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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賜掌鋪李氏癲

()高天德被抓了,進了牢。神志不清的李氏還在醫院里躺著,一醒來就唱著調子,或者是發瘋亂咬人。家門不幸,高應天氣得壞了身子,整日在家里吃著老中醫開的藥方。而鋪子里的生意就落到了並無經驗的天賜身上去。鮑叔雖說救了回來,但因為搶救不及時,加上失血過多,左胳膊自然是費了。好了後,便幫忙進鋪子,協助天賜。

李氏的病情得到緩解之後,高應天便把她接了回來。只是依舊是有時清醒有些模糊。府上的丫鬟誰都不敢輕易近身照顧。

「二姨太又沒用藥?」高應天見丫鬟碧色端著藥湯從房里出來,還是滿滿的一碗,嘆了嘆。碧色點點頭,輕聲委屈的說道︰「二太太怎麼也不肯用藥?如果多說兩句,她就會起身掌嘴。」

「藥給我。」說著,高應天端過藥湯,走進了房去。只見房內地上到處散著碎片,屋子里上好的花瓶瓷器也是砸得面目全非。李氏散落著頭發,瘋瘋癲癲的,見到高應天,突然嫵媚一笑,輕聲喚道︰「老爺~」高應天又是無奈的嘆了嘆,一個好端端的家,就這麼的雞飛狗跳。如今,顧氏進了佛堂,再不聞外頭的是非。李氏又瘋瘋癲癲的,大兒子進了牢獄,小兒子雖說安分些,卻也是一刻不省心。「來,吃藥。」高應天端著藥湯走到床榻邊上,李氏竟是衣衫不整的偎依在了他的懷里,安靜的像是一只小花貓。

高應天將調羹送去李氏的嘴前,只見李氏吃的安慰,臉上還是帶著笑意的。

「你到底是去了哪里,受了這般苦?」

李氏沒有回答,依舊瘋瘋癲癲的嫵媚的笑著。

而從未接管過家族生意的高天賜有些不順手,鋪子里的伙計似乎也是看不好這個留洋回來的白面小生。雖說是高家的二少爺,但做生意卻不及大少爺,盡管大少爺天德生性風流。

「二少爺,慢慢來,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鮑叔細心教導著。正查看著賬簿的高天賜微微點點頭。「二少爺,這是李先生開的單子,只是這黃藍庫存不多了,怎麼辦?」鋪子里專門跑腿抓藥的阿丁拿著醫館李先生開的單子,來到賬房說著。

「我看看…」鮑叔接過單子,瞅了兩眼,說道︰「李先生這開的是風疾兼月復內血氣痛。用紅花一兩,分為四份。先取一份以酒一升,煎成一杯半,一次服下。不止,再服。黃藍還有一些,你全送了去…剩下的等到了,再補送去。」

阿丁看了看二少爺,見天賜點了點頭,便退出了賬房。

「鮑叔,黃藍是什麼?「

「黃藍是紅藍花的別名,黃藍頌曰︰其花紅色,葉頗似藍,故有藍名。其花辛、溫、無毒。主治風疾兼月復內血氣痛,一切腫疾,喉痹壅塞,耳朵出水。又治女人孕後出血,或是胎死月復中,或胎衣不下。」

高天賜一愣,琢磨了半天。說道︰「一種藥材還有這麼多用處?」

「這是當然。所幸我們只是售賣藥材的,如是開醫館的,真的半點差池也不得有,否則會要人命的。」說著,鮑叔從書架上拿來一本醫書,遞到天賜跟前,說道︰「這里面都是老爺閑的時候,記載著一些重要的藥材,二少爺您可看看…」

「謝謝鮑叔。這麼多年,我們高家多虧是有了您在。」

「老爺待我不薄,我自然是當高家是我的親人。」鮑叔微微一笑。只是天賜見其胳膊費了,行動不便,心里甚是愧疚。「只是,因為大哥一時糊涂,害得鮑叔您…」

「沒事。大少爺也算仁慈,沒要了我的老命。二少爺,您先忙,我先出去做事了。」

「好的,那您慢點。有什麼的盡管讓下人去做。」

「好的。」說著,鮑叔離開了賬房。高天賜翻了翻手上的藥材稿,雖看得提不起什麼興趣來,好在他也會認真看下去。只是說要掌管好幾間鋪子,還需要一段時間去磨練的。

而此時的蘇紅院依舊是往常的日子,生意紅火,三爺沒事就會這里竄。只是近日竟然不吃肉了,改起了一頓素食來。一到蘇紅院,便點那秦歌唱幾首昆曲。嫣兒的身子也恢復了,如是不再替她在樓台唱曲了。只是奇怪的是,嫣兒一上樓台,抱起琵琶,竟然不是個味道。台下的爺們兒天天嚷著換人,換角色。甚至是有人起哄,說是柳如煙私藏佳人,而這佳人便就是前段日子里唱戲曲的那位姑娘。

