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四百八十三 過往【二更】

蘭戰舟年輕的時候,自然不是這樣冷硬的性子的。

他十五歲發現自己身上擁有靈根,可以修煉。在那以前,他就只是個很普通的鄉間小童子罷了。

若是要說不普通的,恐怕就是這個響亮的名字,同他那倔牛一樣的性子。還有家里邊放在他身上的希望。

蘭家祖上出了書生,這名字可是他外祖親點的。當時適逢國難,他外祖直感慨百無一用是書生,這才為他取了這樣一個烈性的名字,希望他日後能棄筆從戎,成為一名為國效命的武將,更是成為一個先鋒大將的。

那時候同鄉的名字大都是叫大狗二蛋木愣子的,突然听見他這名字,那些同他相當年紀的都差些兒咬到了舌頭,因而便都笑話起他的名字來。每每在外頭喊他的時候,都叫他「那個囡」。若不是他性子從小冷僻,說不準當時就要同周遭的小娃子都干上一架的。

在鄉里住著的時候,他家教極嚴,只要是他在外頭稍微有一點兒弄髒了身上的衣裳,不管是什麼原因,更不論是誰挑起的架,他都要被責罰。所以他從來不愛同外頭那些鄉親子弟玩耍。久而久之,就更沒有人願意同他講話了,他的性子也就變得更冷僻固執起來。

他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曾經沖撞過地主家的寶貝兒子。因為時日太久,他已經不大記得當初沖撞的原因了,大抵是年紀小,見到身旁的伙伴受了欺辱。雖然是個不愛同人親近的性子,可卻仍是有些熱血上沖的。想要為伙伴討回點兒公道。

當初具體發生了什麼,蘭戰舟已經全然不記得了,只好像是同某個小丫頭有關系的。如今回想,許是那小丫頭受了什麼輕慢了。

那時候大家都在田野之間生長,哪里懂得那樣多。也就只有那些大戶人家出身的。更懂得一些不干不淨的事情,見到了個好看的小丫頭,便就用在了那小丫頭身上了。

當時那些穿著**的村頭孩童哪里懂得這些,甚至對男女之情都相當懵懂。見了那小丫頭被調戲,好些頑皮的也就跟著起哄了起來,笑鬧著要叫那小丫頭嫁入到地主家里邊去,羞得那小丫頭一臉茫然的。

以前他從來不混入到那群小女圭女圭當中去,覺得他們面上總拖著鼻涕。手上得泥巴也總擦不干淨,都是些同他不一樣的。他年紀輕輕就已經在家中習武學字兒,除了每日總要出門放牧牛羊以外,同其余那些鄉間玩鬧的小童可是全然不一樣的。

除了放牧牛羊以外,他所剩下的時間都要被嚴格地掌控起來。

當時家中有個書生外祖,又特地請了個教拳腳的師父,每隔幾日就會上門一次,抽查他的功課。他在做得不好的時候。身上常常都有淤青的抽傷。

這並不叫他覺得苦悶,而是讓他覺得自己同外頭那些拖著鼻涕的鄉野粗漢兒女總歸不同。

以前他一直很克制,也記得不能同那些孩童打鬧在一起。那次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見到那位財主家的寶貝兒上前調戲那個小丫頭的時候,他卻突然有種被上涌的血液糊住了眼楮的感覺。

許是當初那小丫頭怯生生地為他遞出了快擦手的方巾、許是那小丫頭總在人群後頭悄悄沖他微笑——即便那方巾總是比他的手臉更髒,而那笑容里頭總是帶著羞澀和怯弱。

他只依稀能夠記住當初他自己一個人沖上前去,為了別人的事情而奮勇爭斗,周遭那些圍觀著的小家伙卻瞬時一哄而散。有些留下來的,卻也只是遠遠地咬著指頭看熱鬧。他甚至找不到那個小丫頭跑到了什麼地方去了。只記得面前那個孱弱虛胖的小子被他一下子就揍翻在地上。

當天晚上,他就被罰著跪了一夜。

他雖然不太記得當時的情形了,可師父的話卻還是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邊。

「你是武者,你要知道輕重。正是因為你手上有了旁人所沒有的力量,這才要小心小心,更加小心,不要叫自己的手上沾了鮮血人命。你如今還控制不住自己,怎能隨隨便便出手。」

他當時頗不服氣,覺得自己做的是件好事。

師父和外祖輪流到他面前去說教打罵,他都倔著個腦袋,死活不肯道歉。于是他便又被罰了一夜。

第三個白日開始,他被罰了禁足,只能在家拆房干活兒,完全沒听見外頭鬧得沸沸揚揚的。

因著他將那地主家的寶貝兒揍了一頓,事情都鬧大了,幾乎整個村子里邊的人都知道了那小丫頭被調戲了的事情。剛開始的時候只是小聲在後頭議論,後來事情說開了,每個人都在講,于是說閑話的聲音漸漸的也就大了,不少人都在笑話,說那個丫頭如今只能嫁到財主家去當小妾了。

