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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誓滅東凌

()「聖女可會排兵布陣?」族主沒有看玄凌,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安心身上。(鳳舞文學網)

「會。」安心點頭。

「可會兵法謀略?」族主眸光亮了一分,繼續追問。

「會。」安心又闔首。

「可會調兵遣將?」族主眼底光芒大放,一雙老眼掩不住的灼灼光芒。

「會。」只要能滅了東凌,她隱藏的,故意忘記的東西,她都不介意悉數拿出來重溫復習。

玄凌眼帶驚訝的看了安心一眼,似乎沒想到她連這些都通透,看著她面無表情,波瀾不驚的小臉,他又莫名覺得她說的一定是真話。

素姨一亡,她的改變何止用翻天覆地就能形容的?簡直是與之前的形象判若兩人。

「蠢女人,你可別信口開河,到時自己的本事兜不住你吹下的牛皮,那才叫丟人現眼!」玄璃白了安心一眼,明顯就是不相信安心的空口白話。

「族主,給我和玄璃各領一支軍隊,我要看看,到底誰能先一拔頭籌,輸的人學小狗叫如何?」安心瞥了他一眼,半響,轉開眸光,看向族主。

「聖女,您現在不宜有大的動作,經脈雖以修復,但丹田受損頗為嚴重,且定靈珠的效用你還未吸收完畢,兩股力量剛開始融合,排斥性還很強,最好不要運轉真氣。」玄凌立即開口阻止安心的想法。

「凌兒說的對,本主不急于在這一時,建立一個國家,許多事都需要重新商議整改,明日本主先發文書昭告天下,玄族出世。」族主笑意盈盈的道。

「族主不覺得昭告天下和滅了東凌選在同一天不是更好嗎?」安心嘴角泛起一抹別有深意的笑意,眸中蕩漾著若有若無的森森寒意,刺骨透髓。

此話一出,包括族主在內的三人齊齊一怔。

「玄族聖女之母在東凌莫名其妙的暴斃,聖女大慟,發誓要討一個說法,發兵進宮東凌,這個名頭夠不夠為發動戰爭的正當理由?」安心半靠在軟榻上,神色淡淡,聲音亦是淡淡。

「聖女,我知道你為素姨難過,但是戰爭一起,生靈涂炭,遍體哀嚎,天下就將大亂,你忍心黎民百姓受此戰火波及而無家可歸麼?」玄凌憂心忡忡的看著安心,眉宇間籠罩的愁雲漸漸聚攏。

「國師不是預言我與玄族聯姻,會禍起蕭牆麼?我當然不能白白擔了名聲。」安心一臉無所謂,看向玄璃,「玄璃哥哥,你說是不是?」

玄凌嘆了口氣,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安心瘋狂的念頭,遂不再多言。

玄璃一怔,眼神怪異的看著安心。

「等滅了東凌,我和玄璃哥哥就舉行大婚之禮。」安心臉色漠然的道,只有她真正的屬于玄族人,玄族上下的人才能對她完全的信服,也才會把埋于黑暗的隱秘告知,得不到玄族的信任,即使她有再多再大的能力,就跟沒有一個沒有將士的元帥,單槍匹馬,孤家寡人,談何覆滅東凌?

她對愛情的向往,也在娘親死去的那一刻,一起埋進了墳墓,她不惜利用一切身邊的人和物,包括她自己。

「好!等聖女重傷痊愈,本主再昭告天下,定會給東凌來個出其不意,讓老皇帝後悔他殺了素素,他就是造成天下動蕩時局的罪魁禍首。」族主深深的看了安心一眼,眸內是看不到盡頭的雄心壯志,大笑道。

