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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滄海難為(小七)

籬笆小院中,茅舍三四間錯嫁之盛世王妃。

屋子看似簡單,實則建的精致,小小的一棟木屋坐落在青山碧野之中。屋後是青山聳翠為屏,山間鳥鳴清啼,花香陣陣。屋前是江河淡淡,木廊至江面高聳而起,直直的與伴山而生的小屋相連。

男子一襲月白色的長袍,矗立在木廊之上,輕柔的風從煙波浩渺的江面拂來,吹得他衣袍鼓鼓,青絲狂舞,他卻絲毫感覺不到涼意,依然負手而立,偉岸的身軀顯得萬分的飄逸。

突然肩上一重,隨後一股暖意襲來,他微微的偏頭,對上女子笑靨如花的容顏,唇瓣揚起淺淡的笑容︰「瀠兒,今日怎麼回得這麼早?」

「想到哥哥會不會在瀠兒不在時,又不用早膳。」女子對著他眨著眼楮,眼中閃過威脅的光,「哥哥你真是的,怎地如此不在乎自己的身子?要是瀠兒在了,你要如何?」

「淨胡說,好端端的你怎會不在?」他故意板起一張臉,呵斥著她。

「哥哥既然這不得瀠兒,就早點娶了瀠兒,否則瀠兒可是要跟其他男子跑了。」女子半是威脅半嬌嗔的說著,一雙縴細的手也挽上他的手臂。

他的目光變得幽深,深深的看著眼前這個無憂無慮的女子,這個等了他一輩子的女子,他伸手握起她小小的一雙手,慎重的問著她︰「瀠兒,你確定你還要嫁我麼?」

「瀠兒確定瀠兒要給哥哥。」她回握他厚實的大掌,肯定的點著頭,「雖然瀠兒不記得以往的事兒,但是瀠兒從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哥哥,瀠兒只要能看到哥哥就會很開心,但是一看不到哥哥就會心里空落落的,瀠兒知道,瀠兒愛的哥哥錯嫁之盛世王妃。所以,瀠兒一定要嫁給哥哥,只有嫁給哥哥瀠兒才會開心。」

「只有嫁給我瀠兒才會開心麼?」他低低的似在詢問,有似在呢喃,眸里的神色復雜,然而最終他抬首看著她,緩緩的頷首,「那麼,瀠兒,我們成親吧。」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也許他一輩子都無法給眼前這個女子她想要的感情,但是他卻願意娶她,不僅僅是他欠了她一生的付出,更因為他願意讓這這世間多一個幸福的人。也許……這才是他心中深藏的人兒,心中最樂意見到的結局。

他是大靖開國聖祖皇帝的第七子,他的母親是出自名門世家的嫡女,他有著最高貴的血統,最尊貴的身份,他生來便不平凡,然而他卻甘于平凡。

他沒有一朝至尊君臨天下的壯志,他亦沒有睥睨蒼生,勢要站在那萬人中央的雄心。他,惟願執一根竹篙,踏一方竹筏,順水而下,看那萬里青山延綿,听那流水潺潺,若是能有一紅粉知己在側,此生便無憾。

然而,這看似最為平凡的願望卻成了他一生無法實現的奢念。只因他想要執手一生,深埋在心底捂著的那個人兒,窮其一生,都不會屬于他。

同為天潢貴冑,幼時的時候他便發現了他與六哥的不同。不因六哥智博強識,睿絕無雙,也不因為六哥的俊雅絕倫的風華,這些他雖說不敢超越六哥,但是他身為太祖皇帝也引以為傲的兒子,自然也有他獨一無二的能力。六哥的不同,在于六哥是他父皇最疼愛的孩子。

他一直記得幼時他們無論做什麼,不管六哥做的是不是最好,父皇都會夸獎六哥,都會對六哥笑得溫和,看六哥的眼神之中才有他們渴望的感情。為此,哥哥弟弟們都心中不滿,對六哥也是嫉妒的緊,其中也包括他,對生父的孺慕之情,那是人之常情,每一個人都會有,尤其是在他們眼中如同天神一般的父皇,他們便更加希望得到父皇的肯定錯嫁之盛世王妃。于是,哥哥弟弟們都在爭,爭的不僅僅是聖寵,還有那一份平常家中的父子情。只是,那是他們還不清楚,身為天家子,這些都是奢望,父皇會有情,但是他的情注定太少,少的不能再多給一個人。

