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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話 可以躲懶了

這時候,孟老娘正在廚房里張羅晚飯,仿佛是煎了條魚,焦香味自灶台邊一直飄進院子里。

孟郁槐仔細听花小麥將今日與那趙老爺偶然遇上的情形說完,面色如常,搬了張小杌子坐在她身邊,打開擱在桌上的紙包拈了個銀絲卷,慢吞吞咬了一口。

花小麥心里揣著那檔子事,正覺得不安穩,見他卻是這等反應,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伸手推他一把︰「就那麼餓?你倒是說句話呀!」

「你覺得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孟郁槐索性將銀絲卷一口全塞進嘴里,拍去手上的細屑,偏過頭去看她。

「了不得倒不至于,只是覺得膈應罷了。」

花小麥低了低頭,牙齒輕輕叩住下唇,略微有些氣悶地道︰「若說那趙老爺——不是我要攀交,只是想著這二年咱們偶爾與他有些往來,且他那春風樓里現下用的醬料,也都是從珍味園里買的,怎麼說,跟咱們關系還算過得去。他又是柯叔的朋友,我就更願意拿他當個長輩看待。你瞧他平常不管見了誰都是一臉的笑,我還以為他是個豁達的,誰想……」

說到這里,就嘆了口氣。

「咱家那稻香園,前邊兒的飯館生意向來不錯,可後頭的園子,如今才剛做了頭一筆生意,也沒掙兩個錢,居然就被他給惦記上了。他都是這樣,城中別的酒樓食肆,就更別提了唄!我是想不明白,何至于就到了這地步了?他那話說的。就好像我搶了他生意一樣……」

孟郁槐眉頭微微擰了一下,抬手將她的嘴唇從牙齒下月兌離出來,低聲道︰「莫咬。」

「你……」花小麥抬手將他的手腕子一磕,啼笑皆非道。「別動手動腳的行不行啊,咱說正事呢!」

孟郁槐勾唇一笑,又揀個銀絲卷緩緩地吃,一面垂眼道︰「我是真不覺得這算是一件大事。而且,我猜逢你也並不曾真個為此發愁,至多不過是因為那趙老爺態度大變,讓你心內有些不舒坦罷了。他那人,因與柯叔相熟,從前我與他時常都能見面,曉得他並不是那起愛使腌手段的人,嘴上酸你兩句,有甚麼緊要?人家覺得你成了氣候。你該高興才是。」

「關鍵是。我哪里就成了氣候了?這才哪到哪兒啊!」

花小麥骨朵著嘴小聲嘟囔。

「換了我。也會將你當個潛在的威脅。」孟郁槐模了模她的頭,「同行相爭,自古是沒朋友可言的。這道理,你身在其中。應是比我更清楚。總之,你若實在不放心,最近就讓伙計們把細點,倘覺得有不對勁之處,就趕緊告訴我,記住了?」

花小麥悶悶地點了點頭。

她原不是那起愛往壞處琢磨的性子,且現下這時候,就算想得再多,也派不上什麼用場。

孟郁槐說得沒錯,或許她的確是不該將這事看得太嚴重,但無論如何,還是該與慶有、吉祥他們那一眾伙計交代一聲,汪展瑞和譚師傅面前也要打聲招呼,謹慎小心,未雨綢繆,總是沒錯的。

兩人坐在院中又說了一會子話,孟老娘的大嗓門便從廚房里傳了出來。

「日日都見著的,你倆有甚麼話說不完?趕緊擺桌子吃飯,還要人三催四請怎的?」

「就來了。」花小麥忙應了一聲,低頭沖孟郁槐一笑,抬腳進了廚房。

……

一整日沒去稻香園,雖然知道有春喜和臘梅在那里盯著,出不了大紕漏,花小麥卻難免還是有些惦記。有心瞧瞧自己不在時,周芸兒會把門口的外賣攤子打理成什麼模樣,隔日,她便特意等到將近午時,估模攤子已經擺了出來,才同孟老娘一塊兒趕了去。

時候尚早,飯館兒大堂里只零星坐了一兩桌客,門前的外賣攤子上,卻已是大排長龍。從村間小路上望過去,是黑壓壓的一片腦袋頂,叫人壓根兒看不見周芸兒身在何處,只能聞到一陣接一陣的菜香。

稻香園的規矩,這外賣攤子上的菜色,是每兩日就要換一換的,雖然大都只是些炒兩鏟子就能出鍋的快熟菜,食材也皆為坊間常見,卻向來很受歡迎,日子長了,許多來買外賣的食客,甚至會把「猜測今日有什麼菜」當成樂趣,若接連幾日沒有自己鐘愛的口味,還會不依不饒地與廚子念叨兩句。

花小麥走近了些,也沒和周芸兒打招呼,徑自伸長脖子打量一眼。

今日這外賣攤子上唱主角的是油爆雙脆、蔥白雞片和炒腐松,旁邊一大鍋鮮蓮湯,一早開了鋪就炖上,到得午時,湯已滾得雪白清甜,四錢便是一大碗,吃完飯再美美地喝上兩口,清爽之余,更添飽足感,好似力氣都漲了兩分。