三國鼎立被打破,百姓深陷于水火戰亂,路有凍死骨,民不聊生,這樣的罵名,老皇帝不背也得背。

「族主,心兒懇請您一件事!」安心忽然起身,單膝跪地在族主面前,聲音冷冽道。

「聖女請起,有何事不妨直說。」族主雙手去攙起安心,和顏悅色的問道。

「發兵東凌前,請族主給我一隊人馬,我要前往剎血閣和幻影門!」安心不起身,脊背倔強的挺的筆直,唇瓣抿成直線,眸光清涼道。

族主嘆了一口氣,「本主知道你想為素素報仇,素素教養在本主名下多年,彼此情分早已同親生父女一般,她受害而死,本主也痛徹心扉,也知攔不住你,既然如此,本主給聖女五萬兵馬,踏平剎血閣和幻影門,幻影門本主早就不容,無奈大長老相求,本主也不太好拂逆他的愛子之心,除了幻殺,其他人或殺或剮都由聖女抉擇!」

安心面色肅穆,起身道謝,「多謝族主!」

「璃兒,剎血閣和幻影門都有我們的人,你隨聖女一同前往,命令他們里應外合,這是玄族的第一次出擊,務必要大獲全勝!」族主看向玄璃,嚴肅道。

「是,父主。」玄璃看了安心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這時,門外有人稟告,「族主,前聖女使者被困在銅鏡陣中,是否要放她們進來。」

「讓她們五人進來吧。」族主吩咐道。

門外來人領命離去。

「本主也很想知道素素回京後到底發生了何事,讓老皇帝下此狠手,竟然舍得殺掉自己的親生女兒。」族主看著安心平靜的面容,意有所指的道。

「原因已經不重要,既成事實,無法更改。」安心感受到了族主的目光,淡淡的道。

「素素的音容笑貌恍如昨日。」族主又是嘆了一口長氣。

安心不語,垂在水袖中的小手握緊成拳,眼眶漸漸漫上了酸澀的感覺,她使勁眨了眨眼楮,把眼淚逼回。

很快,有五道聲音異口同聲的響起,「屬下拜見族主!」

「橙影進來!」族主道。

紅菱身為七人中的大姐,體力不支倒在玄族天險外身亡,按排名來講,橙影年紀最大。

橙影一身淡橙色的羅裙大步走進來,剛踏進門,就跪倒在安心的腳下,「小主,是屬下保護不力!」

安心打量了她一眼,她發髻凌亂,橙色的衣裙血跡斑斑,鮮紅色的血液因長時間未曾清洗,沾染在衣料上,形成深暗色的血斑,面色蒼白,唇瓣開裂,一看就知一日沒進水米。

「起來!」安心吐出兩個字。

「是!小主,主上臨終前,吩咐醉情閣所有人手調令權都交給小主!」橙影站起來,身形有些不穩,踉蹌了一下,才道。

「把你們知道的都說一遍,別太復雜,簡單的概括復述就行!」安心道。

「是!」橙影點頭,也不多話,立即道,「主子從玄族離開,是屬下六人接應,屬下一路把主子送入京城,主子直接進了皇宮,自此有三天的時間屬下失去了主子的聯系,屬下等人也曾夜探皇宮,但大大小小的宮殿都快被翻過來了,也是沒找到主子的蹤影,就在屬下等人心急如焚的時候,主子滿身傷痕的出現了,未曾多說,就命令屬下集齊京城所有醉情閣的人馬護送她出城,可在京城到玄族的必經之路上,早已埋伏了一波接連一波的殺手,醉情閣的人馬損傷大半,主子本就受了重傷,玄力不知為什麼也施展不開,沒有玄力護體,主子傷重之軀,自然不是那些殺手的對手,到了最後,醉情閣除了我們六人和族主,其他人馬悉數死絕,主子和屬下殺出一條通道,讓紅菱攜帶了她寫的血書送往玄族,追殺的人馬中,有唐門的弟子,主子就是中了唐門的暴雨梨花針,才會…」說到最後,橙影已是泣不成聲。

安心淡漠的臉色更加清冷異常,垂下了眼簾隱住了眸底的幽幽寒光,聲音更顯沉寂,「那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

「主子身死,屬下等人放棄了抵抗,想隨主子一同下黃泉,但安將軍的暗衛趕到,逼退了唐門的人,搶走了主子的尸身,屬下拼死相阻,奈何寡不敵眾!」橙影抹了一把眼淚,臉上帶著不服輸的倔強,字字句句都裹著滔天的恨意。