盛澤九年,那是一個多事之秋。那一年他雖然才十二歲,但在殘酷的深宮之中成長,他的心早已超越了他的年齡。那一年他知道了一個驚人的秘密,也是那一年他決定放逐自己,逍遙江湖。

皇後薨逝,舉國哀悼。父皇的脾氣便的暴躁,母妃說父皇可能永遠不會再是以往的那個父皇,要他和十三弟行事要處處小心,切不可忤逆父皇的心意。于是他們母子三人閉宮不出,也不見客。除了他和每日必去上早課以外,幾乎是足不出殿。

然而,那一日,把自己深鎖在宮中的父皇突然去了御書房,檢查他們的功課,將他們所有人都斥責了一遍,唯獨沒有對六哥有絲毫微詞。但是他卻看出,其實父皇真正想要發作之人其實是六哥,只是父皇每每動了動嘴卻終是不忍,故而他們這些兄弟變成了父皇出氣的替死鬼。當晚他為著此事心頭堵得慌,怎麼也睡不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便起身獨自走出了宮,想去御花園邊的煙波湖看看母妃喜愛的蓮花開了沒有,若是開了,明兒一早便帶著母妃賞蓮。

卻不想他撞破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他才踏出岫延宮宮門,便看到父皇與王成的身影神神秘秘的朝著西北方向而去。父皇為何深更半夜如此神秘的朝著那邊去?抵不住心頭的好奇,他竟然大膽的跟了去,去沒有想到父皇一直往西武門。

原本以為父皇要出宮的他,卻看到父皇在距離西武門很遠地方停下。目光落在西武門。似乎在等著什麼,沒過半個時辰,一輛馬車緩緩的從東北方向而來,在西武門檢查後,緩緩的離開。

月光下,他看到父皇深深的目光落在那遠去的馬車之上,那樣的落寞而又孤寂,仿佛那一輛馬車載走的是父皇的心。

而很快他也就知道了,那載走的確實是父皇的心錯嫁之盛世王妃。因為母妃說,皇後薨逝,你父皇的心也跟著去了。

父皇在那兒站了許久許久,如同石雕一般,目光一直那樣看著那一個方向。久到他天空微亮,王成低低的提醒︰「陛下,四更了,要上早朝的時辰到了。」

他的父皇才緩緩的閉上了眼,在那一瞬間,他分明看到父皇眼角劃過一滴淚,這是他這一生唯一一次見到高高在上,執掌生殺大權的父皇落淚。他一直以為,父皇那樣的人,是不會有眼淚的人。

「王成,朕,心痛。」父皇的聲音沙啞而又沉痛。

「陛下如果去追,現在還來得及。」王成低聲建議著。

父皇卻笑了,笑的寂寥而又心酸,搖著頭道︰「朕已經給不了她幸福了,朕,這輩子早已經錯過了她,正如她所說,朕再強留下她,是真的將她往死路上逼。所以,朕放手。」父皇的話,每一字都那樣的用力,好似要花費父皇所有的力氣,目光幽幽的最後看了西武門一眼,父皇絕然的轉身,臉上已經在沒有絲毫的悲戚,又瞬間變成了那個威嚴的帝王,「她雖然走了,但是朕感謝她為朕留下了清瀾,朕不能做一個好丈夫,但是朕會成為一個好皇帝,以及一個好父親!朕,會將朕的一切交給屬于我們的孩子,朕心中唯一的孩子!」

那一瞬間,他知道馬車帶走的是什麼人。

那一瞬間,他才明白母妃為什麼自幼就告誡他,不要爭不要奪,除非是你父皇願意給,否則你什麼也得不到。

父皇說,六哥是他心中唯一的孩子,那麼他們是什麼?是帝王之路不可避免的產物?

他承認他的心,那一刻是痛得,是怨的,甚至是恨的,畢竟他才十二歲!他倍受打擊的跑了回去,卻踫到了焦急出來尋他的母妃,他忍不住心中的苦澀與痛意,撲入母妃的懷里質問錯嫁之盛世王妃。問為什麼父皇既然不在乎他們,又要生下他們?問為何父皇那麼殘忍,對他們殘忍,對他們的母親也這樣的殘忍?

溫柔如水,平淡無爭的母妃,第一次對他發了火,將他關在了寢宮整整三月,每一日都來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的錯?

