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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听錯了?這麼大的事,你娘不可能瞞著你。」

抹了藥膏,手背上的紅好似淡了不少,衛嫦這才松了口氣。

「我娘能有什麼法子?老太太一心想做的事,誰能阻止得了?」

這個時候,也不叫祖母了,直接一口一聲「老太太」。

說完,曲盈然神情哀怨地垮了垮肩,頭一歪,擱在了衛嫦的肩上。

這麼無精打采的樣子,衛嫦從未見過,不由感到心疼,往日的曲盈然,向來都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呀。

「別這樣,振作點!」

衛嫦輕輕推了推她。

雖然心里對她要嫁人的事,好奇得不得了,可見她的狀態如此低迷,也就沒催著問,她想說了自然會說。

于是,見丫鬟重新又泡了一壺花茶端進來,順帶還送來一茶盤的點心果子,遂勸著道︰「來,嘗嘗梁嬤嬤新做的酥餅,看到沒?上頭還有蜜紅豆呢!我保證味道很好,來嘛!咱們邊吃邊聊。」

衛嫦親自替她斟了一杯今年新曬的茉莉花茶,又拿起其中一碟類似蜜豆曲奇餅樣的新穎點心,遞到曲盈然跟前。

「我哪有心情吃啊!二哥下旬就要娶祝家九妹了,你也是知道的,可你肯定想不到,二哥娶親當天,也是我嫁人之日,你說他們過不過分?竟私下做主,要將我嫁去祝家換親!」

曲盈然出離憤怒地攥了攥拳,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生怕傷到身邊坐著的大肚婆。

「換……換親?」

衛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究竟打哪兒听來的消息?確定是在說你嗎?」

雖說曲家子嗣豐沛,可也不至于把僅有的幾個女兒當無謂吧。

何況,換親這種事,據她所知,也就一些家境困難、無錢下聘的人家實在沒辦法了才會做的事。可曲家,曲老太爺身為當朝太傅,底下幾個兒子,多少也有官職加身。沒道理會拿自個兒的閨女去換親呀!

「呵!哪兒听來的?老太太親口說的會有假嗎?還是背著我、瞞著我,偷偷模模進行的事!」曲盈然一口飲盡了杯中微涼的茶水,「啪」地將杯子一放。

「如果是真的……可是沒道理呀!曲老夫人不是挺愛面子的嗎?為何要做這種事?」衛嫦搖了搖頭,怎麼也想不通。

「哼!這還不好猜!我一听就明白了,還不是為了二哥!」

「你的意思是,是祝家逼你家這麼做的?」

「倒也不至于,不過,為了促成二哥這樁婚事,一拍即合就是了!」

曲盈然說完,撇撇嘴。隨即撈了塊蜜豆曲奇塞入嘴里用力地嚼著。像是嚼的並非酥餅。而是某人,嘴里氣憤又囫圇地道︰「老太太要面子沒錯,可在她看來,祝辛安肯娶我。還是我的福氣了……寧歌,你說,我真有他們說的那麼不堪嗎?說得好像二哥要是娶不到祝家九妹,我就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似的!啊呸!誰稀罕啊!誰稀罕誰嫁去啊……」

曲盈然徑自飲著茶、嚼著酥餅、嘮嘮叨叨地抱怨了一大通,衛嫦也總算從她的話里理清了思路︰原來她要嫁的是祝家大爺祝辛安。許是為了促成曲家二爺的婚事,曲家主動把自個兒的女兒嫁與祝家。都說曲家的女人會生養,而祝家,目前最需要的,不就是子嗣嗎?

不過。撇開雙方是否情願不談,衛嫦倒是覺得這門親事若是真能成的話,也挺不錯。祝家畢竟不是正兒八經的官家,祝家的女人,能干的幾個。還操持著祝家的產業,盈然要是嫁過去的話,不至于處處受束,說不定,那樣的生活,才更適合她……

只是,衛嫦微微蹙起秀眉,抬眼看向曲盈然︰「你如此排斥這樁親事,是不是,與你師父有關?」

「怎麼可能啦!」听她這麼一說,曲盈然當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左看右看,確認丫鬟婆子都退到了門外,壓低嗓音湊到衛嫦跟前,咬著牙道︰「你可別亂說!師父他……可是有喜歡的人了!」

「這和你師父有沒有喜歡的人有什麼關系?」衛嫦翻了個白眼,伸出食指虛點著曲六姑娘的胸,沒好氣地問︰「我問的是你,你捫心自問︰難道不是因為心里藏著你師父,所以才死活不肯接受要嫁的人是祝辛安嗎?」

「喂!」曲盈然急得雙頰脹紅,撥開衛嫦的食指,氣呼呼地鼓起雙頰,低吼道︰「季寧歌!拜托你別動不動就拿我師父說事成不?我承認我……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師父有喜歡的人了,你別再拿我和他說事了。不然,不然我……」