「你們也不知素素在宮中到底發生了何事?」族主忽然出聲問道。

「不知,主子常說皇上對她極好,屬下根本不曾料到皇上會有此一舉,全然不顧血脈之情,要把主子殺之而後快!」橙影咬牙道。

「蠢女人,安連城不是很愛素姨的嗎?素姨和你出走九年,他始終都沒有放棄尋找,為何他會冷眼旁觀老皇帝要殺素姨!」玄璃挑了挑眉,俊美的眉眼透著一絲近乎于無的疑惑。

「男子生來薄情,美人總要遲暮,紅顏彈指老,未老恩先斷,九年可以沖淡世間一切的生死相許,更遑論娘親和安連城感情本就不深厚,天下最不缺的美人,權勢,名利,地位才是讓人前僕後繼,奮不顧身的,有了身外之物,才能去搜羅各類型的美女,女子分量何其輕,能重的過江山?兩者差別,鴻毛與泰山之分。」安心語氣不含一絲感情的道,古來今往,痴情女子負心漢的例子多的數不勝數,娘親不是頭一遭,也不是付出最多,收獲最少的一例,愛情最經受不起時間的摧殘。

「聖女何必感同身受,璃兒今生只會娶你一人,小妾側室之類的統統都不會有,素素不會成為聖女的前車之鑒!」族主看著安心淡定的眉眼,明明情緒清淡,卻讓人感覺到了濃濃的悲涼,不由心生憐意,下意識的做出保證。

安心不置可否,心境不同,看人的角度自然改變了,以前她自覺的忽略了玄璃的優點,看到的全是他的不好和不足,如今千帆過盡,塵埃落定,玄璃並沒糟糕到一無是處的地步,只是她不再討厭他,並不代表就能接受他。

「本少主一輩子就只有她這個蠢女人?日日受她的冷眼苛待?不行!」玄璃臉色發臭,不情願之色顯而易見。

「沒的商量!」族主不容置喙。

玄璃一噎,憤恨的看了一眼安心一副無所謂的姿態,忽然沒了話。

「你先下去,帶著其他四人,好好養傷,以後就跟在聖女身邊!」族主眸光轉向橙影,吩咐道。

橙影看著安心,用眼神詢問她的決定,見她點頭,才放心的走了出去。

「聖女好好休息,等聖女痊愈了,本主派兵,助聖女踏平剎血閣和幻影門!」族主笑著道。

安心點頭,她的確累了,定靈珠在竭力融合著兩股真氣,但兩方卻排斥著定靈珠的力量,沖撞之下,疲憊不堪。

族主抬腳離開,玄璃看了安心一眼,丟下一句,「注意休息,本少主的未婚妻!」說完,起身緊隨其後跟在族主的身後。

玄凌沒有跟著離開,他眸光沉沉的注視著安心,須臾,悠悠的開口,語氣夾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聖女當真要破釜沉舟,不顧一切麼?」

「玄凌哥哥說錯了,玄族數千年的籌謀,如今該是粉墨登場的時候,我的存在只是那個引發戰爭的導火索而已。」安心扯了扯嘴角,泛出一抹僵硬怪異的笑容,在玄凌的面前,她好像總是很難隱藏內心的真正想法,因為這人看事太過明朗透徹。

「你可知,雖然東凌皇弒女的舉動的確可以名正言順的讓玄族出兵,但同樣的,戰火一旦燃燒,起火點的也是由你所起,文人儒生的口誅筆伐和天下百姓的議論紛紛都會把你推在風口浪尖之上,你背負的就是禍國殃民的罪名。」玄凌目光悠然深遠,將利害一一指出,說到底,他不願安心的一意孤行讓天下大亂,蒼生不寧。