除了這幾樣菜色,攤子上格外還擺了一罐香蕈肉醬。

這菜是譚師傅的拿手活兒,用五花肉烹飪而成,里頭擱些香蕈丁、蔥末,爆炒時再加兩勺豉和辣椒醬,油汪汪,紅亮亮,湯汁濃郁,單獨吃或許是稍嫌咸了點,但若舀一勺澆在米飯上,香、辣、鮮與飯粒充分融合——用孟老娘的話來說,就算沒旁的菜,只要手邊擺一小碗香蕈肉醬,她照樣能痛痛快快地吃下兩大碗飯,實是開胃佐餐的上選。

與外賣攤子上其他正經菜色不同,這香蕈肉醬是不收錢的,就擺在那里任由客人們自己舀,自打譚師傅將其帶到稻香園里,便向來很受歡迎。

花小麥站在人叢外緣東瞧西望了片刻,便不動聲色地擠進去,來到周芸兒面前。

彼時那姑娘手里頭張羅的正是一道油爆雙脆。

鴨腎與豬腰合稱為「雙脆」在油鍋中爆炒,火候拿捏最為重要。一方面得收住血水,另一方面,又得使這兩樣食材入口爽脆,起鍋早了難免腥氣,若是晚上兩分,那鴨腎與豬腰炒得過老,吃起來,就實在是對不起這菜名。

周芸兒慣來是個利落的,燒鍋、熱油、下菜、調味……各個步驟做得都挺麻利,還得應付一旁不斷催促的食客,面色似是有點小緊張,動作卻是一絲不亂,須臾,菜出了鍋,盛進食盒內遞給臘梅,附贈一個略帶羞澀的笑容,便又接著埋首烹飪下一道菜。

正忙得不可開交,就听面前傳來個笑盈盈的女聲︰「這油爆爽脆瞧著真真兒不錯,我也來一份。」

她忙抬起頭,一眼看見擠在人堆兒里的花小麥和孟老娘,臉騰地紅了。

「師傅你別搗亂,沒見這會子事多嗎?」

今日已是她第二天在外賣攤子上掌勺,然而于花小麥面前張羅,卻還是頭一遭,少不得有點不安。

「我幾時搗亂了,瞧著確實挺好,我還不能嘗嘗了?」花小麥便是一歪頭,低低道,「你膽子不小,這油爆雙脆是道很考手藝的菜色,你竟也敢上手?」

「我做給譚師傅和汪師傅嘗過,他們都說可以,我才……」周芸兒一邊兒手中不停,一邊急吼吼地答話,「師傅咱等一會兒再說行嗎,我抽不出空來。」

「你忙著吧,我先進去。」

花小麥也不好一直逗她,拍了拍她的肩,與周遭的食客寒暄兩句,便進了大堂,徑直彎進廚房。

汪展瑞和譚師傅二人也正在忙碌著做菜,見她來了,也不過回頭打一聲招呼。汪展瑞便往東北角上竹林的方向努了努嘴︰「城里來的一家子,像是跑到咱火刀村賞秋景來的,瞧見咱這稻香園一派田園風光,恰巧又踫上飯點兒,便在那竹林里坐下點了兩道菜,這會子我和譚師傅正在做,你瞧瞧可有什麼不妥……」

「不必瞧了。」花小麥便沖他微微一笑,「二位師傅手藝好,在飲食行當又極有經驗。有你們打理,我正好偷個懶。」

這話可不是隨便說說,門口的外賣攤子如今有周芸兒照應,至少今日看上去是很靠譜的;飯館兒和後頭園子的廚房,又有這兩位大廚打理得妥妥當當,至于那些個大大小小的雜事,春喜和臘梅自會替她處理周全,反倒她這正經東家,成了最清閑的那個。

照這情形來看,往後除了收錢,她好像就再沒別事可做了,是不是……就可以安心躲懶養娃了啊!

汪展瑞應了一聲,沒說什麼,便往旁邊走了開去。

花小麥于是就在廚房里瞎轉悠,將今日送來的新鮮蔬果和魚肉翻來看了看,打開角落中一只櫃子,尚未及看清里面有什麼,一股濃重的中藥味就撲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眨了眨眼,卻見那櫃子里放了好幾包藥材,便將眉頭一皺。

「你們誰生了病?」她回頭看了那兩位大廚一眼,「藥材不要擱在廚房,味道這樣大,回頭食材都染上了藥味,用來做菜是要壞味道的!」

「不是。」汪展瑞在灶上將那鍋鏟舞得風一樣快,偷個空往這邊瞟一眼,「誰也並不曾生病,這藥材是今日吉祥他兩個去城里采買時,我讓他們去藥鋪抓的。」

「既然沒生病,你抓藥干嘛?」花小麥將那藥材又看了兩眼,「當歸、茯苓…… ,還都不是便宜貨色呢,而且,你一個男人,好像也不大能用得著這些吧?」

汪展瑞仿佛有點不耐煩,低頭炒了兩鏟子,才皺眉道︰「做藥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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