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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話 對付誰

汪展瑞梗著脖子立在院子當間兒,橫眉立目的,通身活像是裹在一個大火球里,熊熊燃燒著,保不齊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將孟家剛修好的新宅,一股兒腦地燒成灰燼。

花小麥原本對他嚇哭了小核桃耿耿于懷,此刻見他這模樣,倒忍不住笑起來,死說活說,讓他在桌邊坐了,又去廚房捧三兩樣茶點,送到他面前。

「你是成天與茶葉打交道的人,不是應該最講究心境平和嗎?我還真不明白了,似你這般火爆脾性,為何竟也能烹得一手好茶?」

她一邊說,一邊將一只黃銅水壺擱在院子里的紅泥小風爐上,抿了抿唇角︰「上回你從靈泉府帶回來的茶葉吃著挺好的,只是我們家人不懂茶,恐怕未能發揮出它真正的好滋味。你平日里也不常來我家,要不,勞你今兒煮來嘗嘗?」

汪展瑞好歹還記得她是稻香園的東家,剛才氣慌了吼她兩句,這會子坐下心緒稍平,便也覺得有點不妥,雖是沒心思煮茶,卻依然將她遞來的茶葉罐接了過去。

「我家沒有那樣齊全的烹茶用具,你將就用吧。」花小麥呼出一口長氣,也搬一張凳,在他對面坐下來。

煮茶的過程講究平心靜氣,前院里一時沒人說話,後院兒小核桃的哭聲也低了下去,四周漸漸地便安靜了。

水滾茶濃,汪展瑞一言不發地將碧青茶湯傾入碗內,遞了過來,花小麥笑笑,便將手邊的一碟荼蘼花餅推過去。

「試試?里頭不僅加了曬干的荼蘼花瓣,還有擰出來的荼蘼花汁,挺香的。」

汪展瑞煮了一回茶,已是平靜不少,果真拈起一塊餅來咬了一口。到底心思不在這上頭,勉強吃了一塊。便將眉頭擰起,有些不悅地道︰「那宋靜溪是被你趕走的罷?你明知道她曾來找過我,卻為何不聞不問?想來是你廚藝好,就算鋪子上少了個把廚子。你也用不著擔心?」

「你預備走嗎?」花小麥笑著看他一眼。

「……我不是那起不講情義的人。」汪展瑞喉間稍稍一滯,「況且,沒人比我更清楚,三五月便換一個地方,永遠沒長性,對于廚子來說,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問?」花小麥將笑容拉得大了點,「唔,好吧。我承認剛知道這事兒的時候,我的確擔心來著,但……我是趕了宋老板離開不假,可我之所以這樣做,是厭憎她打著來探望我的名號。明目張膽挖我鋪子的牆腳,至于你,若你真被她說得動了心,打定主意要走,莫非我還能強留?這事兒原本就該你自己做決定,我說什麼都沒用,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汪展瑞沒有說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茶碗邊緣。

「你說我不在乎稻香園里有沒有你這個人,不僅是冤枉了我,更簡直是把我當傻瓜。自打去年八月咱們重新開張,你和譚師傅兩個來鋪子上掌勺之後,不知替我省了多少工夫。這樣的好事打著燈籠都難找,我又怎會不珍惜?可……一個心思已不在這里的人,我又怎能指望他全心全意幫我的忙?」

花小麥說著便往椅子里一靠,目光似有意無意地往他臉上掃去︰「再說,宋老板讓你去桃源齋幫她的忙。這事兒,你不同樣也沒告訴我嗎?」

「我……」

汪展瑞一時語塞,訕訕地將茶碗蓋子揭開又蓋上,動作間泄漏出一絲茶香,四下里氤氳開來。

「我不是有意瞞著你。」他將眉頭擰得更緊了些,「只是……我模不清你和宋靜溪之間究竟關系如何。若原本你們相交甚篤,卻因為這事兒鬧崩了,豈不大家心里不痛快?」

「哈,如果真是朋友,又怎會做出這等挖人牆腳的事?我也高攀不上。」

花小麥笑著搖搖頭。

院子里又靜了下來。

隔了好一會兒,汪展瑞方才低低地道︰「她的確是找過我,讓我去她的桃源齋掌勺,我並沒有立刻拒絕,是因為怕抹了她的面子,但我真不曾動過半點心思。稻香園雖在村間,可在我看來,卻也不比她那開在省城的食肆差到哪兒去,我何必巴巴兒地跟了她走?我說過,我也想踏踏實實地在一間食肆多留幾年,至少現在,我覺得稻香園很合適。」

「這不就結了?」花小麥眯了眯眼,「你心中已有決定,又沒打算離開,那這還算什麼大事,就值得你如此暴跳如雷,闖到我家來沖我嚷嚷?你比郁槐還大上幾歲,論理,小核桃該叫你一聲‘伯伯’,你看你把他嚇得那樣!」