「禍國殃民?」安心重復了一遍這四個重若千鈞的字,似乎在咀嚼,消化著字眼透出來的意義,片刻後,她微微泛起一個冷笑,「我一沒擾亂朝綱,二沒色誘君王,何來的禍國殃民?朗朗乾坤,人在做,天在看,皇帝昏庸無道,就活該被人推翻政權,他不信自己的親生骨肉,偏偏獨信那虛無縹緲的天象之說,如此無能,東凌不如早些退位讓賢,讓有能者居之才是順應天意!」

「東凌一亂,天下之勢牽一發而動全身,南雲,西楚定會從中牟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誰是漁翁,還未可知,便宜的是野心大如天的當權者,受苦的還是無辜的百姓,聖女,空有一顆仁慈的心,為何就是看不明白?」玄凌道。

「仁慈這種東西我不需要,以前沒有,以後更不會有,玄凌哥哥,不要把你的認知加諸在我身上,你看錯我了,我心里從來沒有那一套惡心掉牙的大慈大悲,我心狠手辣,不擇手段,誰傷我,我必百倍還之!」安心不以為意,以前她或許有那麼一丁點憐憫的心,但老天都不可憐她,她可憐別人做什麼,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有本事有能力的人居于高處,俯瞰眾生,而隨波逐流,平庸迂腐的人生于社會最底層,能抗爭為自己博個錦繡前程最好不過,若是不得,被當權者當做手中的提線木偶來左右擺布,也是無可奈何。

「聖女只是被眼前的迷霧陰暗給蒙住了清靈的雙眼,聖女為何不試著敞開心懷,重新生活,也許會發現一出嶄新的天地!」玄凌搖了搖頭,眉宇間的神色甚是苦惱。

「我對禪語不通,玄凌哥哥若想和我坐而論道,怕是會瞎子點燈白費蠟,哲理明言對我來言本就是七竅通了六竅,剩下一竅不通,你再多說,也只是憑白的浪費口水。」安心把手邊上的茶盞推到玄凌的那邊,淡聲道,「喝點茶水,潤潤嗓子。」

玄凌嘆氣。

「常言道,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早白頭,玄凌哥哥今日不知嘆了多少氣,說不定明日就會有皺紋了呢。」安心開玩笑道。

玄凌看著安心,又是一嘆,剛見她時,她的小嘴就閑不住,不打趣調侃別人心里就不痛快似的,在看到別人被她噎的無話可說的時候,她就會大笑,笑容明艷,灼灼其華,眉眼氣息無處不帶著靈氣愉悅,可眼下,她即使是貧嘴,但面色淡然,聲音呆板,明明是抑揚頓挫的玩笑之語,從她口中說出來,硬生生的轉了味道,說不出的暗沉凝滯。

「我記得玄璃說過,安連城發兵攻打玄族,損壞了玄族一半的陣法,後來如何了?」安心話鋒一轉,盯著玄凌的神色,問道。

「玄族沒動用訓練多年的軍隊,只有玄族人運行陣法抵抗,好在玄族有萬毒林作為天險,素姨也並未把陣眼和陣法的關鍵告知安連城,否則玄族危矣,交戰兩天,第三天安將軍就退兵回了京城,不知其原因。」玄凌解釋道。

「惺惺作態。」安心吐出四個字。

「他對素姨是深愛的,其實這件事的因果,父主不是沒有責任,他若不強硬的要求你和玄璃完婚,你也不會遭受到東凌皇的忌憚,惹得他非除你不可!」玄凌道。

「我和玄璃本來就有婚約,我想,從國師說出那個似真似假的預言後,老皇帝就想殺了我吧。」安心淡漠道,為了救自己,玄族斷絕了聖獸的血脈,又付出了至寶定靈珠,天底下沒有不求回報的付出,族主又不是九天聖人,有所求也是情理之中。

