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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豆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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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關山月》曲成,八月十五這天晚上,室內舞台布置得美輪美奐。台下,作為唯一隨行的公主,儆恪和康熙同桌,宜妃變成了單獨一桌,何常在和其他小主一桌,敏之和十六福建只能坐在距離舞台很遠的角落里。

就算是這樣,也是老爺子的特別恩典,不然的話她們女眷只能換到偏殿里去用餐。

舞台上,水袖群舞剛落幕,清脆的童聲就響了起來。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

讀詩的人是一群未成年皇子,稚女敕的嗓音念著氣勢磅薄的詩句,引得康熙眼前一亮︰「老八家的慣會使喚人,竟想得出這樣的點子。」儆恪笑道︰「其實兒臣也想上去念詩和皇阿瑪听,可嫂子說,我上去不合適。」

康熙拍拍她的手︰「你在朕身邊坐著就好,不用做任何事,朕都高興。」天地良心,這番話鑰匙對著某個兒子講,那個兒子絕對激動得跪下表示願意肝腦涂地。

當初老康同志一句話,能把胤俄感動的痛哭流涕。莫名其妙地被封了郡王,莫名其妙地被扔到了西藏做監軍,這一去杳無音訊,老爺子這給一塊糖再一棍子揍飛的本事,從來只用在兒子身上,都說皇家重男輕女,其實兒子多到一定數量之後就重女輕男了。

敏之就覺得老爺子把十八寵得上了天,以前太後寵五公主老爺子就沒把她遠嫁。現在,看這個事態儆恪就地解決的可能性很大的。

舞台上,皇子們的詩伴隨著古箏的琴聲慢慢變得高亢,就在詩念完的霎那,低沉的古琴聲適時響起,舞台幕布拉開,所有演員清一色穿著黑色瓖亮紅寬邊的三重寬袖曲裾的演出服。

中間略靠前的位置,白瀾止人如其名,一身雪白直裾,深藍色的寬邊。雖然頭型有點突兀,但是敏之知道。比起長袍馬褂,他更願意穿漢服。而且,為了這趟演出,所有的演出服都是現做的,每個節目的服裝都是她和婉寧經過多番考證後的改良品。

尤其這一出,敏之和白瀾止的師傅有過一段討論,究竟是用旗裝還是用更傳統的漢服,結果,敏芝和老師傅的意見一致,決定使用漢服,因為這畢竟是漢人的文化,雖然李白在現代考證下來是俄羅斯人,然後就有了這十幾件深衣。玄色的是當年跟康熙祭泰山時的款式,白瀾止身上穿的這件卻是在浩如煙海的古籍中考證出來的,專門在加冠禮上穿的正裝。而白瀾止今年剛好滿二十,正是弱冠的年紀。

如今,敏芝在遠處眺望舞台上,感覺視覺效果還是不錯的,心想,老爺子這下應該滿意了吧,有背景的演員在哪個年代都惹不起啊

康熙和儆恪坐在第一排的正當中,看得最仔細,白瀾止的出場明顯康熙是很滿意的,白瀾止的衣服很符合他的氣質,而且,經過這幾個月避暑山莊的生活,他似乎不像來的時候那麼苦大仇深了,轉頭看看女兒,發現女兒低頭看菜,視線始終不放在舞台上,不由得問︰「儆恪?怎麼了?」

結果發現女兒徹底走神了,康熙抬眼看看台上的人,視線只在自己的雙手上,也是完全沉浸其中的模樣,在他身後,左邊是古箏,右邊是洞簫,在後面是月琴揚琴二胡等等,幾乎手指上掰得的絲竹樂器都已經搬上了台面,只不過,這兩個月的磨合,整段琴曲和身後龐大的交響樂配合得天衣無縫。

這首《關山月》自從曲成以來,儆恪不知到听了多少遍,自從皇阿瑪不知道什麼原因對這位白琴師一直惦記著之後,每次他忙政事的時候,她就被作為代表派到排練廳當監工,一開始看到的場景都是白瀾止端坐在那里雙手放在琴弦上卻不彈奏,閉著眼好像睡著了一般。而他身後,龐大的樂團一遍一遍地演奏這首曲子。

她當然很生氣,可是再一想,嫂子說的,這人是個啞巴,而且偶爾耳朵還不靈光,她又按捺了下來,想著無視這個人的存在,偏偏這個人還那麼突兀的在自己眼前杵著,嫂子說的沒錯,在一群循規蹈矩的人中,他就是有辦法標新立異,把自己氣到。

