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4章 漆黑如暗 (二)
〞是不是應該過去醫治一下他？〞貞德看著遠處渾身血的伊萊恩，轉而問身旁的伊薩古。
〞[蛾王]沒有辦法離開我十二碼以上，〞伊薩古騎士長答道︰〞我可以試著靠近那個杜馬惡魔，但它如果像剛才那樣一巴掌拍過來的話我這邊恐怕瞬間就會粉身碎骨吧。〞
如果身體粉碎得太徹底，就連邪靈灰天蛾的醫治能力都救不過來。
而且即使現在就把伊萊恩恢復到毫發無損的狀態，他再被巨大血紅色骷髏輕輕模到一下，依然有可能粉身碎骨。力量的差距就是這樣懸殊的，再怎麼靠小手段來彌補都沒有用。
相反現在的伊萊恩似乎進入了一種戰意激昂的興奮狀態。他讓那些秘銀合金撞球附上自己身上的血液，用帶有他血液的附魔的撞球去沖擊杜馬惡魔。那血液仿佛是某種高爆燃料，撞球在高速運動中逐漸化成無數的火流星，防御時是瘋狂旋轉著的火流星風暴，攻擊時則是威力巨大的流星雨，在撞上任何物體的瞬間就會掀起爆破。
杜馬惡魔用剩下的那個完好的拳頭砸向伊萊恩，白胖子不躲不閃，強行用半數以上的火流星轟擊怪物的手臂。拳頭落下來之前它就被連串的爆破瓦解了，化成無數細碎的灰燼散逸而出。杜馬惡魔剛才被轟爛的另一只手臂又來不及再生（所謂再生，不過是再次把瓦礫和尸塊聚集起來形成手臂模樣罷了），因此兩條手臂都失去了的它開始用腳去踩和踢。
它的右腳轉瞬而至，繞著弧度從一側踢來。這種踢擊相當迅疾，並不是以伊萊恩那副身手能夠躲得開的。
〞就是現在！〞貞德喊道。
戈夫射出一支箭的同時，貞德使用了她的戰旗，在箭射出去的瞬間就在箭上附加了某種特殊的效果。
那是[時間]的加速。
那是[第一奇跡——時空創造〕的應用，貞德能在特定範圍內加快或減慢時間的流動。這次她就是把戈夫射出的、平平無奇的箭矢，加速到驚人的地步。速度即力量，射速放大數十倍之後普通的箭矢突然發出了尖嘯聲。它輕易突破音障，以不可擋的氣勢飛向杜馬惡魔的——
膝蓋！
他們知道杜馬惡魔雙手毀掉之後，終究會使出這種性質的踢擊。而體型如此龐大的怪物，光是站著就會對雙腿，特別是膝蓋造成巨大的負擔。踢擊的時候更加只有一條腿在支撐自身的體重，那條支撐的腿的膝蓋自然成為重點狙擊的對象。
區區鐵箭，突破音障之後筆直地飛出，落在杜馬惡魔的膝蓋上，然後深深地嵌入那堆瓦礫和尸體組成的結構之中！
它擠壓，旋轉，扭曲，引自身的結構承受不住原本巨大的推進力而爆散。明明只是一枚鐵箭，在極限條件下卻變得如同爆.藥，充滿氣勢地爆散開來！
膝蓋中箭的杜馬惡魔突然後仰，失去平衡。本應踢在伊萊恩身上的那一擊也失去了力度，被火流星般的秘銀合金球砸個碎散。
咚！！—— 它仰天而倒，落在地面上掀起一道沖擊波！
伊萊恩笨拙地伏在地上，險些被吹飛。迎面而來一塊較大的瓦礫直接削掉他右耳上的一大塊肉，另一塊瓦礫則無聲地嵌進了他的左肩里，把里面的骨頭和血肉都攪得稀碎。
全身都有傷，在瘋狂地出血的伊萊恩，眼前的景色逐漸朦朧起來。
〞夠了！快回來療傷！〞戈夫遠遠大喊道，甚至想等沖擊波過去之後強行把伊萊恩拉回來。
〞嗯嗚嗚嗚嗚〞伊萊恩邊吐血邊喘氣，就連呼吸都變得極其艱難，每一下呼吸都帶著濃烈的鐵銹味。
在這碎石的風暴之中，那些火流星依然在圍繞伊萊恩打轉，它們已經幫伊萊恩擋下大部分的流彈，但並不能完全阻擋所有危險。
按道理說是應該往後撤退比較好，在這種險境之中留在原地，多少條命都不夠死。
