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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娶來的兒媳,僅僅是為了轉移流言。次日見翁姑時,林貞照例躲開了。孟家也算家大業大,親戚尤多。好在都是一個圈子里的,平素也有幾個熟人,見面時有搭台架橋的人,不算難熬。

直到臘月二十三小年,林貞早起請安時,才遇見了三女乃女乃。三女乃女乃從年紀到倫理上都居長,自然是林貞先見禮。奉上幾色針線,趁機觀察了一翻。三女乃女乃長的一副瓜子臉兒,很有些東方韻味;打扮中規中矩,無甚可挑剔。

不料三女乃女乃很熱情,拉著林貞沒口子夸贊︰「這便是四嬸兒吧?你來的比我早,日常還請多照看我一二。」又對太夫人道,「老祖宗真好眼光,這樣的美人兒也搶回家里來了。」

林貞有些不自在,她不習慣自來熟。她喜歡一點一點的接觸,模準了性格再相處。誰讓她不會看人,最初總分不清楚誰好誰歹呢?幸而林貞在孟家不算甚角色,雖有些錢財,還不至于人人巴結,像肥肉還差不多,三女乃女乃調侃她幾句便丟開手,一心奉承老太太——她乃庶子媳婦,太太巴結的再好也無用,親祖母才會憐惜有血緣之人。一時間上房歡聲笑語,硬把先進門的二女乃女乃襯成了木頭。

三小姐分明看到二女乃女乃的臉色發沉,猶豫要不要去同二嫂搭句話呢?會不會顯得輕浮?無人教過她人情世故,一時間拿不定主意,無助的拉了拉林貞的袖子,而後朝二女乃女乃方向努嘴。

林貞失笑,怎麼跟帶了個閨女似的!「看見了別帶出來。」

三小姐知她誤會,只得解釋︰「我不是說二嫂不高興,只是想問要不要跟二嫂說話?」

林貞搖頭,壓低聲音道︰「太明顯,不落好。日常多走動便是了。唔,找個機會,或是問針線或是問管家。」

三小姐有些不解,林貞只好道︰「回去跟你說。」

請安完畢,各自散去。林貞帶著三小姐回屋,才要說話,外頭人報三女乃女乃來了。三小姐啞然,她還有事要問呢!不得已,跟著林貞一齊迎出去。

三女乃女乃見了三小姐,先笑了一回︰「三妹妹跟四嬸嬸倒是熟,這一會兒就湊一起了。」

林貞道︰「大嫂二嫂各領了一個,當日三嫂沒來,只好叫我陪著玩幾日。我們不曾出閣的通不懂人情世故,還請三嫂多教教我們。」

「唉,這有甚?我看你就很好,很不用學那個。人和人哪能一樣呢?」三女乃女乃笑道,「我前幾日不得見你,今日來認個門,日後好走動的。」三女乃女乃想的很簡單,拉攏一切可以拉攏之人。在承平公府,能吃她拉攏的也只有林貞和三小姐。大家日後都是要被分出去的,在夫家抱團才好爭利益。三小姐則是用來體現她的友愛,做給丈夫看了。

三女乃女乃挺活潑,夸起人來天花亂墜,林貞跟三小姐都插不上話。正無奈中,雙福走進來道︰「姐姐,四爺使了晴光來說話。」

「叫進來。」

一時晴光進來,先與主子們見禮,次後才道︰「四爺原想帶著小姐去拜年,老太太卻說不大妥當。四爺說是他不懂禮,還請小姐別見怪。」

林貞心里一陣失望,眼楮垂了垂,復又笑開了︰「我們年輕人總不懂這些,自然听老太太的。我這里有幾色針線,是孝敬師母的,煩你們四爺替我帶了去吧。只說我日後再去府上磕頭。」

晴光領命而去。

三女乃女乃曖昧一笑︰「真好,小兩口兒真和氣!」

三小姐臉色一沉,林貞還未成親呢!這話說的可不好听,跟四哥兩口子不尊重似的。

三女乃女乃也是人精,見小姑子面色不好,略皺了皺眉,起身告辭。

林貞客套的留了幾句,三女乃女乃哪里會應,只胡亂一約,誰也不曾當真。

三小姐嘟著嘴道︰「三嫂說話好不防頭,還是新媳婦,倒像太太了。」

「理她呢,」林貞又道︰「方才在上房,不好說話。現在與你說分明——為人處世,你若八面玲瓏過了,便顯得假。你平素並不活潑,做好自己,日子長著呢,有心哪里找不著示好的機會?偶爾溫情流露最顯真心。再有,時不時有些脾氣,眾人也當你難纏,心里怕幾分。休太弱了,也休好強。該爭的爭,不該爭的便要大度持重才行。」

