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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峰回路轉

蕭凡入獄第七日。

京師陰雲密布,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凝重的氣息,看似平靜無波的朝堂,仍舊每日進行著朝會,大臣們若無其事的向朱元璋奏報著大明國境內大大小小的政務,民生,農桑,河道,賦稅等等事宜。

大臣們仿佛全都得了集體失憶癥,完全忘記當今天子把錦衣衛同知蕭凡關進了詔獄這件大事,每個大臣對此諱莫如深,但上朝時卻又隱隱將目光瞥向春坊講讀官黃子澄。

對清流大臣們來說,黃子澄就是他們的首領,他們的風向標,風向標不動,他們便不動。

風向標沉寂了七天,一直沒有動靜。

黃子澄這回是真沉住了氣,天子已下旨命刑部審蕭凡,看來天子是對蕭凡動了真怒,所以他也不必再出來參劾蕭凡了,當天子要一個人死時,不管有沒有罪,他都得死,所謂罪名,無非是給所有人看的表面文章而已,當天子要一個人活著,哪怕這個人罪惡滔天,他也能活得比誰都滋潤。

久經朝堂風雨的黃子澄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在等如果蕭凡被刑部提審後,定下了死罪,而天子下旨準奏,那麼蕭凡就死定了,誰也救不了他,黃子澄和朝中的清流大臣們自然也不必再出面參劾了。

黃子澄現在擔心的,是天子會對蕭凡心軟,或者一念之仁,放過這個奸臣,那時他縱然冒犯天顏,也要聯合大臣們聯名上疏,請求也好,逼迫也好,一定要讓天子堅定斬殺蕭凡的決心。

那個時候,才是他黃子澄站出來的時候,朝堂除奸,要麼便隱忍不發,一旦發動,則必須雷霆萬鈞。

明日,便是刑部提審蕭凡的日子了……

昭仁宮。

江都郡主獨對空鏡,珠淚兒順著絕色的面頰流下。

她面色憔悴,形容枯槁,像一朵已經凋謝的花兒一般,已漸漸失去了生機,只剩幾許微弱的呼吸,證明自己還活著,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好不容易盼來了心上人兒的真情,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明月,原以為自己和蕭凡的未來是幸福而圓滿的,正如蕭凡跟她說的那些動人的小故事一般,從此王子和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她實在痛恨自己的單純,原來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情一旦沾上皇權,就變得那麼的面目可憎。原來生在帝王家,便是兩情相悅也不可能和心愛的人兒在一起,她從未像現在這般如此痛恨憎惡自己郡主的身份。

如果自己生在百姓家,那該多好,為何自己偏偏是郡主?為何郡主便不能給別人做妾?因為皇權?笑話!此生只想嫁個待我如珍寶的翩翩少年郎君,哪怕他妻妾滿堂,哪怕他無權無勢,那又如何?只要他待我好,這一生便是乞討街頭,亦如身臨天堂。

蕭凡快要被刑部提審了,有了皇帝的旨意,提審只是個過場,死罪已成定局。

江都郡主一想到心上人兒即將法場斬首,晶瑩的珠淚兒便愈發不可收拾。

悄悄攥緊了攏在袖中的一支尖銳的鳳簪,江都郡主俏臉浮上決然。

蕭凡若死,她也絕不獨活,皇祖父既然那麼看重皇威,那麼就讓我成為他赫赫皇威的墊腳石,與心上人共赴黃泉吧!

曹毅從詔獄出來後便匆匆去了一家名叫暗香樓的青樓,扔給老鴇幾百兩銀子,老鴇見他是錦衣衛的人,而且還是個千戶,自然不敢多說,立時便將青樓里有些姿色的姑娘都叫了出來,然後一群鶯鶯燕燕便跟著一個黑臉虯髯的錦衣衛千戶,一路走街串巷,招搖過市的往蕭府走去,京師略顯沉悶的街頭巷尾頓時變得奼紫嫣紅,*光無限,姑娘們身在青樓日久,言行上自然輕佻許多,跟著曹毅一邊走一邊朝路人拋媚眼,或者搔首弄姿,或者來幾個**的動作,給初夏的京師街頭平添了幾分浪蕩火氣。

