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回到行轅已經是六點鐘的光景了,許澤之早已命人備了飯菜。

一回來,熱騰騰的飯菜上了桌,銘章的胃口頓時大開,一連吃了好幾碗。

瑾萱見他那麼有食欲,高興之中又隱隱地擔心,不知道他一個人在這邊受了多大的苦,竟然成這樣了,不由地叮囑了一句,「仔細吃,小心傷著胃!」

銘章眉頭舒展,一邊給瑾萱夾菜,一邊笑逐顏開地說,「這里的飯菜自然比不了家里的,將就著一點。」

瑾萱瞥了站在銘章身後的許澤之一眼,許澤之道,「少帥今日早餐和午餐都沒有吃!」

銘章手上的動作瞬間緩了下來,仍是往瑾萱的碗里夾菜,臉上突然生出一種不悅,「要你多嘴!」瑾萱一來,他將幾日的煩悶先拋擲腦後,覺得無比痛快。

許澤之這麼一說,又想起白天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不由地心上又覆上了一層陰雲。銘章本想斥責許澤之一番,話剛出口就見瑾萱瞪著他,只好作罷,又勉強地笑了笑。

許澤之立即噤聲,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過了一會兒又道,「少帥如果沒有什麼吩咐,那麼澤之先下去了。」

許澤之剛走到門口,見近侍官又捧了一堆文件上來,許澤之回頭瞥了銘章一眼,他恢復了剛才的神情,正吃得津津有味。許澤之便揮了揮手讓近侍官下去,自己關了門出來。

行轅一切從簡,就連臥室也無過多的裝飾。屋里開著燈,里面除了案上的文件堆得有些雜亂,其他倒還算整潔。

瑾萱一進來就見那書架上密密麻麻地疊著許多信件,足足有上千份。

雖不知道都寫著些什麼,但看著那陣勢,讓人陡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壓力。

書架旁擺著一個花架,上面的紫羅蘭被書架擋住了大半,看上去有些蔫了。

行李已經讓人打點好了,瑾萱坐在沙發上看著這屋內的陳設,銘章枕在她的腿上。

燈暖暖地打在他們身上,映在地上一團黑影,好像蒙上一層虛無的煙靄,讓人有一種靜默的美好。

她的手摩挲著銘章的發跡,他的頭發黑而密,瑾萱順著他的額角緩緩地梳理著,一遍又一遍。

屋內暖烘烘的,他閉著眼楮快要睡著了,總覺得這樣的時光太珍貴太難得,珍貴得讓人不能錯失任何一秒,只怕錯過就會有遺憾。

他伸出手握住瑾萱的手,慢慢地說道,「如果沒有戰爭,沒有這些紛擾,我們就這樣一直相守到老該多好啊!」

他的掌心仍然是那樣溫暖,手里有些粗糙,虎口握槍長了厚厚的繭。

瑾萱笑道,「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嘴角的酒窩並不明顯,只有笑的時候帶起來的淺淺痕跡。

屋內燃著燻香,淡淡的玫瑰香氣縈繞著鼻翼,舒適得令人沉醉。

銘章听到瑾萱的話,眉毛挑了挑,劍眉依舊那麼明朗,平靜地說,「不行,我時不時就要去前線,那麼危險的地方,怎麼能帶你!」

瑾萱突然心一緊,不知不覺加重了手上的力氣,那虎口上的繭硌在她的手上,也深深地硌在她的心里,她想象不出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樣子,也從不敢去想象。

想著那些烽火連天,倘若他有一天真的離她而去,她也不會獨自活下去。她突然一陣酸楚,眼淚就情不自禁地落了下來,她趕緊拭去眼角的淚痕。

滾燙的淚落在銘章的臉上,觸到的瞬間仿佛帶著一股電流,一下子鑽進了他的心里。那滴淚沿著臉頰緩緩滑下,慢慢地融進肌膚,肌膚一寸一寸地發緊,銘章睜開眼楮,怔怔地看著她。瑾萱揚起臉,淒楚地笑著。

他知道她這話里的含義,心中不由地痛了起來,只是道,「我送你去國外好不好,等戰事平息了,我再去接你!」他其實想了很久很久,他也不願和她分開,但是為了她的安全考慮,才不得已這樣做,他只希望她能明白。

瑾萱只是不停地搖頭,無論如何她都不要離開,她要和他同生共死。豆大的淚又落了下來,接連不斷如雨簾一般,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哪怕只有一刻的相處機會,她也要在身邊陪著他。人們常說相愛容易相守難,瑾萱總算是體會到了。但是她不想屈服,不願接受這樣的現實,人這一輩子,能義無反顧地愛上一個人,已經是一件不易的事情。

何況銘章為自己付出了那麼多,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她愛他,如同愛自己的命一樣。