盡管如煙聲稱此女子就是嫣兒。可這嗓音是好是壞,大伙兒的耳朵都听得清楚。自然,這更是騙不得三爺的金耳。這不,秦歌一曲完後,便湊身來到了三爺的懷里,嬌寵著。這令得一旁听曲兒的杜大爺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三爺,什麼時候再請秦歌去您大院兒唱曲啊…听說蘇州來的戲班子里的那個小生厲害的很呢。秦歌想與他切磋切磋,唱一首《霸王別姬》給三爺您听呢。」秦歌一邊說著,一邊動著直揉搓著三爺的大腿。這逗得三爺心直癢癢,他狠狠的扭了扭她的小嬌臀,說道︰「我猜,你這是八成看上那戲班子里頭的小生了罷?」

「三爺~」秦歌嬌滴滴的正想反駁一句的時候,只見嫣兒抱著琵琶上了樓台。

嫣兒點點頭,行了個禮,便坐在了樓台中間,弦音拉開,她拿手的一曲《釵頭鳳》便似是娓娓道來。三爺尤愛這首曲子,覺得嫣兒唱得極好。正是如此,如煙便教得她在三爺來的時候,就唱著這曲子。嫣兒听著就是,哪里曉得她姐姐燕兒自從見得高家二少爺後,就念念不忘。近日又是听聞高家二少爺也常來蘇紅院听曲兒,便就與嫣兒商量著,在她唱曲的時候,她再來一舞。

就在大伙兒靜下心來,一邊听著曲兒,一邊喝著小酒,調戲著姑娘的時候,突然只見半空落下無數落紅花瓣,隱隱作香,既像是胭脂的味道,又像是女人身上的氣味。惹得大伙兒不由得一怔,就連三爺和杜大成都各自吃了一驚。

而正暗藏樓台頂上的燕兒好生得意,正準備在腰上系著紅色布條,宛若天女散花般出場的時候,只見郭香蘭突然也出現在了樓台頂上。燕兒見得她,慌了一下,差點失足落了下來。頓時,花容失色。

「你怎麼在這里?」

「哼…就你這小把戲,我還不知道嗎?」郭香蘭冷冷一笑,毫不放在眼里。

「我這小把戲難不成礙著你了?」燕兒也是不屑的說著。

「听聞,你看上了一大戶人家的少爺,對嗎?突然出此一招,看來姐妹們說的是真的了。」

「即便如此,與你又有什麼關系?」

郭香蘭又是冷冷笑了笑,轉眼望去,只見身後站著一個青衣女子。燕兒定楮一看,此人竟是向來不露面的如是。「如是,你怎麼也在這里?」

「香蘭姐姐說你想不開,準備在嫣兒的一曲中,華麗的死去。」

燕兒一愣,這樣的鬼話竟然也會相信?她沒有再理會,系上紅色布條,準備華麗飛躍下去的時候,郭香蘭竟然一把揪住布不條,扯著她站立不穩,不慎摔倒在樓頂的閣樓窗下,左腳更是不幸撞到木梁上,頓時一陣難忍的疼痛。

「郭香蘭,你壞我好事。」燕兒憤怒的瞪著香蘭,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

「如是,過來,幫忙,燕兒受傷了。」香蘭蹲下,一副裝模作樣的說道。如是見狀,走了過來,正準備扶起燕兒的時候,只覺腦門一陣疼痛,眼前頓時暈黑,然後便倒了下去。

「你可以下去了。」郭香蘭對著一拳擊暈如是的男人,說了句。便將燕兒腰上的紅色布條解了開,系在了如是的腰上。燕兒怔住了,她完全不知道郭香蘭是什麼個把戲。更不知道她要對如是怎麼樣。只是她自己都是疼痛難忍。「你要對如是做什麼?」

郭香蘭沒有理會她。扶起昏闕的如是,來到樓台頂上,看著下面幾層紅色浣紗,落花搖曳,朦朦朧朧,宛若仙境。此時若是將一身青衣的如是推下樓台,懸在半空,必然是掀起大波。更重要的是,是惹得台下的三爺的注意。這般此來,她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如是在昏迷狀態,你這樣推下去,會死人的。」