曹毅一邊走臉上一邊直抽抽。

他覺得自己像個送姑娘到嫖客府上供其yin樂的老*公,事實也確實是這樣。

現在他在考慮要不干脆把色誘這個程序省掉,直接給那兩個老家伙放上一把火……

徒弟有難,師父居然不肯救,還得靠這種下三濫的法子把師父給引出來,如果師父堅持不肯出來,徒弟就放火燒師父……

曹毅越來越覺得這對師徒實在太怪異了,而且都對對方挺狠的。

一路走走停停,曹毅努力無視路人對他和身後這群姑娘的指指點點,終于捱到了蕭府。

跟著曹毅的幾名心月復校尉倒是無所謂,一邊走一邊跟姑娘們打打鬧鬧,很是享受。

一跨進蕭府的門,曹毅長長舒了口氣,問清了張三豐和太虛閉關所在的屋子,曹毅一揮蕭府下人們怪異至極的目光注視下,一群青樓姑娘裊裊娜娜跟著曹毅往里走去,一路扭腰擺臀,灑下無數銀鈴般的……蕩笑。

來到前院左側的廂房門口,曹毅深吸一口氣,望著緊閉的房門,大聲道︰「二位老神仙,蕭凡有難,急待二位老神仙施以援手,二位皆是蕭凡的師門長輩,不能見死不救啊!還請二位老神仙出關相見!」

廂房里面沉寂了許久,忽然傳來悠然綿長的低嘆,語氣非常的超凡月兌俗,如同天界仙音,遙遠而不可捉模,卻帶著幾分威嚴肅穆。

「無量壽佛,貧道正與師兄閉關靜修,參悟多年來不曾突破的武學境界,境界不突破,誓不出關,正所謂‘以本為精,以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然獨與神明居’……」

曹毅站在門外皺了皺眉,轉過頭問陪侍一側的蕭府張管家︰「他說什麼呢?」

張管家嘿嘿一笑︰「小的也不清楚,兩人多半在里面雙修吧……」

兩個老頭兒關在一間屋子里雙修?

修道的人是不是都這麼邪惡?

曹毅眉頭再次皺了一下,不管了,只要他們肯出來,哪怕他們在大街上表演基情,曹毅也願意幫他們敲鑼打鼓做宣傳。

「二位老神仙開開恩,救救蕭凡吧,他可是你們的師門晚輩呀,晚輩有難,你們怎可坐視不理?」

太虛在里面干咳了兩聲,有些心虛的道︰「這個……無量壽佛,貧道閉關,實在是不能出來呀,過個三年五載,貧道出關後一定救他,你讓他先使勁兒活幾年,等貧道出來再說……」

曹毅氣得心頭一陣火起,這他娘的是人話嗎?能活幾年我還請你干嘛?