三小姐搖搖頭︰「好姐姐,你說明白些。」

林貞一笑︰「譬如婆媳。兒媳該孝,乃替夫盡孝。養大了你丈夫,好不好,都得要敬三分。她的閑事切莫去搭理,哪怕她日日花錢無度,偏心無常,你也休多嘴。不單不說,心里也要如此想——不與老人計較。」

此話像女戒,三小姐點頭稱是。

「還沒明白,」林貞失笑,「不是萬事都听婆婆的,她要惹你了,還得鬧去。只是別記仇了。哪怕今天早起吵了,你回娘家,回去之時還得帶上禮物兒。橫豎啊,你只為事吵,不為人吵。謂之對事不對人!」阿彌陀佛,她上輩子的媳婦經找到徒兒了。

三小姐還是有些不懂,默默記在心里,以待日後揣摩。又問︰「那三嫂這里?」

「與任何人都是一般,切莫交淺言深。」林貞道,「好了,就到這里吧。咱們干點別的。」

「就不教了。」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女人家說話多了,便不招人愛了。尤其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三小姐捂嘴一笑︰「我只為我四哥灑一把淚,日後不定被多少人笑他怕老婆哩。」

林貞想起前世的丈夫,撲哧一笑︰「非要他把怕老婆當榮耀不可!」

三小姐拍手笑道︰「四嫂好志氣!」

楊媽媽在一旁听的好笑,自家小姐真個是狐狸托身的,年紀這麼小,林家又不曾見過,竟也說的出一番婆媳經來。雖是與三小姐閑話,有未盡之意,想來心里卻是明白。內宅事物有限,有這等水平,孟豫章又是個老實的,很夠用了。

卻說孟豫章爽約,心里正不爽快。先去魏家交作業,魏文明見他有傷在身還勤寫不輟,滿意的點點頭︰「方是如此,才是做學問。」

孟豫章地頭嘆道︰「我也無法,不掙一份誥命,沒臉見岳母。」

「你媳婦兒惱你了?」

孟豫章苦笑︰「惱我還好過些。原想著帶她來散散,老太太又不許。她在孝中,又不曾及笄。若是大些了,正經成親了,我也能打著旗號帶她出來。她自幼在廣寧,天高地闊的,在我們家半拉院子里關著,我都不敢同岳母提半句。自來娶婦,低娶高嫁,算是我虧了她。」

「知道疼人,是你懂事了。」魏文明十分通達的道,「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女人家存世不易,你能如此想,她也不算低嫁。你既甚都明白,我便不多說。二月的秀才試你要仔細。」

孟豫章有事相求,又不知如何開口,只抿著嘴,來回磨地磚兒。魏文明等了半晌,翻個白眼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男子漢大丈夫,休做扭捏模樣,看著就煩。」

孟豫章深吸一口氣,快速的道︰「師父教我畫畫兒吧!」

「先考你的秀才!那旁枝末節的東西,你日後有的是時候學!如今你畫眉啊花樣子啊早夠了。你媳婦兒沒你畫的好!」

「我知道,秀才要先考。」孟豫章頓了頓,「我不是想學這個畫……我……想學你那個……」說至最後,聲音已低不可聞。

魏文明一呆,醞釀了半日才問︰「可是遇著甚……為難事?」

孟豫章听到自己節操碎裂的聲音,眼淚不由的掉下來,卻沒有回答魏文明的話,只管搖頭。

魏文明皺著眉頭道︰「到底何事?毛竹板子一頓,還不至于去鬼門關晃蕩。我不管你邊哭邊說,還是說完再哭,你先說話!」

孟豫章十分委屈的道︰「老爺搶了她的寶石盆景,好幾萬的銀子,我要賠她。」

魏文明還不知這個典故,追問道︰「可是為著這個挨得打?」

孟豫章點點頭。

魏文明長長嘆了口氣!他膝下無兒,旁人卻有兒子只管糟蹋,嫉妒的肚里酸水直滾!這孩子投錯胎了!伸手模模孟豫章的腦袋︰「先考上再說。一個誥命,可不止幾萬銀子。你一個正經人兒,哪慣畫那個。」

「考上進士都三十了,還有十幾年!」三十能中進士便是年少有為!他可不敢太高估自己。

魏文明看著孟豫章眼圈紅紅的,不由心痛︰「先考上秀才,便是要學也不急這一時。你該先去岳母那里磕頭才是。」

孟豫章用袖子一擦眼淚︰「回頭就去。」

魏文明拍拍孟豫章的肩︰「現在就去吧,明日再來上學。你心里緊,我就不放你年假了。除了除夕至初三不便走動,初四日就來上課。」

「嗯。」

「好好學,一切有我。」

「嗯。」

「去吧。」

「是。」

魏文明看著孟豫章遠去的背影,心里尤其難過。弟子被欺負,偏還是親爹,做師父的不可出頭;這等乖巧的孩兒,自己生不出還罷了,偏叫個禽獸生出來……想到此處,魏文明怒罵︰呔!老天爺你瞎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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