問題是,這個人有皇阿瑪照著,教訓不得,而且時間久了,兩位嫂子,尤其八嫂,竟也習慣了他的存在,對于他的無禮完全不介意了。儆恪知道,嫂子為了這首琴曲,是下了十足苦功的,曲子剛譜成的時候,她讓自己的奴婢拿了琴譜重復彈給她听。以至于後來正式排練時,白瀾止沒有動,嫂子只是閉著眼听听,就能在演員們彈奏出錯的時候喊停。

幾次以後,那位琴師服氣了,終于不再端架子,參與到了整個演奏中,儆恪發現,當他的琴音一響起,其他所有的背景音完全黯淡下去,甚至連襯托都勉強,只要幾秒鐘,他就能逼得所有其他樂器都停止演奏,變成他自己一個人的獨奏。

然後,很自然的,嫂子皺眉,所有人都皺眉,有好幾次,嫂子故意弄出點聲響將他的琴音想把他的琴音打斷,都不能成功,非要她拍了桌子喊停,他才悠悠然地一按琴弦,琴音就此嘎然而止。

每當這個時候,儆恪就想笑,嫂子的脾氣她再清楚不過,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眼前這位琴師,連自己都不放在眼里,連皇阿瑪都可以等閑視之。嫂子又該怎麼辦呢?

漸漸地,儆恪從奉旨前來探班,變成了隔三差五自己過來看熱鬧,到後來還專門帶著人送茶點過來慰問,每次頭疼地打斷琴師,耐著火氣告訴他這里該弱下去,那里要更婉轉一點的時候,她就感覺很樂呵。不為別的,就為了看他裝出一臉不屑勉強配合的模樣,實際卻是十分認真的一遍又一遍和別人磨合著。

為了弄清楚皇阿瑪為什麼對他青眼相加,儆恪親自拜訪了他的老師,供奉級琴師祁師傅,得到的答案卻是四個字,天縱奇才。儆恪有點不屑,就算他真的在琴藝上有非凡的造詣,也不至于傲氣到這種程度吧?

祁師傅卻告訴她,這個人之所以會在琴之一事上有如此天賦,就是因為他有他純粹的堅持,他不是不知禮數,而是漠不關心,這種漠視別人看起來很不理解,這個人怎麼可以不在規則範圍內活著,他早該消失或者被周圍環境同化,大家都懷疑他是怎麼長這麼大的。

這一切,只有同樣醉心于琴的祁師傅能理解,要養成這樣的一顆玻璃心。這孩子從小就要被真空保護起來,他的世界里除了音樂之外沒有任何其他雜質。

儆恪有點模模糊糊理解老師傅為什麼說起白瀾止喜愛之情溢于言表,說到底,是因為他單純得像張白紙一樣,真的是這樣的嗎?難道皇阿瑪喜歡他也是這個原因?皇阿瑪明顯對他的來歷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以前從沒听皇阿瑪提起過這個人,難打老師傅說的「保護」也有皇阿瑪的功勞?

儆恪開始懷疑白瀾止的來歷,可是細看他的長相,卻找不到任何和皇室人員相像的地方,而且兩個月下來,她也認為這個人的不只是不知禮節,而是單純而固執,他不喜歡的不接受的,就永遠改不過來,哪怕是一個變奏不對,可他就是改不過來,有的時候被逼急了,他會突然間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屋子人被他弄得不知所措,派內侍跟出去,得到的回復只是白琴師在外頭看著盆景發呆。

每當這時候,兩位嫂嫂就會無奈苦笑,而她也會覺得越想越好笑,世界上竟有這樣人,她算是明白了什麼叫做又好氣又好笑。

儆恪不自覺地陷入回憶里,臉上的表情變得撲朔迷離,康熙看她這樣,心里有些感嘆,女兒從來都是對琴棋書畫敬謝不敏,這次居然會那麼積極地關心一場演出,最關鍵的是,女兒明顯更感興趣的是這個彈琴的人而非音樂本身,是自己的「特殊照顧」起作用了?女兒嫉妒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論論如何,看在曹寅的面子上,看在白瀾止身上帶著天大的機密的面子上,來了京城,他就得一輩子都在皇城根底下生活,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如果女兒真是對他起了興趣,又怎麼辦?女兒十八歲了,正是容易出事故的年齡,做爹的怎麼管?她說她的夢想是去草原做海蚌公主,自己是一萬個舍不得,但如果由著她把關注變成了興趣,這兩個孩子明顯還有太多的障礙。

該如何是好?老爺子看著台上的少年,陷入憂思中,遠處的敏芝不知道,白瀾止的出現是一只蝴蝶,他扇一下翅膀,整個世界都為之改變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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