陰沉著臉扭過頭,曹毅望著身後一群青樓的鶯鶯燕燕,指著廂房對她們道︰「你們誰能幫我把里面那兩個老頭兒勾引出來,本官賞她一百兩,不,一千兩銀子!說話算話!」

眾姑娘一听眼楮頓時全亮了。這可是個大主顧呀,一千兩銀子,給自己贖身綽綽有余了。

于是,眾姑娘原本裝著羞答答欲迎還拒的矜持模樣,現在頓時全部拋到一邊,眾人排成一列,對著廂房大門使出了渾身解數勾引里面閉關的兩位老神仙。

「兩位老神仙,你們出來呀,奴家好想你們,只要你們出來,奴家……什麼都願意的。」這是含蓄派。

「老頭兒,你們出來,奴家給你們品管**唱菊花,只有你們想不到的,沒有奴家做不到的……」這是技術派。

「兩位老哥哥,親哥哥,奴家的腿好白,胸也很大,你們出來呀,哎呀,奴家那里好癢,你們快出來幫奴家撓一撓呀……」這是直銷派。

「一雙明月貼胸前,紫晶葡萄碧玉圓,夫婿調酥綺窗下,金睫幾聲露珠懸……」這是婉約派。

「 , , !」踹門聲。這是開門見山的豪放派。

…………

…………

大白天的蕭府前院,一時喧囂不已,yin聲浪語飄飄蕩蕩傳達天外……

眾姑娘搶著評職稱似的,一個個勁頭十足,斗志高昂,咬牙切齒,釵橫鬢亂,這哪兒像是勾引男人吶,分明是一群餓狼見了兩塊大肥肉似的,一哄而上了。

曹毅看著眼前喧鬧的一幕,不由默默擦了把冷汗,從古至今,勾引男人勾引得一群姑娘兩眼布滿血絲,渾身香汗淋灕的,唯有今時今日了……

廂房里面,張三豐到底是道行深厚,尚無任何反應。

太虛卻有些坐不住了,眾姑娘yin聲浪語勾搭了一小會兒,里面便悠悠傳出了太虛按捺不住的蕩笑聲。

「各位仙姑勿急,貧道這就出來……」

「師弟!」張三豐的怒喝聲。

「啊!師兄……」

「淡定!」

「是。」太虛立馬又規矩了。

「修道之人,道心不堅,怎能超月兌于世,成仙得道?」

「師兄,我錯了。」

「……出關以後咱們自己去青樓。」

「是。」

接著,里面傳來太虛依依不舍的聲音︰「各位仙姑請回吧,貧道誠心修煉,今日絕不出關,待來日,貧道再一一度化各位仙姑成仙……」

眾姑娘一听盡皆大失所望,于是轉愛為恨,又開始不甘的指著廂房大門破口大罵起來,什麼難听罵什麼,旖旎yin靡的氣氛頓時急轉直下,化作滔天罵陣。

曹毅氣得直跺腳,這張三豐真多事啊!差一點就成功了的,被他一道冷喝全給攪和了。

心里恨恨的罵了幾聲,曹毅一咬牙,轉頭對身後的幾名錦衣校尉惡狠狠的道︰「你們給老子把這房子給燒了!燒得干干淨淨!」

幾名校尉抱拳︰「是!」

旁邊的張管家大驚失色︰「曹大人,你……你這是何意?我家老爺剛關進牢房才幾天,你便燒他的房子,你們不是朋友兄弟嗎?」

曹毅不耐煩的一揮手︰「是你家老爺讓我燒的。」

「胡說!我家老爺怎麼可能說這種混帳話?這是他自己的房子呀……」

「沒事閃一邊去!別礙手礙腳的!等你家老爺出來了,你自己問他……」

兩人拉拉扯扯時,錦衣校尉們早將準備好的火把點燃,紛紛朝兩位老神仙閉關的屋頂窗內扔去,霎時只見屋內屋外火光沖天,濃濃的煙霧將整個屋子全部覆蓋,火勢很快便越燒越大。

張管家楞楞看著屋子被燒,不由氣得捶胸頓足,大哭不已︰「完了,完了!老爺回來一定會怪我守家不力,姓曹的,老漢的飯碗被你砸了……」

曹毅耐心解釋道︰「不會的,這真是你家老爺要我燒的……」

「你還在胡說!老漢反正沒指望了,今日跟你拼了……」

這時,只听得被燒著的廂房內一陣嗆咳聲,緊接著,濃煙滾滾的屋頂忽然砰砰兩聲巨響,兩道被燻成醬鴨般的人影撞破屋頂,沖天而起,人還在半空,便听到太虛語帶哭腔的大叫道︰「姓曹的,我**先人!你贏了,你贏了!我和師兄去救那個孽徒還不成嗎?太他娘的狠毒了!」

曹毅哈哈大笑,將手用力一擺,大喝道︰「快,救火!」

入夜的京師微風徐徐,萬籟俱靜中,遙遙傳來幾聲梆子聲,敲兩下又頓一下,已是二更天了。

城西烏衣巷內,三道黑影與夜色融合在一起,悄無聲息的接近了燕王別院的大街拐角。

太虛蒙著臉,遠遠看著燕王別院外森然林立的侍衛,悻悻的哼了一聲,然後抽了抽鼻子︰「貧道怎麼老聞到一股煙火味兒?」

同樣蒙著臉的曹毅忍著笑道︰「煙升仙界,這是老神仙快修成正果,位列仙班的好兆頭哇……」

張三豐嗤道︰「放屁!明明是白天被火燻的……」

太虛望著戒備森嚴的燕王別院,皺眉道︰「這麼多人守著?一個王爺的別院怎麼比皇宮大內還緊張?而且還有一股劍拔弩張的味道,他們知道咱們要來嗎?」

曹毅干笑道︰「白天跟燕王吵起來了,我給他放了幾句狠話……」

太虛斜睨了他一眼︰「所以燕王便加強了戒備,防著咱們了?」

「……然也。」

太虛氣道︰「你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大明大亮告訴燕王咱們要來嚇唬他,此舉何止是愚蠢,簡直就是……愚蠢!」

