢貴冑哆哆嗦嗦得牙齒撞得直響,拿著自來得的手在不停顫抖。

老兵皺著眉頭看了看後面這幫窩囊廢們,輕輕一擺手示意趕緊退回去,這些日本兵至少幾千人,別說一幫戲台上的趙子龍了,就是真的趙子龍來出去也打成篩子了,從他們的行軍路線看,過不了多久就會在前面繞過來,晚了可就跑不了了。

清兵們趕緊退回松林,誰也沒注意到天潢貴冑手中的自來得機頭怎麼打開了,他這時候正慌不擇路地往下跑呢,不小心正好扣動了扳機,突如其來的槍聲把所有人都嚇懵了,老兵的臉立刻就白了。

「快跑!」他大吼一聲,上前拖著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家伙撒腿就跑,而這時候身後的槍聲已經響起,一名剛轉過身的清兵應聲倒下,半邊臉都打飛了的死尸瞪著剩下那個眼珠子盯著天潢貴冑。

天潢貴冑嚇得尖叫一聲,當時就癱在了地上尿了褲子,被老兵拖著跟條死狗一樣拖下山,剛把他扔到馬背上,後面就已經出現了日軍騎兵的身影,緊接著就是一陣槍聲,正在上馬的清兵一下子倒了七八個。

老兵顧不上多管了,拔出匕首一刀扎在天潢貴冑馬**上,那匹精挑細選出來的金州馬,慘叫一聲縱蹄狂奔,老兵拿著那把惹禍的自來得,一邊朝後面射擊一邊跳上自己的馬奪路而逃。

後面的數十名日軍騎兵窮追不舍,沒跑多遠這隊清兵就已經損失過半,連老兵自己腿上都挨了一槍,正跑著呢就看見前面的天潢貴冑居然從馬上掉了下來,這也難怪,他就算會騎馬,也無非就是出去溜溜腿,哪受得了這樣狂奔,老兵剛想下去扶他,正好一匹躲閃不及的戰馬一蹄子踏在他胸口,這下子也沒必要冒險了,老兵一咬牙打馬沖了過去。

日軍主力出現在三登的消息,立刻讓平壤城內緊張起來,至于死了一個紅帶子,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這年頭黃帶子都不值錢,就更別說紅帶子了,左寶貴治軍光殺就殺過兩個不听話的,這也好歹算是戰死,沒辱沒了他祖宗。

平壤雖然沒有正式統帥,但實際上就是左寶貴在指揮,他是正一品的建威將軍,雖然這只是一個類似軍餃的武階,但也比其他三人高得多,甚至比葉志超都高,所以說李二鬼子後來讓葉志超統帥平壤各軍,單從身份上就沒法服眾。

他一面發報給李鴻章催促後續的宋慶和劉盛休二部趕緊入朝,一面開始迅速布置平壤的防御,至于主動出去進攻,這事就不要提了,雖然還沒跟日軍交鋒,但他們也都知道自己手下是個什麼水平。

而且同為淮軍系統,衛汝貴和馬玉昆二人也不可能對牙山之戰的情況沒有任何了解,這種情況下還是憑借堅城固守為妥,再說日軍運輸全靠元山港,從那兒到平壤不但路途遙遠,而且全是山路,朝鮮人又不歡迎他們,這樣的軍隊不可能維持長時間作戰,都是帶兵的宿將了,這一點還是看得很清楚的。

應該說左寶貴這幾個在甲午之戰中表現都還可以,當然純屬打醬油的豐升阿除外,馬玉昆就不用說了,船橋里一戰連日本人都羞答答地承認他們差點一個聯隊被打殘了。

即便是後世挨了罵的衛汝貴也主要是因為他老婆那封害人不淺的家信,實際上從那封信應該看出這兩口子還是很知根知底的,因為平壤之戰這個六十的老家伙是真拎著刀親自上陣過,而且這一戰唯一一次反攻就是他搞的,雖然那次反攻搞砸了,但也足以證明他並沒有像自己夫人期待的那樣。

一**四年九月十日,就在平壤緊急備戰的時候,北洋水師主力艦隊正在黃海上乘風破浪,在艦隊中間是四艘掛著英國旗幟的商船,船上裝載著徐邦道部兩千拱衛軍,和一批從旅順運往牙山的軍火。

按照自己的老習慣坐在甲板上的丁汝昌,正皺著眉頭看著天邊的夕陽,海戰的勝利並沒有讓這位水師提督高興起來,因為他很清楚這場勝利靠得是什麼,如果沒有楊豐贈送的速射炮和苦味酸炮彈,恐怕那一戰輸得就該是他了,但他也很清楚這是無根之水,上次一戰彈藥就消耗了三分之一,而增購彈藥和速射炮的奏章卻再一次被駁回,北洋水師的勝利並不是讓所有人都高興的。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作為一個提督他需要考慮的不只有戰場上的敵人,還有戰場外的,甚至還有背後的,這才是一個將軍的悲哀。

就在這時候,淡淡的煙跡出現在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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