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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瑞雪兆豐年 第六章 賣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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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就是個平板車,兩旁各高起一條板凳模樣的坐處,荷花在祝永鑫的懷里,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眼皮又開始打架,抓著他的衣服咕噥道︰「爹,到城里記得叫我。」

祝永鑫見她又要睡覺,趕緊扯過帶來的舊棉衣把她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摟在懷里輕拍著道︰「指定叫你,踏實睡吧!」

李氏本想接過荷花自己抱著,但祝永鑫說一路到城里太顛簸,怕累著大嫂,又抱著荷花沒有放手的意思,李氏也只得作罷。

幾個人一路無話,快到城門口的時候,祝永鑫把荷花叫醒,讓她醒醒盹兒,荷花骨碌著一雙黑亮的大眼楮,不住地看著四周的行人和一些個臨時搭建的草棚子模樣的地方。

老李頭把牛車停在一處人不算多的草棚子跟前兒,擱下兩文錢又從後頭把家里帶來的干草拎下來遞給那看棚子的人道︰「辛苦老哥兒了!」

荷花左右看看,四周的草棚子似乎都做看牛車、馬車的營生,不禁摟著祝永鑫的脖子小聲問道︰「爹,難道就不怕他們把車都趕跑了嗎?」不跳字。

李氏的小弟站在一旁听了個正著,笑得直不起腰來,指著荷花道︰「你這個小人精兒,操心的事兒還挺多。」不過還是指著周圍對她說,「這些棚子都是有官府管著的,不會貪了咱家牛車的。」

荷花見自己還沒進城就鬧了笑話,臉上浮起一層羞赧的紅暈,見周圍存車馬和喝茶的人都哈哈大笑,只好把臉埋進祝永鑫的胸前。

祝永鑫跟老李頭約好了下午回來匯合的大致時辰,就背著蘑菇,抱著荷花朝城里走去︰「咱們先去牙行把蘑菇賣了,然後再領荷花去逛鋪子。」

荷花注意到這個城門口,來往的基本都是平民打扮的人,甚至可以說都是窮苦百姓,看不到一個衣著稍微華麗些的。進了城門,四周的房子也都很低矮破舊,有些店鋪開著門,但是一瞧那低矮的門楣和破舊的幡子,就讓人不想進去瞧。

「爹,大哥還說城里好看得緊,荷花瞧著還不如咱家的土房呢!」荷花皺皺眉頭道。

「可別胡說,咱們進的這是西門,城南那邊兒繁華得很,還有兩三層的房子,從里頭搭梯子爬上去,能看得老遠呢!」祝永鑫順口哄著荷花,自己依著記憶去找牙行。

「爹,咱先去瞧瞧那兩三層的房子好不好?」荷花不太想讓祝永鑫把東西賣給牙行,總惦記著能不能自個兒賣掉,牙行挑剔品相、克扣斤兩不說,還要抽佣金,七扣八扣的,能剩下來裝進口袋的著實沒有幾個。

所以她就仗著自己年紀小,鬧著要去看樓房,尋思著如果那邊有酒樓什麼的,若是能直接賣掉就是最好不過得了。

祝永鑫也是個寵慣孩子的,見荷花這樣也不著惱,左右一背筐的干蘑菇也不沉,就把她往上托托,抱著她先去看幾層的房子。

荷花離著老遠就瞧見了高高的樓尖兒,還有掛在三樓上的酒幡兒,立刻指著那邊道︰「爹、爹放我下來,咱去那邊。」一下地就撒腿往那店里跑。

祝永鑫忙在後頭追著她,但是街上人多,他背著個筐子十分不便,急得一個勁兒地喊︰「荷花,你慢點兒!」

荷花跑到酒樓前,歪著頭往里頭打量,這時候還不是吃飯的時間,大廳內只三三兩兩地坐著人,櫃台里有個四十多歲模樣的男子,捋著胡子對著賬本撥算盤。

她探頭探腦地引起個小伙計的注意,出來喝道︰「小丫頭,家大人呢?怎麼自個兒瞎跑,不怕遇到拍花子的?」

荷花听那活計嘴里說得凶巴巴,但是語氣卻是關切為主,眨眨眼楮沖他燦爛的一笑,佯裝天真地說︰「哥哥,你們店里收不收蘑菇,我家自個兒上山采的蘑菇,在地里曬干的,都可好了!」

「呦,小丫頭片子才幾歲,還學人家做起生意來了?」那伙計自然不知道荷花的底細,以為她是在家跟大人學舌學來的話,倒也不以為意,回頭對里間道,「王掌櫃,咱今個兒缺蘑菇不?」