曹毅臊眉搭眼干笑不已。

張三豐傲然一笑︰「不過如此罷了,當年貧道參與過抗元,百萬軍中來去自如,也取過上將首級,區區幾百個燕王侍衛,頂得甚用?」

曹毅大喜道︰「如此便有勞老神仙辛苦一趟,咱們這便模進去吧……」

張三豐點點頭︰「好!我和師弟進去,你不會輕功,外面守著便是……」

曹毅忙不迭點頭答應。

于是張三豐和太虛站起身,整理了一上的夜行衣,正欲運起輕功飛進燕王別院圍牆時,張三豐身形一頓,又扭過頭來,慢吞吞的道︰「臨行之前,貧道有件事情一直沒弄明白……」

曹毅急忙道︰「老神仙請說……」

張三豐目光疑惑茫然的道︰「……咱們今晚到底要干嘛?」

曹毅驚出一身冷汗,帶著哭腔道︰「……嚇唬燕王。」

張三豐恍然大悟︰「哦」

曹毅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張三豐又冷不丁道︰「……為什麼要嚇唬燕王?」

曹毅眼楮有點濕潤,咬牙道︰「……為了救你的師佷蕭凡。」

張三豐大吃一驚︰「貧道有師佷?誰呀?蕭凡是誰?貧道認識嗎?」

曹毅頓時淚流滿面,五尺高的漢子抹淚抹得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還是太虛與張三豐認識日久,對他了解甚深。

他適時走上前,安慰般拍了拍曹毅的肩,然後對張三豐道︰「師兄,干完這一票,曹賢佷願請咱們逛窯子,並且送一件帶有體香的肚兜兒供師兄褻玩品賞,師兄覺得如何?」

張三豐一臉釋然,捋著長須,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呵呵笑道︰「你早這麼說,我就了然了……」

曹毅瞠目結舌︰「…………」

兩道黑影騰空而起,悄無聲息的在半空頓了一下,然後袍袖大展,像兩只黑色的大鳥,神不知鬼不覺得凌空飛進了燕王別院的圍牆,燕王別院的侍衛們毫無察覺,仍舊平靜悠閑的四處巡邏。

曹毅站在拐角處,張大了嘴充滿驚嘆崇敬的看著黑影與夜色融合,然後無聲的消失在圍牆內,曹毅嘴里嘖嘖有聲,到底是絕世高手,身手果然高絕,費盡周章請這二位出馬還是很有必要的。

第二天一早,京師朝堂的氣氛愈發緊張凝重起來。

今日便是刑部提審蕭凡的日子,換句話說,就是給蕭凡定罪的日子。

朝堂上彌漫著一股沉重的氣息,大臣們心神不寧,今日非比尋常,不知是否會發生什麼事……

列隊,排班,奉天殿見駕,一切如往常般有條不紊的進行,沉默中,金殿內一股詭異莫名的氣氛漸漸凝結……

燕王別院內。

一道淒厲怒極的咆哮,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啊本王……本王的胡子呢?胡子呢?」

一名侍衛匆忙跑進了燕王臥房,稟道︰「殿下,錦衣衛千戶曹毅又來了,正在內堂等候殿下……」

朱棣心頭一沉,起身取過銅鏡,望著鏡里的自己,以往一張毛茸茸的虯髯大臉,現在下巴光溜溜如同白面小生一般,滿臉的胡須被人刮得干干淨淨,一點胡茬兒都沒留下,顯然刮他胡須的人非常的敬業……

一股涼意自腳底一直竄上朱棣的頭頂。

是誰?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能在戒備如此森嚴之下,半夜神不知鬼不覺的剃光了本王的胡子?他能剃光我的胡子,那取我的項上首級對他來說,豈非也如探囊取物一般簡單?

生平第一次,朱棣感到了恐懼,原來自己在睡夢中,便不知不覺的走了一趟鬼門關,想到這里,朱棣渾身被冷汗濕透,情不自禁的顫栗了幾下。

臥房外,曹毅豪邁的聲音遠遠傳來︰「燕王殿下,改變主意否?若殿下仍不改初衷,下官明日再來……」

朱棣兩眼頓時漲得通紅,憤怒的目光如烈火般灼熱,臉側的腮幫子咬得格格作響,拳頭卻狠狠擊出,一記重拳打穿了面前的銅鏡。

瞪著血紅的雙眼,朱棣面頰抽搐句對房內的侍衛道︰「去告訴曹毅,本王這就進宮,……認常寧為女,請父皇恢復她郡主封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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