她和娘親啟程趕往玄族的路上,路遇那麼多殺手,其中必然有幻影門的穿針引線,但說不定也有老皇帝的伏殺。

為了江山的安穩,犧牲一個女兒算什麼,這就是帝王之道,能做平常人不能做之事,能下普通者不能下的狠心。

「你能忘了了玉世子?」良久,玄凌悵然嘆息了一句,仿佛把無盡的擔憂,愁緒,等復雜的情緒都嘆了進去。

安心微微一笑,而那笑意並沒有半分溫暖之色,直叫人覺得身上發涼,提到玉華時也是面不改色,聲音清泠如碎冰,「有一種錯,是個人都逃不過,那就是看錯人。」

玄凌心中微微一動,看向安心不見波紋,唯蕩水光的眸子,扯了扯嘴角,道,「情之一字,最能傷人,但即使知道錯了,也如飛蛾撲火,難以忘卻。」

「玉華就好比我的前男友,若有人問我,你還記得你的前男友麼,回答忘了,顯得薄情,回答沒忘,顯得花心風流,我只能說,人生如戲,他就是這出戲里曾經出現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演員,現在戲曲落幕,人走茶涼,演員散場,自然各自分道揚鑣,開始下一幕的台本。」安心語氣微妙且森冷,話落,見玄凌微微蹙著眉頭,眼中帶著不解的色彩,輕輕一笑,道,「這是通俗的說法,還有一句文藝的,想必你很感興趣,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以前我一直覺得這句話很酸,很有些言情劇的氣息,現下倒覺得十分適合我的心態。」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玄凌呢喃道。

「是呢,失之我命,得之我幸,強扭的瓜不甜,要逝去的你何必非要挽留?就像沙子,你越是攥緊,它從你指縫間流逝的速度也就越快。」安心臉上蓄了一抹淺淡的笑容,溫和道。

「聖女說的話總是讓人忍不住往深處探究,意境幽遠,蘊含了無數的哲學。」玄凌笑著贊了一句。

聞言,安心失笑,嘴角微微揚起,帶起一縷看破紅塵俗世的味道,音色也是幽寂沉冷的,「玄凌哥哥,和你聊天真的很舒服,古言有曰,人生得一知己,不枉此生,玄凌哥哥或許就是我的知己吧。」

「能得聖女如此評價,玄凌之幸。」玄凌端起茶盞輕抿一口,黑幽幽的眸子中攢起清亮的光束,溫潤一笑,道。

屋內壓抑沉悶的氣氛倏地緩和了不少,空氣流動亦是加快了一些。

安心轉頭透過窗子看向外面,抬首瞅了一眼烏壓壓的天色,「明日可能要下雨了吧?」

「嗯,傾盆大雨。」玄凌道。

「我身上的傷要多久才會痊愈?」安心伸手關上了木窗,烏雲蓋天,一望無際的黑色流瀉下來,看的人不自覺的心中發沉。

「一個月。」玄凌回答。

「這一個月希望玄凌哥哥多看看我,生病無趣,有人聊天解悶也是苦中作樂。」安心淺淺一笑,道。

「好。」玄凌答應,說完,起身對著安心道,「要下雨了,玄凌先走,不然大雨驟然落下,玄凌少不得要大病一場。」

安心含笑點頭,目送玄凌出門。

「聖女,可要用膳?」玄凌前腳出門,如花後腳就進來了。

「來一碗藥膳吧,滋補的,對傷勢有益的,統統端上來。」安心看了她一眼,道。

如花得令出門。

安心從懷中掏出火石,點亮了放在小幾上的火燭,她注視著發出光芒的火光,那樣熱,散發出溫暖的氣息,她唇角卻是漸漸凝起了一個冰冷的微笑。

用完藥膳,安心讓如花拿來了一本女戒,鋪好紙張,執起毛筆,蘸了蘸墨汁,提筆慢慢的寫了起來。

「聖女不覺得女戒內容對女子太不公平麼?」如花給安心一邊磨墨,一邊偏頭看著安心寫字,好奇道。

「男子三妻四妾,是數千年就沿襲下來的規矩,你為何會持以否定的態度。」安心沒抬頭,視線專注在紙張上,淡淡問道。

「屬下沒出過玄族,自然不知道外面的男子娶妻是如何,但玄族祖先有一規定,玄族男子大婚,一生只能娶一人為妻。」如花贊嘆的看著安心的字,風卓傲然,一筆一劃都帶著暗藏鋒芒的殺氣,倒鉤處卻又帶著點點內斂,這般矛盾,又這般和諧。