汪展瑞沒法兒辯駁,悶著頭道︰「這事兒是我沒考慮周全,大不了他百日宴的時候,我備份大禮給他壓驚,這總行了?宋靜溪來找我,你不肯主動問,我今兒卻偏生想跟你掰扯掰扯,說清楚了,大家心里頭也好去了嫌疑,省得將來再不痛快。」

「你說。」花小麥微微頷首。

「我知道你們都在心里猜逢,不知我與她是甚麼關系,其實說來也簡單。」

汪展瑞便等不得地立刻開口︰「她本也不是桐安府的人,早年間與我家是舊識,常常往來,後來我爹領著我們全家搬去靈泉府的深山中,便許久不曾見面。前幾年,我剛剛從山里出來,因為脾氣不好,每個食肆都呆不長,三兩個月就得挪地方,晃蕩到桐安府來,才曉得宋靜溪在那里開了桃源齋。我心想大家是熟人,說話辦事總要方便許多,于是就在她鋪子上留下了。」

「初時還算好,有一句說一句,她對于我算是很關照的,但沒兩個月,我就發現她這人有點歪心思。你知道我爹如今在靈泉府種茶,我也將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茶葉菜上頭,閑來無事就愛琢磨,若想出什麼新菜色來,便喜歡尋紙筆記下隨身帶著,漸漸累積了厚厚一沓。」

「難不成……被她給拿走了?」花小麥迫不及待地問了一句。

其實這也並不奇怪吧?在飲食行當打滾的人,看見了好的食譜,那就跟貓兒聞見葷腥一般愛不釋手,宋靜溪又原本就愛搞些小動作,不問自取,拿走汪展瑞的心血結晶,實在很像是她能做出來的事。

汪展瑞深深看了她一眼︰「不錯,她是打發了人來取,卻被我察覺,最終未能得手。我和她大吵一架,當晚便離了桃源齋,自此再沒和她見過面——不瞞你說,這回她會來找我,我心中也覺得很意外。」

果然……

花小麥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沒什麼可意外的,我與她之間,同樣有點小矛盾,可你看她,不照樣大大方方地跑來挖牆腳?」

原來宋靜溪和汪展瑞是老相識,那麼她應該早就知道汪同鶴有不收徒的規矩,卻依舊以此為契機,寫信與花小麥重新聯系——這麼說,豈不就連那汪老爺子,都被她當了槍使?

這女人,怎麼就這樣……

回頭可真該同孟老娘好生說說了。成天念叨花小麥臉皮厚得賽城牆,殊不知與宋靜溪一比,她這兒媳婦的那點道行,壓根兒就不夠看!

汪展瑞性子別扭,話說完了就想走,也不管花小麥是什麼反應,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站起身來,正想抬腳離開,卻又驀地站下了。

「對了,我听宋靜溪說,七月份省城要舉辦甚麼八珍會,言語間仿佛她將這事看得很重。你可知她是想對付誰?」

他臉上難得地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唇角也微微彎了起來。

花小麥一怔︰「我怎麼會知道?那八珍會向來是只讓省城的酒樓食肆參加,跟我這稻香園八竿子打不著,我閑著沒事兒,關心那個干什麼?」

汪展瑞張了張嘴,似是想說點什麼,卻到底是又咽了回去,笑一下道︰「得,那我也不多說了,反正我估模著,你往後,總有用得著我幫大忙的時候。」

話畢,便立刻轉身走了出去,留花小麥一個人莫名其妙,同時心中隱隱約約生出某種想法來。

……

連順鏢局里招了五六新人,這一向正忙著教導,與此同時,還得處理去各地走鏢的繁雜事宜,孟郁槐每天歸家的時間,不可避免地晚了許多,踫上實在太忙的情況,偶爾還會住在鏢局里。

他忙得不能按時回家,花小麥往城里去的次數就多了起來,時不時帶些吃食與鏢局眾人,順便也會去瞧瞧花二娘同景泰和兩個的情形。

不管做哪一行,一開頭總是特別難,他兩口子又不是本地人,便更是多了些麻煩。生意算不得好,將將能糊口而已,所幸之前兩人已將有可能遇到的困難想了一個遍,倒也不著急,只每日里勤勤懇懇,除了格外惦記家中的鐵錘之外,再沒其他煩心之事。

這日,花小麥去了芙澤縣城,預備與花二娘商量,將原先村里的鐵匠鋪租下來,收拾一下好安頓譚師傅的家眷。這邊廂,鋪子上生意火爆,文秀才正穿梭不停地四處張羅,活像個陀螺也似,忽有一老頭,進門來叫住了他。

「這稻香園,是那姓花的丫頭開的,沒錯吧?」他和顏悅色地道,「她家現在住在何處?我尋她有事。」

ps︰

感謝  媽、碧嵐清雲兩位同學的粉紅票,感謝路然真貳同學打賞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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