那小丫頭家里邊萬分無奈,只得悄悄找人上門去問那財主家里頭的意思,卻被人冷笑了趕了出來。

財主家里頭揚言,說家里邊是不會要這麼一個鄉下的小丫頭的。若是個守規矩的,得了寶貝兒歡喜,收到家里邊去,也不過是多一張吃飯的嘴罷了,到底還是會當個姑女乃女乃一樣供著的。只是這丫頭既然早就同那蘭家的小子有了勾搭,還累得寶貝兒受了一身傷,可見是個克男人得,他們便是萬萬不會要的。

「要娶,就叫那蘭家的小子娶去吧!你們家那個好閨女,不是已經同人私定了終身麼。」

財主家的僕人將他們趕出門去的時候,一邊潑了一面盆的髒水,一邊還這樣諷刺地大聲嚷嚷。

他們那個小村落實在是沒有多大的地方。一時之間,那小丫頭家人想要巴上財主卻反被趕走的事兒,便傳得沸沸揚揚的,全村子里頭的人都知道了。

那小丫頭的家人萬般無奈,見到村子里頭已經是這樣傳言著了,連附近的一些村子都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眼看著家里邊的閨女兒是要嫁不出去了的,只能又求到了蘭家門前來。

蘭家總歸是書香門第,又期盼著蘭戰舟日後能成將帥之才,哪里會答應這樣一門不般配的婚事。再加上那小丫頭原本就比蘭戰舟要長好幾歲,蘭家的長輩就更不可能答應了。

這件事情在外頭傳了許久,蘭戰舟才偶然從路過牆角根的幾個娃子嘴中听見了。他立時就想起了那個小丫頭在他面前羞紅的臉蛋兒,總是微微低頭,不敢同他對視的樣子,便覺得心中一陣激蕩,匆匆找到長輩面前去,說自己願意娶那丫頭為妻。

他當時根本不懂什麼妻妾,更不懂什麼情愛。只知道婚嫁以後能夠一輩子在一起,他覺得自己能夠接受那丫頭,心中還略微有些竊喜。

當他跪在長輩面前說完那些話以後,他只听見上頭坐著的阿爹長長地、長長地嘆了口氣,默默地站起來,走到了門外去了。

蘭家終歸還是疼愛他的,又憐惜那個丫頭。得了他的話,當真便準備要向那丫頭提親。

然而,那丫頭卻終究沒等來那一日。

就在蘭戰舟跪求的第二日,村頭的井邊上發現了那丫頭的一雙紅鞋子,人卻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回來了。好些年輕力壯的村民冒險吊到水井里邊去,都沒辦法發現丫頭的尸首。日子久了,甚至有村民傳說那丫頭是被逼死的,已經化為了厲鬼,那口水井也被漸漸封住了。

蘭戰舟卻總也忘不了那個丫頭害羞地低頭,將方巾遞到他面前去時候的那個神情。

他再沒有同什麼人親近過,連著同家里邊的長輩都漸漸生份了。他並沒有責怪長輩的意思,更不覺得這事里邊有誰是做錯了的——除了那一家霸道的財主——他只是再生不起要同什麼人親近的心思。他的性子原本就孤僻,經了這一次,漸漸就冷硬了起來。旁人看著,就愈發覺得他難以接近。

家里一直希望他能成為一個武將,他也確實是按照家里邊的期許去做了。

十五歲就參軍,幾乎死在戰場上。

也就是在那九死一生當中,他偶遇機緣,得知自己身上有靈根,可以進行修煉,得道成仙,他毫不猶豫地就去做了。

而在修煉過程當中,他所選擇的也都是些最最生僻的功法和法術。他不求那些功法是最好的,只求沒有旁人修煉,他便都願意去學。

他雖然是最普通的土靈根,修煉的功法卻恐怕是學多修士一輩子都沒有听說過的。

而他所選擇要學習采礦的法術,也都是因著類似的原因。

如今,卻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同他開了個老大的玩笑,又叫他見到了一個羞怯怯的小丫頭,又一次喚醒了他的記憶來。唯一不同的,是如今這個小丫頭看著修為層次並不比他低,想必在這修仙之途上頭,是足夠自保的。

若是可以的話,他寧可一輩子都不再想起當初村子里頭的那些生活。

只可惜,連著他自己也知道,這根本就不可能。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