「萬一娶的妻子是不能生養的,豈不是斷了香火?」安心抬眸看了她一眼,隨即繼續埋頭書寫。

「如果發妻同意,可再納妾,綿延子嗣。」如花回答。

安心嗯了一聲,不再多言,心神完全沉浸在書寫的狀態中,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說的大抵就是她如今的情況吧。

娘親叉腰說教的模樣還在眼前歷歷在目,一顰一笑,一言一行,音容宛在,永生難忘。

一滴清淚從眼角順著臉頰滑下,落在墨跡還未干的大字上,濡濕的墨痕頓時渲染開頭,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墨梅緩緩的吐苞含蕊,極盡艷麗。

「將這些燒了。」安心放下了筆,吩咐道。

「聖女…」如花看著這些秀麗絕倫的好字,越看越喜歡,實在不舍得燒掉,語氣猶豫,無聲的請求著。

「你若是喜歡,就拿走吧,女戒燒了,我再也不想看了。」安心臉上的神色比之方才的淡漠更添了幾分寡淡。

如花一驚,隨即收拾了小幾上的紙張和女戒,退了下去。

「芙蓉。」安心忽然出聲,喚了一聲。

在外面等候的芙蓉立刻走了進來,垂手而立。

「幫我做幾身衣裳來,不要白色的。」安心吩咐道。

「是,聖女。」芙蓉道。

「還有,把我的那些月牙白的羅裙都燒了,我不喜歡了。」安心臉色木然的繼續道。

芙蓉一怔,點頭答是,從角落里放著的箱籠中取出了安心帶過來的羅裙,抱了出去。

安心身子一軟,像是體內的精力突然被抽空,軟倒在榻上,身子自動彎曲成蝦米的形狀,手臂緊緊的環抱著膝蓋,閉上眼楮。

安心在心中自嘲的笑笑,她兩世的年齡加起來也有四十多歲了,前世面對死亡的關頭,她也不曾軟弱過,但她此時心底真的漫上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寂靜。

安心迷迷糊糊的想,想起前世看過的那些關于愛情的段子,她沒談過戀愛,不表示對男女相處之道就是一知半解,玉華應該知道娘親對她來說,有多麼的重要,他身負皇恩,老皇帝對他和國師有多依賴,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只要他從中周旋,娘親肯定有轉圜的余地,可他居然放任失態的發展,看著娘親死在老皇帝的算計殺手下。

她叫他如何為他開月兌,縱使她想了千千萬萬種可能,最後無一都得出了相同的結論,他不愛她,所以做不到愛屋及烏的份上,不願為了她反抗皇帝的命令。

這就是願負天下人?好生滑稽,君臣上下一心?真是好臣子。

如花在門口悄悄的看了內室一眼,見安心歪倒在軟榻上,脊背彎成一張弓的形狀,如瀑布般的黑發散落在她清瘦的肩膀上,她甚至都能透過薄薄的寢衣看到了聖女後背凸起的脊椎骨頭。