最初,他不承認自己錯了,養不教,父之過!既然他生下了他們,就應當給他們同等的對待,見他死不肯認錯,母妃用藤條狠狠的抽了他一頓,而後抱著他哭了。

母妃說,不要去強求,便不會有期望,沒有期望才不會失望。

母妃說,身在帝王家,這就是我們的命,你若要去爭,要去奪,就算成了最後的勝利者,但是失去的會更多更多。

母妃說,我不想我的兒子成為他父親一樣冰冷絕情的女人,碎了無數女人的心,其中也包括最愛的女人。

母妃說,孩子,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吧,你會知道這世間有很多的東西很美很美,比那些用鮮血為代價去爭奪的東西值得你去珍惜。

後來母妃讓舅父帶著他出去游歷。外面開闊的世界果然將抹平了他心中的不平,更讓他體會到了什麼樣的人生才是真正的美好,殘酷的斗爭不適合他,半年後他回到宮中,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以及心中的感悟細細的將給母妃听,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笑的那樣開心的母妃,于是他知道他的選擇是對的。

而年關將近,六哥似乎與父皇鬧僵了,帶著九弟搬出了宮外,父皇下了數道皇命,六哥都置之不理,年關的前一夜,他從未見著父皇動了那麼大的怒,哥哥弟弟們都大氣不敢出,最後他主動請命,去接六哥。

他見到六哥在將軍府中獨自吹笛,那笛聲處處透露著哀愁與思念。讓他听了,都心口隱隱作痛。

他沒有開口,六哥卻先問了︰「七弟,外面好玩麼?」

六哥的聲音一直是那樣的溫潤,平易近人,所以弟弟們都願意與他親近,六哥看著他的目光也是那樣的溫柔,里面有作為哥哥的柔和錯嫁之盛世王妃。

讓他心頭一陣輕松,他回答︰「六哥,外面在美,落葉總是要歸根的,我們飛再遠,也飛不出皇子的身份,父皇的兒子的血脈。」

六哥听了他的話,沒有再接話,而是低低的笑了,又吹了一曲,才起身拂去散落在身上的雪花,對他說︰「七弟你說的對,我們回宮吧。」

于是,六哥就這樣跟他回了宮,然而他與六哥才到半路之上,他便接到舅父病重的消息。故而便讓六哥回宮,他自己打馬疾奔舅父府中。也因此,錯定了一場情。

舅父最後還是走了,舅父這一生欠了一個女子的情,讓那個女子等了他一生未嫁,舅父臨死前便是要他將與那女子定情的信物親自送到那女子的手上。于是,他這一去,便是六年。固然,不時的回宮,然而他的家,似乎已經是五湖四海。

盛澤十四年,那一年他遇到了她。

彼時他不小心中了一群鼠輩的暗算,身中劇毒,正當他在破廟之中運功逼毒時,響起了腳步聲,讓他誤以為是那群人追來,心急之下不僅沒有將毒逼出來,反而毒氣攻心,險些要了他的命。

昏迷之中,他感覺到有人替他診脈,為他服藥,替他解毒。只是等到他醒來時,已經在客棧之內,客棧的小兒告訴他是一個白衣蒙面的少女救了他,看著桌上留下來的一只小小的白瓷藥瓶,低端印著君記的記號,他便知道是誰救了他。

只是他們錯過了,多年以後,他在想,如果他那時便沒有與她擦身而過,他們之間的路會不會改變,她與他會不會有一個可能。然而……

這永遠是一個假設。

盛澤十六年,他終于遇到了,那個讓他一見傾心的女子錯嫁之盛世王妃。

他縱然人不在朝堂,可是他也時不時留意著朝堂的動靜,畢竟他的母妃他的弟弟都在宮內,于是他知道邊關蠢蠢欲動,不久朝廷將會再度開戰。然而回紇之人竟然混入了東陵境內。動作頻繁,態度囂張到了極致。

他一路追尋,終于在東陵查出了他們的下落,等到他要動手時。那群人卻先一步被人擒住,那人他不陌生,那是名動天下的素顏醫仙。

那個在盛澤十四年曾于他有過救命之恩,卻無緣相見的女子。

那楠木窗拂開的一剎那,那一雙淡漠的眼撞入他的眼中,也撞入他的心口。也讓他的心口莫名的一疼,他想知道是什麼讓那麼動人的一雙眼楮覆上了冰霜寒雪,又是什麼讓她舒展的眉宇之中隱隱流露出愁緒。那一瞬間,他多想伸手,為她拂去眉宇間所有的哀愁,讓她縱情展顏,從此笑靨如花。

