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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暗波洶涌

熟悉的青紗帳依舊輕輕垂下。原來看起來竟是這般的讓人安心。

淡淡的香氣飄過,依舊是一簇簇不知名的花擱在檀木桌上,一點點檀木香應和著花香,微微的在房間中徘徊。原來聞起來竟是這般的讓人愜意。

屋里陽光充足,並沒有華貴的擺設。牆上,也沒有什麼過多的裝飾,只有一幅山水畫。遠遠不能與華麗的皇宮屋宇相比較。可是住著卻是這樣的讓人覺得舒適。

王嬤嬤在院子里的槐樹下坐著繡花,嘴里碎碎念念的嘮叨著,往日里總覺得煞是惹人煩,現下看起來卻是這般的親切,和宮嬤嬤那溫煦的笑容,規矩的言行比起來,王嬤嬤實在是讓人安心多了,絲毫沒有脅迫感。

翠娘沒骨頭般的倚在西頭小屋的桌子上,嘴里正在吃著茶,表情不忿,偷偷地抱怨著自己拿得銀錢少,活計確是做得多的。和宮里的女乃媽子們比起來,翠娘實在是沒規矩的很,可卻讓人覺得鮮活,活人變該是如此,喜怒哀樂俱全,不滿抱怨皆有,而非宮里那一個個規規矩矩的木偶子。

就連伍兒,在賈府的院子里也比在宮中顯得有活氣多了,一會兒摘幾朵花插在屋子里,一會兒去和王嬤嬤叨幾句嘴皮子,一會兒又去和翠娘說幾句什麼,生動的表情終于讓伍兒那張平凡的臉不再那麼普通了。

賈南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清鮮的空氣,閉著眼楮感受著賈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種對世界美好的贊嘆之情油然而生,這是第一次,她用心的感受著賈府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並懷著感激的之心看待這里的一切,而非一個冷眼的旁觀者。自己終于從一個局外人變為了局內人。這般說來,這次皇宮之旅倒也算得上是不虛此行了。

猶記得那日,司馬炎那張陰沉的面容,帝王之氣,天家之威果然是可以觸踫不得的。猶記得那日自己那俊美溫潤的父親在地上拼命的替自己磕頭的樣子,那般喜潔愛美的一個人,額頭通紅、滿臉灰土竟是絲毫不自知的。後來賈南風哭得很凶,哭得驚天動地,哭的驚著了滿屋子的人。原來演戲演得再怎麼好,也是及不上真情而發。

賈南風頭一次害怕了,害怕這個便宜爹真的受了自己的拖累。賈南風滿心的愧疚,滿的從心里溢了出來,從眼里流了出來。自己佔了人家女兒的身子,卻從未把人家當做父親過,曾經,在她眼里,賈充只是千年之前一個活生生的歷史人物而已,生死有命,和自己何干?可就在那一次,她看到的再也不是一個歷史上善言詭辯的弄臣,她看到了一位父親,一位為了女兒而卑微到塵埃里的父親。

張愛玲說,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自己就會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賈南風覺得這句話說得真好,不僅男女之情如此,世間一切感情皆是如此,世間兒女多是父母上輩子欠下的債,我們之所以能夠隨意的作踐父母之心,只因他們愛我們愛得低入了塵埃里。

那一日,看著在地上不停磕頭的賈充,賈南風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跑至司馬炎面前,揪著他衣服的下擺大聲哭喊道︰「你不許欺負我爹爹!你若欺負了我爹爹去,我便真的將你的兒子、你的佷子全部吃了去!」一句簡簡單單的話,斷斷續續說了好久才說完。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哭得更是上氣不接下氣。

這句話將大殿里的眾人都听得愣了去,賈南風看見賈充的額頭滲出了淡淡地血絲,眼里卻擎著淚花,頭不停的磕著,口中卻不住的說著︰「微臣教女無方!是微臣教女無方!陛下莫要怪罪小女,小女年齡尚幼,不諳人情世故,請皇上處置微臣!請皇上處置微臣!」

「來人!」司馬炎還是開了口。賈南風不明白,那般清 單薄的男人怎麼會有這般威嚴而令人恐懼的聲音。這是那日賈南風在皇宮之內听到的最後一句話。「來人」兩字剛出口,賈南風便覺得氣血上涌,頭昏昏沉沉,身子軟綿綿的,眼楮更是沉得抬不起來。就在賈南風昏倒之前,她隱約間看到了賈充流淚的傷心的臉,還有司馬炎震驚的臉,似乎還有夫子意味不明的臉。後來便看不清了,耳朵里只斷斷續續的傳來一些聲音,溫柔軟語的聲音許是楊艷的,泉水叮咚般的聲音該是齊王的,還有那溫和到一成不變的聲音,定是宮嬤嬤的。最後的最後,她听到司馬囧哭著在她的耳邊大聲的叫著賈南風。賈南風心中微哂︰這司馬囧還真是不頂事那,自己差點被噎死的時候,他也跟著昏厥了,這會兒自己沒事了,他倒也好了……

賈南風的記憶止于此處,再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她便不曉得了。再次醒來,她已經回到了賈府。

听翠娘說,自己在宮里染了風寒,燒了整整兩日才醒來。嚇壞了府里的一眾人,王嬤嬤和翠娘自是衣不解帶的伺候著,就連胎脈不穩的郭氏也扶著略微凸起的小月復,一日里來看她好幾次,絲毫不怕被過了病氣。後來皇後娘娘還親自指送了一個宮女到賈府,專門負責伺候她,這在旁人眼里可是天大的榮耀。後來南風發覺這個小宮女竟是宮里伺候過自己一夜的普通的伍兒,便應下了,心里倒也不排斥。