「聖女,夜深了,夜晚天氣涼,您還是去床上睡吧。」如花第三次來看安心,她實在放不下心,走到榻前,關心的問道。

安心睜開眼,眸光清幽,沒有一絲小憩過後的惺忪,屋中有沉靜如水的檀香氣味,輕煙裊裊不散,恍惚讓人有置身世外之感。

「屬下點了安神香,希望聖女睡的好些。」見安心鼻翼微動,如花小心翼翼的解釋道。

安心點點頭,從榻上爬起來,也不穿鞋,光著腳走過軟榻和床鋪之間的距離,不發一語,扯開被子,鑽了進去。

如花嘆了一口氣,轉身出了房門。

第二日果然如安心所想,大雨連綿,安心起了床坐在軟榻上開著窗子,听著雨水打在房頂發出的輕碎響聲。

「怎麼也不多穿件衣服?」玄凌手中拿了兩本書打起珠簾面色含笑的走了進來。

「不冷。」安心收回落在水窪中的視線,轉頭看著玄凌,輕笑道。

「身體可好些了?」玄凌坐在軟榻的另外一邊,眼底含著點點的擔心,問道。

「真氣和玄力已經沒有昨日那麼排斥定靈珠的力量了,徹底融合指日可待。」安心道。

「我還未見過兩者融合的現象呢,也不知道比之單獨的威力增加了多少?」玄凌為安心沏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他的面容在如雲霧繚繞的熱氣掩蓋下,看不太真切。

「我也不知。」安心笑了笑。

「這是玄術的使用秘籍,左右這一個月你無事,既能拿著消磨時間,又能提前學習,互不耽誤。」玄凌把手中的書籍遞給安心。

安心接過來,映入眼簾的就是‘玄術入門’幾個大字,移開第一本,第二本上面的字是‘如何修煉玄力’。

「你的玄力與真氣融合,古來罕見,也不知道這修煉之法對你是否有用,總之,你慢慢模索就是了。」玄凌道。

安心修長的手指慢慢的拂過書皮,沒說話。

玄凌也沒開口,從寬大的袖子中又掏出了兩本書籍,書本的邊角處微微卷起,隱隱泛黃,一看就是保存許久的古籍。

「聖獸怎麼樣了?」安心把書扔在小幾上,抬眸看向玄凌。

「不太好。」玄凌吐出三個字。

「我來放血,不然時間太久,血液中的藥性會逐漸變的稀薄。」安心立即道。

「不行,你重傷未愈,而聖獸要換血需要大量的血液,如果你失血過多,定會再次陷入昏迷,一個月的痊愈時期也會被無限的延長。」玄凌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安心的提議。

「我造血功能很強大,以前也經常獻血,不要緊。」安心皺眉道,她已經失去了娘親,吱吱不能再有事。

她恨死這種無能無力的感覺了,娘親出事的時候,她沒在身邊,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吱吱或許是她生命中最後的一絲慰藉和溫存了。

「你這個女人一天沒事就淨鬧騰,安生的躺在床上,哪兒也別想去!」玄璃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臉色極差的沖著安心道。

「我的血不但有聖血的效用,還有定靈珠的成分,萬一聖獸用了我的血,會月兌胎換骨呢?這樣,也就不至于斷絕聖獸傳承的血脈啊。」安心企圖說服兩人。

「你也知道只是萬一?那萬一不成呢?聖獸已經廢了,難道你還要搭進去?那本少主豈不是賠了兵又折了未婚妻?」玄璃不為所動,眸光含了一抹警告。

「老娘偏要去,要不,撂倒我把我打暈,要不,誰也阻止不了我!」安心猝然站起,雙手緊握成拳,目光凌厲。

「本少主會怕了你不成?」玄璃眸內盛滿陰狠,對安心油鹽不進,不听勸告的態度極為惱怒,手掌心已經溢出了一團金光。

安心拿起放在小幾上的問情,按動機括。

「玄璃,聖女擔心聖獸也是情有可原,我知道你關心聖女,但不要動不動就打打殺殺,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玄凌身子一閃,站在兩人的中間,隔斷兩人身上散發的殺氣,語氣有些微的無奈。

「誰關心這個臭女人?本少主巴不得她早死早超生,省的留在世上禍害別人,把別人的好心當做驢肝肺!」玄璃聞言有些別扭,不自然的轉開了目光,冷哼道。

「不用你管,收起你的自以為是的好心,我不需要,我就是要放血救聖獸。」安心面色沉靜如水,冷冷道。

「玄凌,你讓開,她就是在找死,既然要死,本少主送她上路。」玄璃眯起了眸子,薄唇緊抿,輕緩的呼吸重了好幾分。

玄凌攔住他的手,轉身對著安心道,「聖女,您又何必不顧自己身子去救一只已經半廢的老鼠呢,你若是實在喜歡它,可以用上好的藥材養著,當個寵物逗弄也是可以的!」

「意義不同,它是伙伴不是寵物。」安心言簡意賅的道,分毫不讓。

「老子多管閑事,你要死就趁早的,愛放就放!」玄璃忽的轉身,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話,腳步不停的離開。

