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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記 第三百一十一話 祭灶神

火刀村的新年,是從祭灶君開始的。

傳說臘月二十四,灶君上天,向玉帝稟報這一年中的人間善惡。在這一天,老百姓們都會力所能及地預備下豐厚的祭品為灶王爺送行,指望著他老人家「吃人的嘴短」,能在玉帝面前隱善揚惡,替自己多說兩句好話。

這習俗透著一股圓滑伶俐的味道,卻被家家戶戶看得極重,像食肆這種常年被灶王爺直接庇佑的行當,自然更加不可怠慢。

去年臘月二十四,稻香園還只是個小飯館兒,花小麥剛嫁入孟家不久,手中雜事頗多,孟郁槐又不在家,因此對于這習俗,只是草草應付了事。而今年,稻香園擴建成火刀村里的一景,鋪子上收入又委實不錯,有譚師傅和汪展瑞在旁三天兩頭苦口婆心地勸,花小麥也便決定,要好好操辦一回。

就算只為了大伙兒湊在一處熱鬧熱鬧,也不錯。

稻香園原本定下的便是臘月二十五開始歇業,于是,二十四當日就沒怎麼正經做買賣。中午鋪子里上上下下的人全聚在魚塘邊,歡天喜地玩鬧了一回,人人都下廚做了一兩道拿手菜,三位大廚自不必多言,就連那兩個新來沒多久的女伙計也沒能躲得過。手藝不計好壞,滋味不理甜咸,人人胡亂吃了一肚子,大冬天的也不覺冷,就在塘邊空地上聊天逗趣了整個下午。

到晚間入了夜,那正式的祭灶君儀式就開始了。

汪、譚兩位師傅在廚房置辦下許多瓜果祭品等物,花小麥則專心整治用來祭祀的豬頭。

一整只豬頭,用火燎過之後,用一大碗油醬和花椒大料等物拌得停當,擱進錫鍋之中,鍋口封得嚴嚴實實,只取一根粗長的柴禾安于灶內,哪消一個時辰。把個豬頭燒得皮消肉化,酥爛無比,醬料充分浸入肉中,簡直香噴噴五味俱全。

這道菜。便是花二娘有孕時,曾心心念念的「一根長柴燒豬頭」,今日自然是拿來供奉灶君的,但等儀式過後,配上醬醋碟兒,自家廚子和伙計們一塊兒分而食之,也是一種趣味。

送灶君,是要在一天之中的最後時刻進行的,亥時末,園中置了一張供桌。點上香燭,供奉灶君畫像,將那豬頭往桌上一擺,四周火把通明,案上香煙繚繞。立刻就有了氣氛。

連順鏢局也是二十五歇業,孟郁槐忙完了鏢局的各樣事體,匆匆趕到稻香園,伙計們在園中張羅照應,他便陪著花小麥坐在前頭飯館兒的大堂里小歇。

「今日舅舅來鏢局里找我。說是感激這一回咱家幫了大忙,等大年初一,想領著舅媽和表妹來家里拜年。一來表示感謝。二來,也想借此機會,在娘面前好好兒賠個不是。」

他朝花小麥臉上望了望,沉聲道︰「我沒有立刻答應,想著娘未必願意與他們多說,回頭我在娘面前稍微提一提。她若不喜,轉頭我回絕了就是。」

花小麥現在只要一听到「舅舅」兩個字,心中就直犯嘀咕,壓根兒不願再與他們一家往來,于是便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沒有說話。

「若依著我,當然是覺得他們不必來。」孟郁槐笑了一下,又道,「但無論如何,還是該問問娘的意見。畢竟那是她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親弟弟,之前又出了那檔子事,或許她嘴上不說,心里卻覺得擔憂。」

「你跟我說這些干嘛?擔憂我心里不痛快?」

花小麥便沖他一笑︰「你說的沒錯啊,這事兒原本就該娘做主,娘若是不計前嫌,哪有我這兒媳婦橫插一杠子的道理?反正我還是那句話,舅舅既然要在咱們的新房那邊上工,我就盼著他以後能踏踏實實的,把活兒干完了,大家都松快,若是他再鬧出什麼岔子來,我……」

「我曉得,總歸你放心。」孟郁槐不等她說完,便模模她的額,輕點了一下頭。

兩人正說著,忽見汪展瑞匆匆從園子里跑了出來,一徑奔進大堂里。

「郁槐兄弟回來了?方才一直在園中忙活,以為連順鏢局鏢局年前最後一天也忙得很,你給絆住了腳,恐怕趕不及回來,這下子我就放心了!」

「怎麼了?你該不是又想找我家郁槐喝酒吧?」

花小麥抬頭看他一眼,半真半假地笑道。

「哪里哪里,我那點酒量真不夠看。」汪展瑞有點窘,連連擺手,緊接著又有點猶豫地道,「我尋郁槐兄弟,是為了那祭灶王爺的事,那個……東家你應該曉得,祭灶君需得男子出面吧?剛才我和譚師傅說起,還正發愁,既然郁槐兄弟在,那這事兒就好辦了。」