人在生病的時候,不僅身子弱,心也格外脆弱。這場病大約是自她穿來病的最嚴重的一次了,在現代,這充其量是一場重感冒,打一針,輸瓶液的事,可在這里卻成了要人命的大事,濃濃苦郁的湯藥也不知被灌下多少碗去,只是每次喝藥,郭氏或是賈充,必有一人在旁邊守著。在二人情真意切的目光里,賈南風只覺得這湯藥水子也不是那麼苦味了。

曾經一度在賈南風眼中,郭氏只是一個無知的內宅婦人,賈充只是一個怕老婆的耙耳朵。

其實是賈南風忘記了,在歷史中這個無知的婦人是出了名的悍婦,在歷史中這個妻管嚴的男人是悖逆弒君、巧舌諂諛的佞臣。這樣的兩個人肯在自己面前表露出自己最薄弱的一面,只因自己是他們最愛之人罷。人,也只有在最愛的人面前才會放下所有偽裝。

賈南風心中愧疚的有些酸楚,因此眼中總是含著一汪淚。郭氏、賈充只道她是怕苦,各種蜜餞果脯每日換著法子給她準備著,賈南風心中更加不是滋味了。

在病著的這小半年里,賈南風的日子過得還算舒坦,可是其余人怕是沒她這麼好命了。

據說自打她在宮里鬧了這兩場後,皇上龍顏大怒,因此,夫子和嬤嬤更加嚴格了,京都一眾的小姐公子們這十幾日里沒有一個得了好日子過得,人人每日累的個半死,只有病重的賈南風逃過了這一劫。

後來到了宮宴當日,據說宮里發生了一件大事情,反正和自己無關,賈南風也不稀罕知道,因此倒也沒有細打問。只知當日父親賈充一夜未歸,第二日回來臉色煞白,極是疲憊。此後,父親賈充便如換了個人一般,每日勤勉異常,讓人覺得咋舌。漸漸地,賈府里出現了一些賈南風不認識人,有老的,有年輕的,有儒雅清俊的,有粗狂不拘小節的,雖然不知道這些人叫甚名誰,可是賈南風還是看出來了,這就是古代傳說中的幕僚。父親賈充終于開始有動作了,能在皇帝的眼皮子下光明正大的養幕僚,這位佞臣的真本事終于開始顯露出來了。賈南風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父親,心中絲毫不覺陌生,只覺得安全感爆表。

不太平的事總是一件接著一件,郭氏這胎剛剛過了三個月,胎象穩了些。賈府的內宅便起了火。據說是父親的前妻攜著兩個女兒尋了過來。郭氏是續弦,這賈南風是知道的,只是這前妻似乎因了她的父親獲罪而被流放了,連嫁了人的女兒和孩子都不能幸免,可見這罪名定是不小的。這樣一個重罪流放之人偏巧不巧的就在這個時候被洗白了,還回到了內京,還能尋到賈府來,確實是不得不讓人往深了想上一層的。在這個節骨眼上,郭氏充分發揮了自己的真本事。听王嬤嬤念叨,這個前妻三番兩次帶著女兒欲闖賈府,都被郭氏挺著大肚子以悍婦之姿攔了回去,充分捍衛了賈府內宅的安寧。至此,賈南風方覺得,自己的母親郭氏是個有真本事之人,只是平日里掩藏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顯然郭氏是明白這個理兒的,所以,她能在自己丈夫樹大招風的時候,不惜抹黑了自己來給丈夫添上一處敗筆,只為換得一時平安。顯然,她判斷對了,更加做對了。也不枉了賈充疼愛她至斯。

賈府小小的不太平當然是映襯在大社會的不安寧之下的。據說自從宮里發生了那件大事之後,京都的守衛增加了一倍。齊王也告病不再上朝了。各個封地的王爺們紛紛修書至京。一時間,京都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司馬囧倒是來看了賈南風幾次,只是每次來都顯得很是局促別扭,搞得賈南風一頭霧水,十分不爽。後來,賈南風實在是忍不住了,與司馬囧大吵一架,並且對司馬囧大打出手。從此之後,司馬囧果然恢復了正常,賈南風心中直嘆,有些人和機器一樣,總得隔三差五的敲打敲打,修理修理才是。

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司馬囧來看自己還說得過去,可在司馬囧不來的日子里,賈南風陸陸續續的接待了一些她想不到客人,病美人程據提著藥膳來看過自己,黑衣小仙衛玠帶著衛府秘制的糕點來打過招呼,暖型美男孟觀帶了些很是水靈的果子來給自己,就連花美男潘岳也來了幾次,不但帶了些當下時興的小吃來,還送給賈南風幾首他親自寫的願賈南風早日康復的祝福詩,賈南風表示出了十分的感謝,熱情的招待了他,然後在他走後,留下了小吃,很是嫌棄的丟掉了那幾首詩。

這些人三五不時的來看看賈南風,賈南風這小半年的日子過得一點也不無聊,很多時候這些人不經意間踫在了一起,倒是更熱鬧了些。賈南風性子放在這個朝代,比純爺們還要有漢子氣,因此,一來二去,幾個孩子玩的很是投機,成了好友自是不在話下。

這幫子人來看看望自己,賈南風自是樂意的,可是另一批人,也總是尋著由頭來看賈南風,這讓賈南風覺得很苦惱,另一批人自是京都有名的三姝一秀了。賈南風怎麼都想不出來,自己什麼時候和她們關系這麼好了。因此常常擺著一張臉,饒是如此,也沒能阻擋她們來的頻率,一來二去,賈南風和她們倒也混了個半熟,對她們也不若初見那般不喜,說白了,也還都是些孩子,只是傲氣了些,哪來那麼多苦大仇深呢?

日子便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流淌了去,一切看起來好似都與賈南風無關,卻又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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