安心見狀,朝玄凌挑了挑眉。

「如花,取個小桶過來。」在安心堅持,不肯退讓的目光下,玄凌也是無法,只得順應她的意思。

如花在外應了一聲,很快,就取來了一只小木桶。

「現在就放?血液不會凝滯?」安心問道。

「不會,聖獸的精血不會凝固,即使加了你的血液稀釋,短時間內也是無礙的,外面下雨,你若是感染了寒氣,就得不償失了。」玄凌道。

安心不再多話,從玄凌手中接過鋒利的小刀,挽起胳膊,在動脈上一劃,對準木桶,頓時血流如注。

血流漫在木桶一半的時候,玄凌看了一眼安心蒼白的小臉,道,「夠了。」

安心點頭,從如花顫抖的手上接過潔白的布帛,捂住了傷口,仍在不斷溢出的鮮血在頃刻間染紅了白布。

玄凌抬手在安心胸前各處大穴點了幾下,如泉涌的血液頓時停止了外泄。

「謝謝。」安心朝他輕輕闔首,張了張唇,還想再說什麼,可眼前一黑,身子往地上滑去。

玄凌眼疾手快的一撈,攬住安心的腰肢,朝一臉緊張的如花使了個顏色,讓她提過自己手中的木桶。

「用輕功送往化龍池,不得耽誤,晚了會失了效用。」玄凌吩咐道。

如花猛點頭,提起木桶風一般的出了內室。

玄凌把安心扶在了床上,給她蓋好錦被,搖搖頭,又嘆氣。

她有時候實在倔強的讓人心疼。

京城,玉王府。

玉華半靠在軟榻上,臉上蓋著一本書,看不清他的表情。

「後悔了?」國師坐在對面的太師椅上,聲音隱含了一絲輕蔑。

玉華沒動,也沒開口,呼吸清淺難聞。

「長安郡主這回可把你恨到骨子里了,你跟她再無可能了,早點放手吧。」國師自顧自的品茶,頭也不抬的道。

玉華依然靜靜,呼吸有半響是停止的。

「輪回海早就被你控制在手中了,你又何必急于一時,非得長安郡主剛走,你就馬不停蹄?現在後悔都晚了。」國師唉聲嘆氣道。

「我想,等她回來就大婚的,我怕她知道我有婚約,會生氣。」玉華終于開口,溫潤的聲音帶了一絲清晰可循的暗啞。

「你的星幽閣呢?千羽不是易容成你的模樣代替你坐鎮玉王府嗎?他完全可以代你發號施令營救錦繡公主啊?」國師問道。

「我沒告訴他我和安心的關系,他以為我事不關己,加上皇上要殺錦繡公主,此等大事,他不敢擅做主張。」玉華拿開了蓋在臉上的書,如詩如畫的玉顏一片沉郁,鳳眸內如浮波漾過,波紋圈圈流連。

「千羽沒給你傳信?」國師皺眉道。

「傳了,沒收到,輪回海不比玄族,輪回海一來一去最少的行程也得需十天半月,加上入輪回海要坐船,大海寬廣,要準確的找到輪回海極為不易,等我收到消息的時候,已成事實。」玉華如玉的手指蜷了蜷,指甲劃過掌心有稀薄的痛楚。

國師忽然間沒了話,玉華也沒再開口,氣氛低沉,寂靜無聲。

------題外話------

寫了一宿,才出來的,刪了寫,寫了刪,本來想提前劇情的,想想,還是算了,餃接的太生硬了有違和感。

多多弄了個群,畢竟大婚指日可待,為了保留完整的肉文,親們都進來吧。

多謝,夜堇色的打點,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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