花小麥去年並未正經行這祭灶君之事,對于這樣的規矩,還真是生平頭一回听說,不覺有點發愣,咬一下嘴唇︰「我……不行嗎?」

「這個……」汪展瑞愈發尷尬,「按老祖宗的規矩,祭灶君,女子不能摻和,至多也只能在廚房收拾打掃,呃……」

這年代,祭祖、上墳、去衙門告狀,女子均不能參與,今日沒成想連那灶王爺都是個挑肥揀瘦的主兒,還真是……

花小麥暗地里撇了撇嘴,倒也不覺受挫折,只在心里偷偷月復誹了一句,便轉過頭沖孟郁槐一彎嘴角︰「這敢情兒好,我落個輕松,那就勞煩你替我去好生祭一祭灶君他老人家,請他保佑明年稻香園生意紅火,啊?」

孟郁槐笑著應承一聲,便隨著汪展瑞一塊兒進了園子,這邊廂,春喜臘梅和周芸兒,則快手快腳從園子里出來了,一面將大堂收拾利落,一面陪著花小麥閑聊解悶兒。

……

堆松枝、念祝辭,用煮化的飴糖涂抹灶王爺的嘴,燃燒紙馬草料和灶王畫像……園中的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臨近子時,村里家家戶戶炮仗都炸了起來,那 里啪啦的響動輕易便連成一片,傳去火刀村各個角落,「年味兒」,就在這一刻蒸騰了起來。

送走灶王爺之後余下的豬頭果品,被稻香園里的眾人分而食之,直鬧騰到後半夜,方才盡興散了,大伙兒各自回去歇息。

文華仁被慶有、吉祥他們灌得醉了,腳步踉蹌,似個不倒翁一般被鋪子上的伙計攙扶著往河邊去,一面走,一面還滿嘴嘟囔著等他明日寫幾副春聯,好貼在園中各處,圖個喜慶。

花小麥其實已經很累,一雙腳腫得像饅頭,每走一步都像是踏在軟棉花上,落不到實處。饒是如此,看見文秀才那偏偏倒倒的模樣,她卻仍是捂著肚子笑個不住,孟郁槐滿心里無奈,只得牢牢扶住她胳膊,一疊聲地提醒她當心腳下。

兩人轉進通往孟家院子的小土路,紅色的炮仗紙屑鋪了滿地。

喧囂已散,家家戶戶都吹了燈,四下里一片寂靜。

花小麥又困又乏,一路都是強撐著走回來的,到了這里,實在有些堅持不了——當然,也免不了有些撒嬌的意味隱含其中,當下便往地上一蹲,搖了搖頭︰「我走不動了……」

一邊說,一邊抬頭看了孟郁槐一眼,目光半是耍賴半是可憐。

「你想干嘛?」孟郁槐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你肚子那麼大,現在可是背不得的,壓著孩子怎麼辦?」

「唔……」花小麥低頭想了一陣,沖他一吐舌頭,「那你抱我回去。反正現在村里人都睡了,娘多半也已經歇下,沒人能瞧見,就看你肯不肯。」

孟某人就猜到她必定是這個意思,低頭看著她含笑道︰「就真一步都走不動了?馬上就到家了,這幾步路,都堅持不了?」

「不行。」小媳婦立刻不假思索地搖頭,「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回家看,我的腳現在肯定一摁就是一個坑。」

孟郁槐也不答話,徑自上前一步,彎下腰一把將人打橫抱了起來,仿佛不費吹灰之力,大踏步就往孟家院子走。

「你慢點!」花小麥急得大叫,忙使勁捶了他一把,「好容易偷回懶,就不能讓我多享受一會兒?」

「你的事怎麼這樣多?」孟某人嘴上這麼說,腳步卻是真個慢了下來,走一步停兩下,慢吞吞地往院子門口挪。

「你跳舞吶?」花小麥噗一聲噴了出來,胳膊一勾,環住他的脖子,「今晚上真熱鬧,雖然不能親自祭灶君,我心里還是挺樂呵的。孟鏢頭,這好像還是咱倆頭一回一塊兒過年呢……」

可不是嗎?

沒成親之前就不說了,去年她剛嫁來孟家沒一個月,孟郁槐便出門走鏢,正巧錯過了正月里的新年。

第一次在孟家過年,是和孟老娘一起,磕磕踫踫,兩個人都不自在,而今年,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情形了。

「唔。」孟郁槐朝她月復間瞟了一眼,「你應該說,是咱們三個頭一回一塊兒過年。」

說著便胳膊用力,將她抬上來一點,低頭親了親她臉頰。

花小麥乖順地窩在他頸間,一條不過幾十尺的路,走了足有一盞茶的時間,終究是來到孟家院子門口,孟郁槐伸腿踫開院門,迎面就見孟老娘正抬頭往這邊看過來。

「嘖,你倆真是……」

她好像給嚇了一跳,眼楮立刻瞪得老大,然後蹬蹬蹬地進房,使勁摔上門。

「注意點行不行啊!」

屋子里嗡嗡地傳出一聲怒喝。

ps︰

艾瑪回家晚了,今天肯定三更,渣手速,拖得太晚的話大家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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