她從來就不苛求命運帶給她什麼,現在也已經不去渴求那虛無縹緲的一輩子了,但她只希望他能夠平平安安的。

來之前她就早已下定了決心,不論是生是死,都要陪著他。

燈光打在瑾萱瓷白的臉上,暈染著淡淡的一層胭脂。

胭脂早就被淚打花,像在臉上開出一朵淡粉色的花,倒顯出一種別致的美。

銘章起身,毫不猶豫地吻著她,傾盡自己全身的力氣,傾盡自己所有的深情,瘋狂熱烈地吻著她。

他席卷了她的所有,侵略了她的一切。她是他的全部,他不要她受到一絲傷害,不要她面臨任何危險,可她為什麼偏偏這麼倔強,他是在懲罰她,也在懲罰自己。他不是英雄,但他要為她扛下一切,絕不能讓她的生命遭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緊緊地箍著她,不讓她有一絲掙扎的余地。整個夜晚,他掠奪了她的一切,也給予了她一切。

秋季的半夜清涼,院子里隱約可听風吹葉動的聲響。

屋內的暖氣烘得暖暖的,瑾萱習慣性地攏了攏被子,伸出手去卻發現另外一邊空空的。睜開朦朧的睡眼,四周還是一片灰蒙蒙的,遠處的花架好像換上了新的植物,只是光線太晦暗,瑾萱眨了眨眼楮仍是看不清楚。

一連幾日,銘章都是起得這麼早。不管多麼危急和嚴重,他都不曾對她提過一個字,他一個人擔下了所有,只為了讓她安心。

瑾萱心里明白,可是銘章越是不說,她就越是擔心。她忽然覺得全身的溫度都褪去,一層又一層的冰冷裹著她,那暖暖的被子怎麼捂也捂不熱,最後和她的身體一樣,冷冷地貼著她。

秋夜一場冷雨,下得極為細密,院中的的芭蕉葉早已被打落,翠綠的扇葉支離破碎,滿地殘花落盡,淒冷的寒意頓生。

這場雨來得那樣迅猛,卻一點退去的意思也沒有,從昨夜一直下到了現在,大雨擰成千萬條水繩,細細密密地交錯著,打在地上又匯成無數條小河,浩浩蕩蕩地往低窪地帶奔涌。

銘章去了北線幾日,淒寒的雨一直下得瑾萱內心不安。

瑾萱坐在床沿想著事情,忽瞥見衣架上掛著銘章的幾件衣服,呢大氅,軍外套,皮帶,連同帽子一起垂掛在那里,沒有一點層次。

最外面一件的袖子裂開了一道口子,蜿蜒像一道河流。他向來雅達,現在忙得連這個也不顧了。

瑾萱看著那衣服,心里總有種莫名的哀傷。她起身拿起衣服,坐在沙發上一針一線地補了起來。上面的壁燈灑下淡淡的光,她借著那亮光認真地縫補起來。

她不擅長針線活,針線起起落落,彎彎曲曲補得像水蛇一般。外面的雨聲漸大,雨點一陣陣打在窗上,發出清冽的聲音。

玻璃窗的水痕一道道滑下,雨點又瞬間覆了上去,沿著剛剛的痕跡順勢而下。瑾萱一邊補著衣服,一邊想著報紙上的那件事。

銘章不在,讀報紙就成了瑾萱唯一要緊的事情。報紙今早就送了過來,上面淡淡幾筆寫了瀾系進兵廣汝之事,字字句句針鋒直指銘章。

瑾萱雖不大懂這里頭的事情,但她心里清楚,北線緊張的局勢得以緩解,是靠董一存的關系。報紙上雖然輕描淡寫銘章和董一存的合作,但字里行間卻盡是諷刺。

瑾萱知道銘章一向不肯委曲求全,這下如此強迫自己,定是下了決心。

誰都曉得那董一存是董從卿的舅舅,報紙上這樣寫,無非是含沙射影說他認賊作父,銘章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想必也是個權宜之計。

可是這天下的人未必像她這樣了解他,想到這里瑾萱心里極為不安,暗暗祈禱不要惹出其他的事端出來才好。

瑾萱想著此事出神,倒忘了手頭上的事情,針剛穿過軍衣,瑾萱手上一用力,吃痛地將手指收了回來,手指上一個微小的口子早就出了血點,她不知所措吮了吮,又繼續縫了幾下。

到底是心不在焉,又被扎了兩下,她也不去顧了,一心想趕快補好。血浸入衣衫,一點一點地暈開,到最後竟然如豆大。

瑾萱翻過衣服後才看到的,不由地吃了一驚。鮮艷的模樣如同一瓣剛繡上去的紅梅,悠悠地墜入淡綠的小溪里,瑾萱嘆息自己沒有那樣的手藝。

總算是補好了,瑾萱不知為何松了口氣,好像完成了一項重要的任務似的。

(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