「不然要和我絕交嗎?」

衛嫦斜睨著她,眼底含著打趣的笑意,心下卻嘆息不止︰這丫頭,只要這個心結不除,就永遠無法敞開心胸去接受他人,哪怕後面的人比她師父更好更適合她,也未必有機會進駐她的心房。

曲盈然一時語噎,絕交?和季寧歌?她可沒想過,遂悻悻地坐回位子,別開頭,粗著聲音道︰「我可沒這麼說。」

「我也是玩笑話,你別當真就好。」衛嫦拉過她的手,沉吟了片刻,認真地道︰「其實,我倒是覺得這樁親事于你而言,未必不好。」

「季寧歌!」曲盈然又要跳腳了。

衛嫦沒好氣地拉住她,「冷靜點!听我把話說完!」

「你都幫著那幫家伙了,我哪里還能冷靜得下來!」

曲盈然紅著耳脖子,既想掙開衛嫦的手,又怕傷到她,羞惱交織,也只能從語氣上加強聲勢。

「我沒幫他們,我是站在你的立場,替你在客觀分析。你想啊,你不可能永遠不嫁人對不對?就算你樂意,你家老太太會同意?別怪我說話難听,在我看來,你和曲盈玉,在老太太心里,無非就是個拉攏同陣營政客的棋子,否則,也不會問都不問你,就把你嫁去祝家了。此是其一。再者,如果要嫁人,嫁到祝家,對你來說,比嫁入官門來得好,這一點,不消我說,你也能理解的吧?」

听衛嫦說完,曲盈然耷拉著腦袋半天沒吭聲。

衛嫦嘆了一口氣,拍拍她的手背︰「若是我沒猜錯的話,你對偷听到這個消息,生氣歸生氣,怕也已想通其間的彎彎繞繞了吧?否則,絕不止是來我這里發幾句牢騷這麼簡單了。你氣的,不是嫁人這件事,而是他們瞞著你、事先不知會你,以至于讓你覺得自己和被賣了沒什麼區別……」

「干嘛非要點得這麼清……」

曲盈然訕訕地抬頭,鼓著腮幫子瞪了衛嫦一眼,「我除了氣他們的隱瞞,還氣他們的態度。在他們心里,好似我曲盈然離了他們的排布,就沒人要似的……」

「那你有人要了嗎?」衛嫦不怕死地逗問。

「季-寧-歌!」

曲盈然橫眉豎目,咬牙切齒︰「別以為你懷著孩子我就不能拿你怎麼樣了!你記著!等你生完孩子,看我不好好拾掇你!」

「我好怕喲!」衛嫦佯裝害怕地瑟縮了一下,繼而忍不住哈哈大笑。

曲盈然翻了個白眼,來之前滿心的怨氣,經衛嫦這一鬧,倒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衛嫦好不容易止住笑,喝了口水,清清嗓子,正色道︰「話又說回來,我還真怕你突然翹家出走咧。」

「咦?」曲盈然輕訝了一聲︰「這倒是個好主意啊!我怎麼事先沒想到?」

「別裝的和真的一樣。」衛嫦沒好氣地睥她一眼︰「你若真想逃,這會兒也不會坐在我這兒喝茶了。」

曲盈然看似沒心沒肺,對她在乎的人,卻是撲心撲肝地好。

她二哥曲舜轅在外頭名聲惡臭,對她卻好得沒話說。所以,哪怕她再厭惡被家人設計的這樁婚事,為了她二哥,也會硬著頭皮嫁去祝家的。之前滿月復的牢騷,也就純粹只是牢騷而已。

衛嫦擔心的只是,這丫頭心里若始終放不下她師父,到頭來,苦的不止她自己,還有另一伴。希望她方才的話是真的,對她師父的那段初戀情結,已隨著她師娘的出現,徹底地放下了……

……

「……這個月下旬,逐鹿城里將同時舉行兩樁大喜事︰一是曲家二爺要迎娶祝家九妹過門了;二是,我閨中的好友盈然,將嫁與祝家大爺,也就是你的好友祝辛安。只是,對于這樁婚事,身為當事人,盈然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不知你那好友,是否也一樣?……」

衛嫦持著細毫筆,在宣紙上工工整整地寫著,不時停下來,望著窗外飄搖的秋葉沉思。

直至在信箋末尾落下自己的閨名,她收了筆,擱上筆架,然後對著信紙輕輕吹了吹,待墨跡干了,才小心翼翼地對折再對折,裝入信封,並拿粗一號的狼毫筆在信封上標上了寫信的日期,隨後收入抽屜。

書桌的抽屜里,已經躺著三封類似的既像信又像日記的家書,都是這幾日來她所記錄的點點滴滴,不似上封家書那般瑣碎,卻摻雜著她的心情。

潛意識里,她希望借著這些家書,能讓他對她再多些了解,不是對季寧歌,而是對她——衛嫦,真正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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