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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話 仲秋

董德友和呂斌悻悻而去,花小麥人雖是跟著孟郁槐去了後院,心卻還在前邊兒,不時回頭往村間路上張望,眼見著那二人越走越遠,心里始終有點不踏實。m

總覺得董德友最後的那句話,好像有別的含義似的,暗里藏著一絲不懷好意的味道——話說,他該不會真因為吃不到這一口肥肉,便惱羞成怒使腌伎倆來膈應人吧?

思前想後,到底是不能徹底放下心來,她便拉住孟郁槐,將這念頭與他又說了說。

「我琢磨著,咱們與那董德友不過見了兩面而已,壓根兒鬧不清他到底是怎樣的人,萬一他是個要錢不要命的,尋你們的晦氣,那可如何是好?出門走鏢,路上原就不太平,倘若他與那賊匪勾結,半中攔腰殺出來,那……」

孟郁槐很明白她的意思,神色看上去卻仿佛並不為此擔憂,當即搖了搖頭。

「姓董的沒那個膽子。」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他既開了鏢局,就應該曉得,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名聲和信譽,倘若他敢與賊匪過從甚密,一旦被人知道,立刻聲名掃地,從今往後,莫說是接生意,只怕根本就無法在行當中立足。除非他失心瘋,為了這一單子的買賣,就甚麼都不管不顧了,否則,他應是不會輕舉妄動。退一步說,就算他真有些想頭,做出甚麼惡事,我也自然有辦法,讓他翻不得身。」

他的語氣很清淡,听上去卻十分篤定。花小麥素知他是個極有分寸的,便稍稍安定了些︰「無論如何,你們萬事當心,莫要著了他的道兒。」

孟郁槐卻是低低一笑︰「我原已定下。是讓韓虎押這趟鏢的,但見你如此擔憂,要不然……我親自走一遭?」

「嘖!」花小麥使勁沖他鼓了鼓眼楮,「我是替你操心。想著別出什麼岔子才好,你不領情也就算了,還拿捏我?我走了,你自個兒在這里慢慢得意吧!」

說罷,也不理他是甚麼反應,真個調頭就走,重又去到廚房里看了一圈,然後回到大堂里,拉著春喜和臘梅神秘兮兮地嘀咕一陣。

……

這晚孟郁槐和孟老娘都留在稻香園里吃飯。前邊小飯館的生意照舊尚可。戌時末。食客都走得清光,汪展瑞和譚師傅打水洗去臉上和手上的油煙,收拾利落了正預備離開。卻被花小麥給叫住了。

「兩位師傅且別忙著走。」她笑著道,「今日是中秋。因咱們要做買賣,帶累得二位也無法同家人團圓,我心里有些過意不去。此時打烊了,我在那魚塘邊上擺了一桌,若兩位還不覺得疲乏,咱們一塊兒吃些酒水月餅,也算是過個節。」

稻香園趕在中秋節之前開張,眼下是最忙的時候。汪展瑞和譚師傅的家眷又都不曾跟到火刀村來,好好兒的一個團圓節,忙活了一天不說,好容易可以回去歇息了,卻只剩孤家寡人一個,吃酒也找不到人來陪,瞧著冷清得很,實在有些不像樣。

下午,花小麥就讓閑著的兩個伙計去張羅此事,特意留出來一些食材,又格外買了幾埕應景的桂花酒,將魚塘邊稍微布置了一下。

說是布置,其實也不過就是搬兩張桌過去,再點上幾盞燈而已。剛剛蓋好的園子干淨利整,荷花開得正茂,在塘邊一坐,迎面送來藏著淡淡荷香的微風,這對于勞累一天的人來說,就已經是一種享受了。

「東家你要請我們吃酒?」汪展瑞聞言便是一揚眉,嘴角一咧,綻出個大大的笑容,「那敢情好!頭先兒我還和譚大哥商量著,過會子回到珍味園,我倆揀兩塊月餅吃吃,就算過節了呢!」

花小麥也跟著笑了︰「我說過的,我不能保證開給你們的條件是最優,但至少會盡力不虧待你們,請吃兩杯酒又算得了甚麼?那魚塘左近現成有鍋灶,也不用你們動手了,菜色都由我來置辦。」

話畢,便領著眾人一同進了園中。

荷塘邊上那一溜落地小燈點亮了,有了嘰嘰喳喳說笑的人聲,這夜里顯得有些冷清的園子,立刻熱鬧起來。

稻香園里的廚子和伙計,有一個算一個,都留下了沒走,孟郁槐和孟老娘自然也是不會離開的,鍋灶下爐火熊熊,騰騰的熱氣卷上半空,混合著濃濃的香氣,盤桓不散。

過中秋節,月餅和柚子、橘子各色瓜果自然是不能少,下午花小麥又打發伙計去城里買了兩只桂花鴨,並著那幾壇桂花酒,都擺在長桌上。

徐二順送來的毛蟹還有不少,倒入紹酒腌醉之後洗淨切塊,一半用蔥花和雞蛋汁做成清淡女敕滑的芙蓉蒸蟹,另一半卻是重口味,炸成微紅色之後,毫不客氣地挖一大勺辣椒醬,與蔥段、姜蒜片烹制成油爆爆的香辣蟹。