「閉嘴。」郭香蘭冷冷的訓斥了聲。

就在這時,在嫣兒唱到**月兌音的時候,樓台的半空突然落下了一個似睡在紅色布條上的青衣女子。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大家紛紛起身,準備看著是什麼情況的時候,嫣兒見落下的女子竟是如是,不禁嚇得手里的琵琶落在了地上,頓時弦音刺耳,斷了弦去。嫣兒驚呼了一聲,愣在了一旁。

昏迷中的如是散落著長發,一襲青衣猶落半空,陣陣迷人的花瓣落在她的身上,恍若輕觸肌膚般的柔軟。雖不見其正貌,但見其側面白皙如雪,半點腮紅似是仙霧里頭探出的半朵幽蓮。而其身段修長,腰上身上腿上系著紅色布條,不覺生硬,反倒覺得是這是一種睡美人舞曲。霎時間,所有的人都被迷住了。而那三爺,也正如郭香蘭所想,他是盯著半空的如是,沒有眨一次眼楮。

「惜君?」三爺愣住了,推開寵在邊上的秦歌,走上前去。

而听聞樓台如是墜落之事的如煙,忙趕了過來,見大伙兒都沖了樓台去,仰望著這懸在半空的青衣女子,竟是不動一點兒聲色。三爺慌了陣腳,趕去了二樓,就在他低首看清著半空的女子的時候,差點昏了過去。而跟隨在邊上的老虎也是嚇破了膽…直呼太太,太太的。

「嫣兒,這是怎麼回事?」如煙怒斥著嫣兒,忙叫人趕去樓台頂上放下布條。如是,一直是昏迷著的。就在樓頂上人的輕輕放下布條的時候,抬首看著的如煙頓時一怔。她見得三爺的眼楮正困惑驚詫的落在如是的臉上。

如是被放下被抬去廂房的時候,頓時惹來一幫人跟著…如煙費了半天的口舌,才安撫了這些人。

站在二樓的郭香蘭見到這樣的場面,心里是尤其的得意。想著郭福才竟然也在其中,握著絲巾的手不禁是成了拳頭,她恨不得立馬借三爺的手殺了這個人面獸心的二叔。可如今,她只有一個人,只有慢慢的謀劃著。只是,可憐蘇如是成了這當中的不幸者。

回去府上的三爺,忙去了王氏生前待著的佛堂,而佛堂中間也擺著她的靈位。三爺一人站在王氏的靈位跟前,腦子里對蘇紅院那昏迷的青衣女子的樣子是揮之不去。這簡直與生前的王氏生得一個模樣。就恍若王氏又活了過來似的。三爺一下子沒法接受,實在是不敢相信他竟然還能遇見王惜君。

「惜君,我今天看見了一個和你是一個模樣的女人,這麼多年來,我是見了哪個女人有你三分神似,就強娶過門。如今,竟然遇得和你是十分神似的青衣女子…惜君,難道是你顯靈了,要解得我的相思之愁嗎?」三爺心里是一陣欣喜一陣憂心。若不是親眼所見,他還真不敢相信這個世上竟然還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秦香香見三爺一回到府上,就匆匆趕去佛堂,覺得事有蹊蹺,便喊來老虎問話。

老虎見到秦香香的時候,腦子里不由得又想到今日在蘇紅院見到的那位姑娘,他嘴里忍不住冒了一句︰「大太太回來了。」

秦香香一愣,看著老虎不像是在說笑,不由得嚇了一跳。「你在胡說什麼呢?大白天的。」

「真的,今日在蘇紅院真遇見了一個跟死去的大太太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老爺都傻掉了呢。」老虎心有余悸的說著,盡管知道這世上不可能是有鬼的,但突然就遇見了這麼相似的人,誰心里都有些詫異。「確定沒看錯?」秦香香頓了頓,心有所思。

「我人老眼可不花啊。」

「老虎,你安排下,我想去看看那個女人。」突然,秦香香轉身說道。老虎一怔,半天沒反應過來,問道︰「那個地方可不是女人去得了的。若是被老爺知道了,可是要挨鞭子的啊。」

「我知道。但我想見見這個跟王惜君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到底有幾分神似。」

「你想做什麼?」老虎開始懷疑。

「我一個女人能做什麼的,不過想看看這死去的人是不是真的活了過來。」秦香香瞪了老虎一眼,又轉過身去,兩手一邊搓著絲絹,一邊想著事情。

而關于王惜君復活一事很快就在白府傳開了。府上的人都在議論當年慘死水井的大太太,只是新來的丫鬟或者是新納的妾室都不太清楚。青嵐同玉雅兩姐妹雖說進府才一年半載的。但關于當年大太太慘死的事情還是知道一二的。如今,這麼死了一個九年的女人突然復活了,不知道的下人又在謠言說的撞鬼了。