「素顏醫仙,不愧是素顏醫仙,風華傾天下,名副其實。」他仰頭痛飲一口,將心頭所有的情緒用美酒掩飾。

「若說風華傾天下,誰又比得上名動天下的逍遙公子?」她只是一眼,便將他認出,那一刻他便知道江湖之上,怕是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兒。

而後她旁敲側擊的套他的話,他那一刻想要對她全部坦誠,因為他確定他的心一動,所有他講他身份象征的蒼龍麒麟玉給她看。

因為他告訴自己,下一次再見面,他一定會采取行動。

然而,彼時他不知道,上天對他已是垂憐,給了他兩次與她相逢的機會,第一次,在她未嫁前,第二次,在她心未動前。

然而,兩次他都錯過了,所以,這一生他注定錯過她。

第三次再見,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人,而這個人是便是他的六哥,他一眼便看出他六哥那深如寒潭的眼中,燃燒著炙熱的火焰,看她的眼神是那樣的勢在必得錯嫁之盛世王妃。

那一瞬間,他的心便塌了一半。

縱然他也沒有輕易的放棄,然而,他終究是完了一步。

梁都城外,十四弟說︰七哥,六哥這一次會不顧父皇的旨意闖入梁都,為的只是君姑娘。

這樣短短的一句話,背後的含有多深,沒有人比他們這些同身為皇子的人知道。他原以為六哥進入梁都是為了與他們里應外合,是為了早一日拿下梁都,卻沒有想到他只有一個目的,那個目的便是去尋她。

甚至是違抗父皇的皇命,不怕父皇日後追究,對她出手,也要將她拴在身邊。

十六弟的一聲準六嫂更是讓他的心一陣陣的抽疼。

二哥的訓斥,他的想法與十四弟相同,六哥那樣的人,一旦動了情便會用盡手段,讓她落入他的情網,不達目的不罷休。又豈會委屈了她?

但是他心底一個聲音隱隱的提醒著他,她那樣的人兒,定然不會願意做金絲雀被束縛在繁華的牢籠之中,若是他願意拋棄一切,與她在山野之間做一對神仙眷侶,是否還能與六哥有一拼之力?

然而,他心頭的那一點隱隱的僥幸,卻在梁宮火光沖天之後,看著六哥不惜傷得血肉模糊,也要護她周全的那一刻有了裂痕。看到六哥那樣一個高如雲中仙的人,為自己這般付出,換做他是一個女子都會心動。

他知道,他的情還沒有開始付出,已經注定夭折。

果然,最後她隨著六哥一同回了盛京,並且得到父皇的重視,一下子便成為命婦之首的「容華郡主」錯嫁之盛世王妃。看著她一襲宮裝那樣端莊淡雅的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眼中唯有一片驚艷。心中卻是一片片淒涼,恰似殘花落地一般無可奈何。

當听聞她是楚大將軍之女時,他的心一驚,然而數年前去將軍府中接六哥時,將軍夫人淡淡的容顏浮現在他的腦中,瞬間與眼前的女子有了一種神似的重合。

六哥卻在這個時候不在她的身邊,看著她面上從容應對,眼中一片冷然,他終于明白她眼神為何會那樣的冷淡與冰涼。原來,她出生便身不由己。

當年,將軍為何將她遠遠送走,甚至自幼為她定下婚約,他們這些皇子多少有些耳聞,他自然也更加清楚她涼薄的性子無非是來源于她自幼便被遺棄的孤獨。心中對她的心疼更加深了一份。

看著她獨自在大殿之中,那樣的孤立無援,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當著那麼多人裂帛果臂,他的心抽著一樣的痛,比當年听到父皇那樣絕情的話還要痛。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沖上前,用他的衣袍將她包裹住,讓她知道,她的身邊至少還有一個他。

那是,他心中卑鄙的慶幸著六哥的離開,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然而,不肖片刻,他便知道,他距離是真的有差距的,因為六哥做什麼都是那樣的縝密。一幅畫便將他所有的付出打碎,讓她從此對他身心皆付。

所說,之前他還存了一份僥幸,然而這一份僥幸在慶功宴之中,徹底的碎了,因為她對六哥的有了情,也不再避著六哥,而是那樣坦然的時時與六哥同進同出。

三哥與四哥對皇位都是有野心的人,豈會作勢她與六哥成好事?