還有以雞脯肉和豆腐做成的小蓮蓬,淋上柔和的清醬,入口香軟,再摘幾片荷花瓣點綴,紅綠可愛,莫說吃,即便只是看看,也叫人心下喜歡。

慶有、吉祥幾個年輕的伙計,自打進了園子就滿心里興奮,圍著魚塘跑了一圈,又是吆喝又是笑,玩得不知姓甚名誰。譚師傅和汪展瑞年紀要大兩歲,到底老成些,便只坐在塘邊就著滿桌菜肴飲酒,孟老娘也是慣愛吃兩杯的,端了一小碟辣蟹坐在稍遠處,剝著蟹吃著酒,倒也自在。

花小麥在廚房中,被番椒嗆人的氣息燻了一下,略覺胃里有點翻騰。她是不敢直接往那沁涼的石墩子上坐的,就搬了張竹椅安置在桌邊,剛剛坐下,就見那汪展瑞捏著一條蟹腳,朝這邊揚了揚。

「東家你的廚藝果真了得,這蟹又辣又麻,好香!前兒我還跟你提過。得空要與你比試來著,那話你就當我沒說——咳,跟你一比,除了茶葉菜之外。旁的菜肴我根本就拿不出手!」

他平日里是個不言語的,且多少性子有些古怪,今日也是因為吃了兩口酒,將那話匣子徹底打開了。倒比尋常要活泛許多。

花小麥也沖他一笑︰「切磋倒是無妨,包括你和譚師傅兩個也是一樣,只要別傷了和氣就好。廚藝學得再精,也未免有不擅長之處,咱們三個手藝都不賴,互相提點著,是好事呀!」

一頭說,一頭又指著離她不遠的周芸兒︰「還有我那個小學徒,兩位若有空閑。也幫我帶帶。傳她個一招半式的。姑娘家學廚格外不易。還要請兩位多照應。」

周芸兒听見她忽然提到自己,一張臉登時紅透,想了想。起身沖汪展瑞和譚師傅行了個禮。

「我是不耐煩收學徒,但她若有興趣。我也不會吝嗇……」汪展瑞點一下頭,還想接著往下說點什麼,忽見花小麥旁邊,孟郁槐遞了個小碗來,便趕緊住了口。

「這東西性寒,你現下不能多吃,嘗一點就算了。」孟郁槐將聲音壓得很低,似是不想引人注意,「倒是那荷花蓮蓬,豆腐做的,沒壞處,你多吃點沒關系。」

他這樣體貼,花小麥心里自是高興,然而饒是臉皮厚,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仍覺有點不好意思。眼梢里帶到左手邊的春喜和臘梅已經露出一臉瞧好戲的模樣,分明是隨時打算調侃兩句,便飛快地笑著道︰「我自己來就行,你別操心了,也去吃點甚麼呀。」

又指指正捏了杯子喝酒的孟老娘︰「去陪娘吃兩杯也好。」

孟郁槐曉得她的心思,笑一聲點點頭,起身去了。花小麥便又轉頭看看汪展瑞︰「團圓節只能在鋪子上過,不管怎麼說,我都覺得有點委屈了大家。汪師傅的家里人……」

「沒有家里人。」那汪展瑞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和孟郁槐那一幕給刺激了,語氣有點硬,「我就是獨個兒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這話真有點不好往下接,她總不能拍著胸脯保證,一定幫他娶個媳婦吧?

頓了頓,她便又望向譚師傅,未及開口,那人便苦笑著道︰「我媳婦領著孩子住在城里,也算是能做伴兒了,我用不著太擔心。」

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煩惱啊……

花小麥在心里琢磨了片刻,隱約生出個念頭來,也沒打算這會子就細想,將話題岔了開去,揀些沒緊要的說說笑笑。

歡鬧了足有一個時辰,夜深了,因明早還要開鋪,大伙兒便陸陸續續地離開,魚塘邊只余下孟家三口人。

桂花酒香醇而微甜,吃的時候很爽口,後勁兒卻頗足,孟老娘不勝酒力,眼楮開始發餳,坐在石墩上打盹兒,腦袋時不時往下一栽。

孟郁槐取那完整的柚子皮,穿上線里頭擱一截兒蠟燭,做了個簡易的柚子燈給花小麥玩。燈光暖融融,隱約散發出一點柚子皮的清香,雖稱不上十分漂亮,花小麥卻很喜歡,拿在手里把玩不休。

不遠處傳來孟老娘的鼻鼾聲。

她偏過臉去看了看,便抬頭對孟郁槐道︰「你人高馬大,輕易不會著涼,把外頭衣裳月兌了給娘披上,省得回頭害了風寒,渾身都難受。」

孟郁槐應了一聲,果真月兌了外衣蓋在孟老娘身上,思忖一回,干脆將她挪進安穩的椅子里,讓她舒服歇一會兒。

「這還是咱頭一回一塊兒過中秋呢。」見他回來了,花小麥便抿了抿唇,「今年是三口人,明年這時候,就是四口了。」

「可不是?」孟郁槐也露出一絲笑容,「往後咱家人只會越來越多——說起來,這兩日真忙糊涂了,你做的那月餅不錯,該給泰和兄弟與花娘子送一些才是。」

這話一出,花小麥登時有些愣怔,猛地一拍掌︰「呀,我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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