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訓練雖然勞累,但對于艾倫來說,無疑是幸福的。
這一切簡直就像回到了一個月以前,他會在清晨給兵長買牛女乃和報紙,會給他做甜點,在訓練的間隙會來到那個圖書室翻閱各種各樣嚴肅,亦或是讓他臉紅、羞愧到不行的資料……當然,也有一些不一樣的地方,比如現在,他每天會幫兵長敷藥綁繃帶,會在某些夜晚,厚臉皮地縮在人家的床上不走……會在某些時刻,輕輕的將對方抱緊懷里,安靜地入眠。
然而和平總是那麼短暫。
又或者說,和平只存在于逃避現實的幻想之中。
7月20日中午,調查兵團正在臨近斯托貝斯區的支部分析之後的作戰計劃和目標時,木門突然被撞開,一個士兵狼狽地沖進來大聲吼道︰「團長!不好了!……大量巨人從南部襲來!羅塞之牆被突破了!!」
這個消息幾乎讓所有人措手不及。
就像皮克塞斯司令曾經說過的那樣,羅塞之牆一旦被破壞,造成的後果無異于滅絕人類——畢竟希娜之牆內部的資源有限,恐怕連一半人口都沒辦法養活……那樣的話,人類將會為了有限的食物資源自相殘殺,最終走向滅亡!
整個會議室瞬間變得喧嘩起來!
「羅塞之牆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被……」艾倫突然意識到什麼,「萊納薩莎他們呢?」
阿爾敏一邊看地圖一邊道︰「糟糕!前幾天他們接到命令轉移到南部了……現在,他們在最前線!」
周圍有士兵低聲道︰「104期的人真是可憐啊……這麼看來他們之中根本沒有叛徒吧……就是因為我們的懷疑,他們現在一定連裝備都沒有!這樣的話,他們也只能成為巨人的——」
「不!三毛分隊長在那邊!他的實力可是僅次于利威爾兵長啊!有他在沒問題的!那些新兵一定能夠順利地逃出來!!」
就在此時,被大家攙扶著的士兵面目扭曲,神情絕望地跪倒在地上︰「三毛……三毛分隊長他……已經犧牲了!!」
※※※
兩個小時以後,顛簸的馬車上。
艾倫坐在三笠和阿爾敏中間,對面坐著閉目養神的利威爾,印堂發黑的尼克神父,以及正在把玩透明石塊的韓吉分隊長。
三笠將水壺遞給艾倫︰「你的嘴唇都干了,喝點水吧,艾倫。」
艾倫拿起水壺胡亂地給自己灌了幾口。
阿爾敏握緊拳頭︰「現在……已經很晚了……就算將艾倫送到前線,也不見得能成功地修復城牆吧!畢竟,上回能夠合理地修復是因為附近有合適的巨石……說起來,為什麼尼克神父會跟我們一起去呢?」
剛剛還在皺眉的韓吉一把挽住神父的手臂︰「誒誒別介意嘛!尼克神父是我們的朋友!」
神父的表情似乎更加沉重了。
韓吉漸漸收回了嬉皮笑臉的表情︰「你們現在,應該都知道,牆壁里到底是些什麼東西吧。」
是的。
現在,只要參加過斯托貝斯區之戰的人都明白,為什麼戰後牆壁都被黑布擋住,之後政府又派人以最快的速度用磚塊水泥將破損之處堵住,原因很簡單,厚厚的牆壁之中,全部都是巨人。
韓吉︰「尼克神父代表的教會,一直都知道這件事。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就算失去生命他們也不願意說出來。」
什麼?
一直都知道?
那些教會的人知不知道調查兵團的人每次出牆到底會死多少人?可是到現在都不知道這樣重要的情報啊!!
強烈的怒火直接沖向天靈蓋,艾倫大聲吼道︰「這算什麼!為什麼不說?!」
三笠連忙拉住艾倫︰「冷靜!」
韓吉繼續說︰「本來還可以詢問別的教徒的,但情況有變,他自願跟著我們來。他希望用自己的眼楮看看,然後問問自己的良心,他是否還要繼續保持沉默。」
可是艾倫根本不明白,他皺眉︰「很奇怪吧?還有什麼事比防止人類滅亡更重要?!」
韓吉︰「誰知道呢。可能……還真有呢。」
就在此時,一直都在閉目養神的利威爾睜開雙眼,瞥了一眼身邊的神父,淡漠地說︰「詢問的手段有很多種。雖然,現在我做不了什麼,但只是看管這家伙的話,我還是能做到的……我衷心希望,不會一不小心讓他身上多出個洞來啊。」
神父朝利威爾看過去,剛好看到他在外套中握住銀色手槍的手指!那一瞬間,恐懼感簡直就像冷血的蜥蜴一樣從背脊爬上去,讓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液。
利威爾絲毫不在意地看向韓吉︰「你什麼時候喜歡上玩石頭了?」
韓吉︰「這不是普通的石頭。是女巨人留下的碎片。」
阿爾敏︰「為什麼沒有消失?!」
韓吉︰「是啊……我也很奇怪,按道理來說,在阿尼解除巨人化的時候,它就應該消失才對。這幾天我有專門研究這塊石頭的組織結構,發現,它跟城牆十分相似。也就是說,城牆應該是由巨人硬化後形成的。」
阿爾敏激動得站了起來︰「也就是說——噗……」
韓吉一把捂住他的嘴巴︰「讓我說阿爾敏!我的意思說,既然別的巨人能硬化,那麼艾倫也可以。硬化後的艾倫說不定能夠順利地堵住希娜城牆呢!」
韓吉說得沒錯。
現在根本沒有足夠的技術和材料修補城牆。可是,如果艾倫可以順利硬化,一次性將希娜之牆,以至于瑪利亞之牆堵上也不是問題。這樣的話,就可以順利到達希干希納區的地下室,關于巨人的秘密,不也就能夠以最快的發現嗎?!