「姐姐,這個叫王惜君的女人好生厲害啊?」閑走後花園的玉雅問著一道散心的青嵐說著。「據說,老爺與高家水火不容就因為這個女人…不過後來為什麼投井死去了,就不太清楚了。」

「但下人傳言說是老爺在巷子里看見了王惜君…難道真是她的鬼魂回來了?」說到這里,玉雅頓覺身後一陣寒顫,她挽著青嵐的胳膊,有些害怕。青嵐見她這副膽小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一個人都死了快九年了,這鬼魂要回來早就回來了,干嘛還得挨了這麼多年啊。再說了,回來後為什麼要去巷子蕩著呢?這大太太可是出身名門,怎去哪種不干淨的地方?」

「或許是因為老爺常去巷子里听曲兒,這王惜君知道了,便去巷子里找他去了。」

「玉雅,你真是越說越離譜了。日風時下,哪來的鬼啊?沒準兒是老爺又看上哪個清倌兒長得像王惜君了呢?」青嵐說的倒是理智,也是清醒,但心里也是有些疑惑的。只是她沒有向玉雅道出,也知道這個玉雅沒什麼心思。兩姐妹生活在這個大宅子里頭,若不是她在,想必玉雅早被秦香香給害了去。

自從這王惜君的事情在白府傳開了後,也漸漸鬧得整個小鎮都知道了。即便是多久沒出門的高應天也听聞了一些風雨。他不禁是犯楞,听說三爺在巷子遇見了同惜君一模一樣的女人後,竟然也前去了蘇紅院,想看看當年讓他愛得死去活來的女子。

從藥鋪回去府上的天賜恰好踫見高應天急急忙忙的坐著黃包車從街道的弄堂里傳過…不禁覺得奇怪,問著身邊的鮑叔,說道︰「爹這是要去哪里?向來是不從弄堂過的啊。」鮑叔嘆了嘆,說道︰「二少爺,有些事兒您還是不知道的好。這老爺去哪兒,自然也是他想去的地方。」

「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鎮傳言,王惜君又活了過來,老爺知道後,每天都去蘇紅院找那女子去…一天沒見到便天天去。」鮑叔又嘆了嘆,想著當年高應天與王惜君的那段糾葛的感情,他是看得一清二楚。如今,突然傳言王惜君復活了,他心里是十分清楚老爺的心思。

「王惜君?」高天賜愣了愣,這個名字他並無未听誰提起。

「好了,老爺,我們進去吧,您不是還要煎藥給二太太喝嗎?」突然,鮑叔故意提醒了一句,生怕高天賜會跟了過去。

而此時的蘇紅院是人山人海,個個要求再見見青衣女子。自然,許多人是慕名王惜君而來。當年王家班子在京城可謂首屈一指。而出身于名門的王惜君可是各個達官貴人要求點唱的伶人。或許正是同姓是王吧,出身貴族的王惜君天生喜好戲劇,與其父定下三不條約之後,便委身于王家班子從學徒做起。其父又恐女兒吃苦,便將花重金請戲班子來到府上,專門受教王惜君。天賦與勤學二者不缺的惜君很快就學得有模有樣。而出演《霸王別姬》時,扮演的竟是那霸氣梟雄的楚霸王…雖說年紀尚輕,可天資聰慧,這一招一式光是舉止上就是老辣驚人,而這唱功里,當年台下竟無一人能听得出此人竟出自女兒身。

正如此,王惜君因這一出戲成了王家班子的頂梁柱,也從風靡京城的「女霸王」。

當年除了高應天與三爺為此女子神魂顛倒外,還不知有多少愛慕者在其人前背後呢。

可憐這惜君在台上雖是個霸王,但在台下,卻是個十足的書香門第的小姐,看其容若似水的外表,實在叫人難以想象她竟是出演《霸王別姬》里頭的楚霸王。

但又可惜的是,王惜君嫁入人婦後,就再無登台。這使得不少人為其遺憾,自然也是跟三爺的一股醋勁兒有不少關系的。如今,死了九年的惜君突然出現,這叫得當年听其曲,聞起名的大小爺們都一一圍堵了蘇紅院大門,硬是逼得柳如煙交出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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