「啥蘑菇?」里頭那中年男子也停下手里的活兒往外看。

荷花趕緊回頭去找祝永鑫,一個勁兒地招手道︰「爹,這兒呢,咱家筐里都是啥蘑菇?」

「都是榛蘑!」祝永鑫有些警惕的看著那個伙計,伸手把女兒朝自己身後扯扯,笑著賠禮道,「這位小哥真對不住,我家孩子不懂事,沖撞了。」

這會兒那掌櫃也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朝祝永鑫的背筐中看了一眼然後問︰「這蘑菇賣不賣啊?」

祝永鑫聞言一愣,但還是連忙把籃子從肩上放下道︰「賣,自然賣,這都是家里自個兒采的好蘑菇,太老的全都擇出去了,您若是想要就看著給個價兒。」

「稱稱有多少斤。」那掌櫃的眼楮掃過背筐里的蘑菇,筐里的蘑菇果然一朵是一朵,很是整齊精神,都倒出來稱重,瞧著底下也沒有以次充好,捋捋胡子道︰「城西牙行里收榛蘑,三十銅板一斤,你們還少不得被克扣斤兩,這樣吧,我給你們四十銅板一斤,這兒一共是五斤八兩,一共……」

掌櫃的話還沒說完,荷花忽然大聲嚷道︰「掌櫃的好歹給個跑腿錢吧,我家的蘑菇比牙行里的好咧,我爹說若是多賣了錢給我買頭花呢!」

「呦,你家小丫頭才幾歲,就這麼會做生意?」掌櫃聞言也笑了,雖說牙行收蘑菇的確是三十文一斤,但那些都是最差的,而且自己去買還要再被加價,倒不如買這一筐都是上好的蘑菇芽,再摻上些大蘑菇和碎蘑菇,炖小雞兒是最好不過的,所以倒也不跟她計較那十幾文文錢,很是大方地說,「那就按六斤整算,給你們二百四十個銅板。」

荷花本來還想說給個整兒,後來一想到整數就是二百五了,趕緊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笑眯眯地看著祝永鑫收錢。

祝永鑫卻沒有荷花這麼開心,收錢道謝後,背起背筐抱著女兒急匆匆地離開酒樓。

荷花右手緊緊地抓著錢袋,掂量著那銅板,腦子里已經在轉著圈兒地想都要買什麼東西帶回去,見祝永鑫神色不太高興,湊上去問︰「爹,咱多賣錢了你咋不高興?」

「你這丫頭在家蔫巴巴的,一出來咋這麼會惹禍。」祝永鑫皺眉道,「那大酒店都有人專門供貨的,去年村里有人去賣青菜,被人掀翻了菜筐、踩爛了菜不說,還打折了一條腿,你咋這大膽兒,自個兒就敢往里頭跑?」

荷花吐吐舌頭,她初來乍到,哪里知道城里還有這樣的分區劃分的保護主義,見祝永鑫不高興,趕緊摟著他的脖子撒嬌道︰「爹,我以後不敢了,人家許是瞧我年紀小,咱家東西也少,就沒跟咱計較呢!多賣的錢讓我自個兒挑東西好不好?」她在心里合計著,五斤半的蘑菇,如果在牙行是一百六十五文錢,自個兒足多賣了七十五文。

「你要錢做啥?這蘑菇是爺爺曬的,錢自然是要給爺爺的。」祝永鑫不肯應。

荷花癟著嘴想找個什麼借口來說服他,最後道︰「今個兒這錢是因為我才多賣的,自然該歸我不是?而且若是這回爹多拿錢回去,爺下回再采蘑菇讓你賣,錢少了豈不是要挨罵?」

「你才幾歲懂個啥?」祝永鑫戳戳她的額頭,見她癟著嘴,大眼楮水汪汪滿是祈求地看著自己,尋思著自個兒也帶了點兒錢出來,不禁心軟地問道,「那荷花想買啥?」

「給娘買魚炖湯,給爹買個新煙鍋子,給大哥買點兒好紙,給大姐買頭花,給博寧買飴糖……」荷花掰著沒受傷的手算著,「不知道這些銅板夠不夠用……」

祝永鑫見她數了半晌都沒提她自個兒,心里又是高興又是酸楚,點頭道︰「行,那這多出來的銅板就歸荷花使。」

不過荷花顯然是對這時候的物價沒什麼了解,飴糖居然一文錢一塊,她盯著瞧了半晌,咬牙買了一小包十。賣頭花的鋪子里花樣兒極多,薄紗堆的、珠兒串的、還有玉片兒綴起來的、銀絲掐出來的……但是荷花拍拍自己的小荷包,看來能選擇的就只有門口笸籮里,五文錢一支的普通絹花,挑了兩支讓店家用粗紙好生包起來。