先動手的四哥,四哥出手的對象竟然是九弟,因為九弟是六哥最得力的助手。那樣縝密的布局,她也能彈指間便為九弟洗去了罪名。

大殿之上,看著六哥為了護著九弟,不惜與父皇反目,他心中是羨慕的,他若是與某一個兄弟也能有這樣的情誼該多好?即便是他的親弟弟也沒有如此親近他錯嫁之盛世王妃。

因著她,他卻是站在了六哥那一邊,因為他知道他不想成為她不喜之人。

後來的種種讓她看清了很多很多,他覺得若是他再如此糾纏下去,必然會成為一個因嫉成恨的人,他不想成為那樣的一個人,故而他選擇了遠去。

逃避也好,怯弱也罷,他選擇離開。他不想她因為恩情,對他心存愧疚。他以為這樣,他會盛澤九年一樣,回來後就什麼都釋然了。

對于他的離去,他的親弟弟很不理解,甚至對他說︰七哥,你太讓我失望了。

面對這個他從未了解過的弟弟,面對這個心神如此深沉的弟弟,面對他如此野心勃勃的弟弟,他怎麼能夠告訴他,他當年听到的話。他不能讓他的弟弟做出更瘋狂的事。只是此刻,他還不知道這一別,便是他們兄弟最後一面。

他知道父皇隱隱已經察覺出了六哥對她的情意,六哥是父皇要一手培養的人,父皇是絕不對不會容忍任何一個可以左右六哥的人存在,他知道她現在此處暗箭難防,他應該留在她的身邊,然而他清楚,有六哥在,這些都不需要去做。所以,他最終是將他那一塊很早以前就想送給她的蒼龍麒麟玉送給了她。

他知道二哥、六哥和九弟的玉都在她的手上,八塊玉中藏著大靖寶藏的地圖。他相信這樣,父皇是不會輕易對她下手,所以,他放心的離開了。

與她分隔的那半年,他日日都在思念著她,也是那時起,他才懂何謂入骨相思。于是,他用政務來打發時間,不讓自己有太多的時間去思念她。

那一日,他終于查出逐州富蘇查出了蛛絲馬跡,追蹤到了莽林山。這才查清楚了原來竟然是南宮雪月姐妹二人。

原本想要悄然離去,再布置計劃,回來圍剿他們錯嫁之盛世王妃。

去沒有想到回程半路之上,他竟然一落掉了那一只他隨身攜帶的瓷瓶,那是他們初次相遇的見證,這麼多個日日夜夜,他想念她心口泛疼之時,都是這樣冰冷的一個小瓶子慰藉著他的心。

于是,他沒有猶豫的原路返回,卻不曾想那東西已經落入南宮雪月的手中,甚至借此設下圈套將他擒住。

他被困在莽林山,被廢了一身的武藝。那一瞬間,他也以為他的人生便如此結束了,然而直到南宮雪月養著那些毒物,以及她們喪盡天良的計劃,他承受著他們無數的折磨,卻依然沒有放棄過,每當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時候,他都會想著她,這要想著她,他便又無盡的力氣去抵抗。

他的堅持是對的,他等到了她。她與六哥同時出現,劫後余生能夠再見到她,他的心里已經滿足了,其他的他無心也無力去計較,可是因著他的身子,很快又和她分離了,她將他送入了神醫谷。

師尊因著她,不但醫治好了他,更是傳授了他絕世的武功。然而,他如果那時便知道日後的種種,他或許會選擇就那樣一世不出谷。

「你命途有一大劫,若是被執念蒙心,最終必然會痛苦一生,追悔莫及。」他臨出谷前,師尊這樣對他說。師尊是一個世外高人,對他的話,他深信不疑。

然而,他卻笑了︰「師尊,清淇這一生已經連最不想放手的都放了手,還有什麼執念可以蒙了清淇的心?」

那時候他說的那樣的自信滿滿,卻沒有想到當他踏入皇宮的第一日,便看到他的母妃與胞弟慘死在他六哥的劍下。

這麼多年,他所有的支撐都是他的母妃。

他可是不爭不奪,他只希望他的母妃能夠高高興興,平平安安。

在外數年,在沒有遇到她之前,他唯一的思念全是他的母妃錯嫁之盛世王妃。

可是他狂奔急趕回來,看到竟然是這樣殘忍的一幕。

那從母妃胸口流出的鮮血刺紅了他的雙眼,一瞬間燃燒了他所有的理智,而那個執劍的人,是他的六哥!