然而杜馬惡魔倒下了，它的雙手暫時沒有來得及再生，一條腿的膝蓋嚴重受創，另一條腿的前腳掌也被火流星轟擊得半碎，沒有一時三刻根本爬不起來。這是終結一切的大好機會，在這里就把這怪物打敗的話——
伊萊恩就終于可以會回去原來的世界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沒有逃避，反而發狂似的往前沖，頂著風暴沖上去。
即使怪物著地的沖擊波已經接近尾聲，但這種迎著碎石瓦礫沖刺的舉動依然是不要命的蠻勇。他甚至解除了火流星組成的防護，讓二百五十五枚燃燒著的秘銀合金撞球都飛出去，開始全力攻擊血紅骷髏巨人。
〞那家伙完全被勝利沖昏頭腦了！〞伊薩古騎士長驚呼道。從這個距離看過去，伊萊恩怎麼都是去送死的。
戈夫也應聲而出，頂著危機四伏的碎片暴風，不顧一切地過去救人！
〞哈，哈，哈——〞
跑動越來越慢。時間在無限延伸。而伊萊恩眼前的一切逐漸被黑暗吞噬。
也許只是幻覺，也許是大出血導致的視力衰退，又或許這才是死亡之前的走馬燈。他隱約看見一個景色。那時他還是個孩子。在那個明媚的春天，在青空之下，在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和他的朋友一起奔走嬉戲。
雷歐就在前方跑著，嘻嘻哈哈地笑得正歡，不時轉過頭來向伊萊恩招手，示意他跑快點。小獅子純金色的鬃毛在日光之下映出美麗的金黃色，他的尾巴則在齊膝高的草地里伴隨奔跑而上下擺動，若隱若現。尾巴末端那一小撮金色毛球則像是草叢里跳動的精靈。
（雷歐！）
對方越跑越遠了。
（等等我！）
雖然還是邊跑邊回頭向伊萊恩揮手，但伊萊恩卻怎麼都追不上去。
沒有辦法呼吸。血紅色從額頭上流下。喉嚨里充滿了鐵銹與焦灼的味道。
[你永遠都沒有辦法觸及到他。你不配擁有家人和朋友，更不配擁有所愛之人。]
有惡魔在他耳邊低語。
[你永遠不可能得到幸福。你是個禍害，你對身邊的一切都是禍害。]
那低語在刺激著他的神經。
原本明媚的春光被密布陰雲所取代。平野上的綠茵化作火海，遍布是因戰斗而死的獅人族勇士，然而他們的抵抗沒有半點意義。
[人生皆是虛幻，一切全是徒勞。]
他遠遠看見雷歐波特被一支利箭貫穿胸膛，倒在血泊之中。
（不要！）
渾身是血的他終于趕了上去，慌慌張張地抱起他的友人。
〞是你〞奄奄一息的獅人少年卻低聲控訴道︰〞是你把災難帶到這個國家來的！〞
伊萊恩無法反駁。即使是年幼的他，也隱約知道這一切和他有關。
是他毀滅了索里斯王國。
〞還給我！〞他懷里奄奄一息的獅人少年哭訴道︰〞把父王還給我！把達瓦克管家還給我！把做蛋糕很好吃的蘇菲還給我！把穆倫大廚還給我！把我珍視的人都還給我啊啊啊啊啊！！！〞
〞雷歐〞伊萊恩也哭著，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對方的質問。
[〞但是我們還有彼此〞——這種話，你說得出來嗎？]
[你能用一生去償還嗎？]
[不，你什麼都做不到。你連自己的幸福都保證不了。]
[你只是個禍害。]
在伊萊恩沒頭沒腦地往前沖刺的似乎，他根本沒有注意到一塊大型瓦礫正朝他迎面砸來。拳頭大小的瓦礫，雖然飛出去勢頭已經衰減，就這樣砸在伊萊恩頭上，依然可以把他的腦袋砸碎。
啪！
有誰趕上了伊萊恩，從側面撞開他。
于是那塊瓦礫就砸在戈夫的肩膀上，他整個人旋轉著飛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
〞戈夫！？！〞伊萊恩剛爬起來就喊。
〞別管我！進攻！！〞躺在血泊里的大漢提醒道。