可是,所有一切,都是以一個人作為前提的。
所有人都看向艾倫。
韓吉猶豫地問艾倫︰「你能做到嗎?」
斯托貝斯區之戰的最後一幕,強烈的光亮之中,不斷在女巨人身上攀升的水晶再次涌入艾倫的腦海……她都能做,沒道理自己就不會……可是,畢竟以前從來都沒有試過,根本不知道要怎樣做才能——
就在此時,艾倫剛好和利威爾深幽的眼神撞個正著。
接著,就看利威爾低聲道︰「這不是做不做得到的問題吧。做,只能做了。現在,兵團能做的只能是將所有都賭在這個上面。必須成功。」
艾倫深吸一口氣,大聲回答︰「是!我做!我一定會把城牆堵上!」
※※※
傍晚,艾路米哈區。
難民簡直就像螞蟻一樣擠滿了城市,馬車根本沒辦法前行。沒辦法,大家只能步行前進。
每次看到這樣的場景,心情都會變得壓抑。而且一次比一次壓抑。
每個人都大包小包地背著,表情沉重。眼圈微紅的女人背著不斷大哭的小孩,還有很多迷路的孩子在路邊上哇哇哭泣。沒辦法,不想被巨人吃掉的話,他們必須離開從小到到居住的房子,離開繁忙卻充實工作單位,離開快樂的學校,從此以後擠入希娜之牆,淪為沒有吃,沒有穿,沒有住,還會被富人歧視的乞丐!
艾倫看著前面走在神父身邊的利威爾,忍不住握緊拳頭。
他知道,接下來利威爾就會留在這邊監視尼克神父。
然後自己會離開這座城市,前往南部修補城牆……可是這次的事情明顯不單純吧?
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麼呢?
這一次,還會像斯托貝斯區之戰結束得那麼快麼?
這一次,兩個人會分開多久?
以後……還能在一起嗎?!
啊啊啊……真的好奇怪,即使到現在,自己還是沒有一點點真實的感受,還是覺得羅塞之牆的破壞,只是一個噩夢而已!因為,明明昨天,自己還和兵長一起在草原上散步啊,明明昨天,還跟他站在陽台上聊天,還在觀察著他喝牛女乃露出的那種可愛別扭的表情呢!
幾個人在洪水一樣的難民中逆流而上,艾倫看著走路有些不穩的利威爾,終于還是難以忍住,大步走上去,就握住了對方的手。
利威爾愣了一下,抬眼看艾倫︰「怎麼了?」
艾倫直直地看著前方不說話。
大概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說話的原因,是他根本無法抑制發酸的鼻子和眼楮……實在是太丟臉了……他害怕看向利威爾,他害怕在跟利威爾說話的片刻,眼淚就會突然冒出來!
汗水逐漸從艾倫的手指中沁出來,沾濕兩個人的手掌。
潔癖如利威爾,他最討厭那種東西了。
可是奇怪的是,他不僅沒有甩開艾倫的手,還緊緊地反握住對方。
一路上,人影晃動,悲戚的聲音此起彼伏。
而兩個人就這麼手牽著手,安靜地感受著對方的力度和溫暖,沒有說一個字。
直到走到街區的盡頭,利威爾才緩緩抽出了自己的手。
「到了。」利威爾低聲道,「我和尼克神父就留在這里了。接下來,就靠你們了。」
一群人連忙道︰「明白!」
利威爾看向阿爾敏和三笠︰「你們是埃爾文臨時指定的作戰隊伍,知道的吧。阿爾敏,你就和韓吉繼續當智謀。」
阿爾敏連忙道︰「知……知道!」
利威爾︰「三笠,你負責保護艾倫。雖然我不知道你執著于他的原因是什麼。但是,以後不能再失敗了。」
三笠︰「是!那是當然的!」
利威爾停頓了一下,終于看向身邊的人︰「小鬼。」
艾倫︰「……」
「別給我死了,知道嗎?」
頭發擋住了艾倫的眼楮,看不出表情︰「我知道。兵長,也請您記住每天上藥,經常按摩,晚上要早點睡,不要老喝咖啡……」
利威爾的眉毛輕微地皺了一下,他伸手,就狠狠地將艾倫的頭發揉得跟雞窩似的︰「只不過是補個牆而已,別說得跟世界末日一樣!」
艾倫終于抬頭︰「可是……」
利威爾凝視著艾倫微紅的鼻尖,突然湊過去,用只有兩個人能听到的聲音道︰「如果,你能活到下次見面,我就和你做。」
艾倫完全沒反應過來,他睜大模糊的雙眼︰「啊?」
耳邊的聲音有些輕佻,有些低魅,很快就消逝在周圍的喧囂之中︰
「小鬼,不懂什麼是做/愛麼?」
——tobe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