是搶走父皇所有關注的六哥!

是奪走他摯愛的六哥!

是他心里其實一直隱隱掩藏著妒恨的六哥!

他的憤怒,他的痛苦都在這一刻,全部被激發。

他想,如果這世間沒有鳳清瀾這個人,父皇會不會將心思放一點點在他們這些兄弟身上?

他想,如果這世間沒有鳳清瀾這個人,他心心念念的人兒,會不會他最心愛的便不會被搶走?

他想,如果這世間沒有鳳清瀾這個人,他的母妃和親弟怎麼會在巍峨宮廷之中慘遭殺害?

他恨,他怨,他怒!

「哥哥……替我和母妃……報仇……」

如果這便是他胞弟的遺願,那麼他絕對不會讓他失望!

所以,他幾乎是抱著同歸于盡的心思與眼前這個人同歸于盡。

然而,她卻在那時不管不顧的飛奔到六哥的面前,那樣篤定而又信任的告訴他︰不管清瀾做了什麼,我都相信清瀾不會枉殺無辜。

看著她肩膀上被他來不及收回的劍鋒所留下的血痕,他心里是愧疚的錯嫁之盛世王妃。可是殺母之仇,奪愛之恨,一瞬間因為她的出現,全部交織在一起。

六哥終究是六哥,他還是勝不了。

也許,他從未贏過六哥。

在他籠罩在沉沉的傷痛之中時,再一次的打擊迎面而來,她要大婚了,要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六嫂了,在他失去母妃之中,最終也失去了她。

從此,他便是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母妃說,他去爭不屬于自己,會失去更多。

可是如今他什麼也不爭,換來的又是什麼?

既然不爭意味著失去,那麼他為何還要無欲無求?如今的他,還有什麼是不能失去的?

可是,他還是對她放不下,當鎮音宮看到她有難時,他還是管不自己的身子隨她一同跳了下去。甚至怕她受了傷,連同他恨入骨的人的骨肉都千般護著。

鳳清淇,你終究是是一個失敗者。

他在心底罵著著自己,然而看著她昏迷的容顏,看著她隱忍的小臉,他就是狠不下心,他告訴自己,只要她好便好。

溫泉里,她寧願死也不讓他觸踫她,她便知道,她對六哥的心,再也沒有人可以插足。

心湖停邊,她一襲月白布衣,一句︰君本雲中鶴,奈何困蛟龍。

他知道他的心動搖了。當他追出去,看著六哥那樣絲毫不介意的,甚至問也沒有問上一句,便帶她離開,他知道,她與六哥之間那樣的情意,才是真正的如她所說,他們夫妻是一體。

半個時辰後,六哥又出現在他的面前,依然還是那樣一襲白衣飄飄,俊雅如謫仙降世錯嫁之盛世王妃。

「我知道你為賢母妃的事恨著我。」六哥臨湖而戰,溫潤的聲音淡淡,「這一生我從不對除了她以外的人解釋,但今日我來,便是要告訴你,順母妃之事實非我所願,若是你心存芥蒂,今日我便還一劍。」

看著六哥遞到他面前的長劍,他心頭復雜︰「為何?」

「縱然我不想承認,但我不得不承認,你在墨兒心中又一席之地。」六哥漆黑幽深的鳳目閃過一絲不豫,卻消失的很快,「縱然她信我,但卻因著此時,心中對你存著愧疚。我不會讓任何人在她心中位置過重,對你有一份知己相惜之情已是我能容忍的底線,絕不能再添上一份愧疚之情。」

原來,六哥愛得這麼的深,這麼的霸道。

他想,他和六哥是很像的,或許這是他們鳳家男兒的特質,對于心愛的女人都有如此強的佔有欲。

他沒有說話,出手如電的奪過六哥手中的長劍,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刺向六哥的心口。