如此二十文錢就已經沒了,祝永鑫的煙袋鍋前陣子摔得開裂總是漏氣,被他用粘土修補了修補,但是受熱久了還是要月兌落,只得補上用幾天再補,荷花在買煙斗的鋪子里挑了個跟原本一模一樣的,店里開價三十文,她仗著自己年紀小又生得可愛,又是裝可憐又是賣萌,軟磨硬泡的總算是用二十五文買了下來。

模著兜里還剩的三十文錢,荷花的臉色就不太好看起來,也不知魚多少銅板一斤,祝永鑫抱著她到了一家文房四寶的鋪子,店里的伙計瞧見他倆的模樣,就直接把人引到屋子一角堆的草紙那邊,連話都懶得說半個字。

荷花一瞧眼前的都是大哥平時用的草黃色粗紙,立刻扭頭去看別處,見正北櫃台上有人在瞧雪白的宣紙,伸手指著那邊問︰「那個多少錢?」

小伙計朝她瞥一眼,見是個小孩子懶得計較,不大情願地說︰「五十文一張。」

荷花瞬間瞪大了眼楮,看著櫃台上鋪開的宣紙,就算這紙白得勝雪、大得像炕被,可也用不著要五十文錢一張吧,比一斤蘑菇還貴咧。

見荷花這樣的表情,那小伙計撇撇嘴,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買不起的表情,把荷花氣得直咬牙,可一想自個兒的確就是買不起,又頓時泄了氣,開口問道︰「這位哥哥,可還有便宜些的宣紙?」

「喏,那邊有平時裁歪了的紙,五文錢一張。」小伙計還是動也不動,直接呶呶嘴。

荷花過去一瞅,估模著是那大張宣紙的六分之一的大小,邊緣有的裁得有些歪,有的太毛糙,她咬著下嘴唇心道,這樣裁壞了的咋還要這麼貴咧,不過若是回去把邊緣修齊了,寫字兒倒是不耽誤。

攥著荷包猶豫半晌問︰「這位哥哥,我有二十文錢,你賣給我五張好不好?」

那伙計倒是還好說話,直接過來就卷了五張紙,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之後,荷花非常地懷疑自個兒是不是被人蒙了,不過後來接連又問了兩家,果真都是這個價兒,她才覺得心里舒坦了點兒。

荷包里還有最後的十個銅板,她苦著臉問︰「爹,剩下的銅板怕是都不夠買個魚頭的吧?不少字」

祝永鑫拿過她的小荷包翻了翻,然後道︰「放心,二十文,夠買一斤鯽瓜子呢!」

二十文?荷花奇怪地看向自個兒老爹,難道這老爹不識數?伸手接過荷包,果然沉甸甸地多了錢,心里這才明白是老爹怕自個兒買不到魚心里難受,偷偷又給塞了十文錢。

她嘟起嘴道︰「爹唬我不識數呢?剩下十文咱就買十文錢的魚。」

二人一路逛過來,祝永鑫要采買的東西也都差不多了,就抱著荷花往賣水產的鋪子去,離著老遠就聞見一股子腥氣,荷花見攤子上一共也沒幾種魚,眼楮骨碌碌轉了半晌,終于在角落處看見,堆著足有她四五捧那麼多的小鯽瓜子,她趕緊問︰「老板,這個多少錢?」

老板眼皮都不抬地說︰「給十文錢都捧走。」

荷花剛才得了砍價的甜頭,這會兒就又是說盡好話,最後只花了八文錢就買了那一堆新鮮的鯽瓜子。

祝永鑫問她︰「買這寸把長的鯽瓜子干啥?」

「回去給娘炖湯喝,人家說魚湯最補身子呢!」荷花眉開眼笑地催祝永鑫去裝魚,自個兒一枚一枚地數出八個銅板遞給老板。

「還剩下兩文錢干啥?」祝永鑫拎著魚故意問她。

「等會兒咱倆買蒸餅子吃!」荷花也答的干脆。

在城里顛顛兒地跑了小半日,回去的路上荷花又是一路睡到了家,連啥時候被茉莉洗了臉換了衣裳給塞進被窩里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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