火流星群無情地轟擊在杜馬惡魔的腦門上，脖子上，胸口上，誘發連串猛烈爆.炸。它們的附魔的威力會隨著爆破而不斷衰減，但伊萊恩已經是一個血人了，只需要讓那些秘銀合金撞球回來踫觸他渾身帶血的身體，就能繼續給撞球補足威力。
在巨大的紅色骷髏巨人爬起來之前，他不顧一切地往敵人附近走去，狂暴攻擊從沒停過。爆破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血色硝煙，血紅色骷髏的巨大頭顱不斷被轟碎。
那體型龐大的惡魔最初是有試過回收周圍的碎片讓自己復原。但它的復原速度遠遠比不上火流星轟擊所造成的破壞，它徹底瓦解只是遲早的事。
〞起！〞渾身是血的伊萊恩舉起他還能用的那條手臂，所有火流星升至百尺以上的高空。
〞墜落吧！！〞他讓二百五十五枚秘銀金屬撞球全速從天而降。地心引力加上撞球本身的加速能力，它們的破壞力被擴大至前所未有的地步。
啪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二百五十五枚火流星集中轟擊在惡魔的頭部，密集而連續地爆.炸，把惡魔的頭徹底轟得稀爛！
（已經堅持不住了）
伊萊恩眼前一黑，失血過多倒在地上。
黑暗與冰冷緊緊攫住他，侵蝕他的全身。那種窒息而麻木的絕望感，幾乎和他被迫在躺污穢的泥沼里受盡凌.辱時，一模一樣。但他知道這種感覺很快就會結束。當一切都徹底麻木之後，便不再會感受到痛楚。把心靈都封閉起來，假裝自己不擁有不控制這副軀體，便不會進一步受傷。
（已經回不去了嗎。）
（雷歐）
刺痛。激痛。伴隨著劇烈的痕癢，那是一種火辣辣的痛。仿佛全身都被長槍貫刺，被利箭剜去皮肉，被火燒，還有人在這些傷口上不斷撒鹽。
（好疼！好疼啊！？）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嗚嗯！〞因為實在太疼了，伊萊恩掙扎著爬了起來。
〞欸？〞他身上的傷口在逐漸愈合。
〞趕、趕上了。〞一個聲音說。氣喘呼呼地趕過來的，是伊薩古騎士長，以及他身後的邪靈灰天蛾。灰天蛾的鱗粉撒在伊萊恩身上，貌似是那個東西在給他療傷。
不，連身上破碎的衣服也修補好了。這並非療傷那麼簡單，是在讓時間倒流，或者在逆轉因果關系。
〞你不要命了嗎？在那種狀況下還沖過去送死？〞伊薩古責備道︰〞[蛾王]大人可以逆轉損傷的因果，但它沒法起死回生，要是剛才你的腦袋被砸碎了，就連[蛾王]大人都救不了你！〞
伊萊恩沒有回答，並非全身的劇痛讓他開不了口，他只是無法反駁而已。
（又一次，沒能死去。）
〞戈、戈夫呢？〞伊萊恩回想起來，馬上驚道︰〞他的傷也、也不輕！快救他！〞
〞喲，若弗里大人。〞戈夫一臉平然地出現在伊萊恩眼前，肩膀是一團模糊的血肉，但它在灰天蛾的鱗粉之下也在不斷修復中。
〞我說過會保護你的。〞戈夫說︰〞所以也請你愛惜自己的身體，不要急著尋死。〞
伊萊恩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
轟隆隆隆隆隆——
然而他們身後有某種巨大的東西在撼動。
〞吃了那種攻擊，那個惡魔居然還沒死？〞戈夫驚道，第一時間沖過去扛起伊萊恩打算跑路︰〞和那種家伙打下去也贏不了，要撤了！〞
〞不，沒這個必要。〞一個神秘的聲音卻說。
乳白色的光芒在天際閃過，騎士王亞瑟從天而降，手指巨大的熾天使光刃，一劍劈落。本來打算重新爬起來的血紅色骷髏巨人，被淹沒在聖光之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