劍割破了六哥的衣袍,卻沒有在進半寸,看著絲毫沒有閃躲反抗跡象的六哥,他心中所謂仇恨的城牆崩塌了,那一瞬間,他仰頭大笑,笑的落下了淚水。

六哥卻目光復雜的看了他一眼,而後轉身離去。

就在六哥背影要消失的那一瞬間,他終于忍不住大喊︰「為何不說我母妃是被我胞弟親手所殺!」

他不是笨蛋,縱然當時被仇恨沖昏了頭,然而他也有冷靜的時候,整整半年難道他還想不通麼?若是他的六哥連分寸都沒有,那便不是他的六哥,若是他連這一點淺顯的算計都看不出,他白學了師尊的至上武功。

他,其實早就明白了,只是不願意去面對錯嫁之盛世王妃。

若是他面對了,那麼他該用怎麼的心境再去面對她?

拋去仇恨的面具,他如何放縱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接近她?

可是,他這樣丑陋的心思,卻換來了這樣的呵護麼?

這一刻,他真的不想六哥給他答案。

可六哥身子停下了,他是那樣心疼而又無奈的低低一嘆︰「你,亦是我的弟弟。」

六哥說,你,亦是我的弟弟。

因為是弟弟,所以不想讓你面對那樣殘忍的事實。

因為是弟弟,所以寧願讓你恨著怨著,寧願讓你傷著,也要護著你的心。

曾經,他羨慕過,六哥這樣對著九弟的時候,他羨慕過,原來,他也是這樣被六哥護著,即便是經歷了那麼多,他依然是被六哥護著。

他知道,听了這一句話後,她再也不能被他藏在心里,從今而後,她只是他的六嫂。

所以,那一晚,他主動選擇再一次離開,與上一次不同。

這一次不再是逃避,而是真正的放了手。

六年,這一別,他們是六年的分離。

然而,他的身邊多了另一個人。

這一個等了他一生,愛了他一生。陪他共度生死,共享悲歡的女子。

打動了他的心。

那不是對男女之間的摯愛,卻是一種無法割舍的習慣與眷戀錯嫁之盛世王妃。

當他知道她竟然將六嫂的消息交給了韓琦的時候,他很害怕,有害怕六嫂出事,也有害怕六嫂的秋後算賬。

深愛的人是什麼性子,他比誰都了解,六嫂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傷了她的人。

當他親眼目睹紅袖慘死後,他知道,他保不住她了。

那一瞬間,他甚至有了陪她入黃泉的念頭。

這一生,他虧欠她實在是太多太多。

一個女子十八年的韶華,是他用生命也還不起的。

六年的刀光劍影,六年的戎馬疆場,他知道沒有這個女子的照顧,他或許早已死在盛澤二十四年永華城一戰。

那一戰,他被誤中暗算,在冰天雪地里被圍殺,帶來的親兵一個不留。他縱然將敵軍殲滅,但是同樣深受重傷。倒帶冰雪之中,等待著死亡的來臨。當他的世界一片黑暗之時,卻一具嬌軟的身子緊緊的抱著,耳邊是她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安王,安王,求求您不要拋下我,求求您不要拋下我。」

她說,我等了你十八年,耗盡了一個女子的一生,難道你就這麼狠心麼?

她說,你若死了,我絕不獨活,上窮碧落下黃泉,我死也要纏著你,你若不想生生世世與我糾纏不清,便醒來。

她說,這一世,我只要這一世,只要你陪我走完已經不長的余生,我保證再也不纏著你。

她說,我愛了十八年,盼了十八年,等了十八年,難道就為等你一具冰冷的尸體麼?

她說,鳳清淇不要讓我恨你,你承擔不起一個愛你到痴狂的女人的恨意,我會毀了你所在乎的一切錯嫁之盛世王妃。

那聲聲哭喊與指責終究還是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他想,正如六哥所說,他在六嫂心中是有一席之地,那是一份無法磨滅的情意,所以,六嫂最後還是手下留了情,讓他帶走了她。

這一生,能夠明白這一點,他于願足矣。

一個深藏的知己,一個深愛自己的女子在側。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哥哥你說真的麼?」她是那樣的興奮而又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激動的眼眶都紅了。

他將她攬入懷中︰「真的,瀠兒,我們成親。」

如今已是崇天三年,懷中的人兒等了他整整二十年了。

他怎麼忍心再讓她等下去。

她值得他去珍惜。

他用前半生愛了求而不得的女子,那麼就用後半生去珍惜一個深愛他的女子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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