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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燕脂飲恨淑仁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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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日徐徐,沈團兒閉目靠坐在腳踏上,感受夕陽落在身上的溫暖,春日的霞光那麼美,落在手上像是玫瑰凝成的胭脂。♀

四周安靜得能听見光影走過的聲音,在黃昏琉璃的華彩中,交疊在膝上的雙手有些發冷,指尖卻出了很多汗,膩得戴不住手上鏨花玳瑁護甲,沈團兒掏出帕子將濕冷的薄汗擦掉,輕輕將手放到鼻翼上。

那麼干淨的一雙手,怎麼會有腥味?也許是方才出汗得多了。

她這樣告訴自己,看到小榻邊香乳盒子,拿過打開,里面的玫瑰香乳已經干了,潔白膏面上泛著過期的姜黃,但玫瑰馥郁的香味仍在,好像一下能蓋住方才若有似無的微腥。

香乳在掌心些微化開,沈團兒耐心涂抹著每一寸肌膚。

寧妃死去那一晚,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哭靈的奴才後半夜便回去了,只她獨自一人跪在殿中為寧妃守靈,昏黃的大殿內雪白靈幡飛舞,寧妃死了,看著正中間的香桌,線香煙霧中金字黑地牌位,她流著淚哀泣,抿了又抿的嘴角卻忍不住向上揚起,帶著一股莫名的快意。口中念誦著往生經文,眼淚順著臉頰滴到佛珠上,心中卻冰冷得只剩殿外驟雨。

一個聲音在腦中不斷回響︰此後的日子里,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她,沒有人攥著她的命。

忘了是什麼時候,驚恐與忐忑在心底抽枝發芽,待覺察時刻,恨意的藤蔓早已絲絲縷縷纏繞了滿心滿肺,沈團兒只知道,她恨寧妃!恨寧妃言語中**的威脅,恨她看向自己輕蔑鄙夷的眼神,恨寧妃為了追逐自己的情愛卻要用她與穆衡的性命來做賭注陪葬。

此後多少次午夜驚醒,沈團兒都這樣告訴自己,有誰生來便是害人的?有誰願意在花露清新的年紀雙手染血?是寧妃不讓她好過。是寧妃一心要斷了她的念想!今日種種,都是寧妃咎由自取!

所以,她在為寧妃調制的別種香料中也摻了不為人知的成分,看著她一天又一天的聞著,配上自己特地獻上的口脂,無異于催命慢毒。照這樣下去,過不了兩年,寧妃便只能躺在床上,與活死人無異。

只因為後來橫生變故,她才不得已將寧妃推入池塘溺斃。

看著那張隨漣漪扭曲的臉沉入池底。沈團兒胸口的無助與痛恨忽然噴薄而出。她恨寧妃。更恨殺人都要身不由己,她從未對命運強求過什麼,逆來順受得像是沒有感情,可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要來逼她?!

將毒粉一點點研磨在口脂時,沈團兒不是沒有猶豫過,好幾次她雙手都抖得同篩糠一般,看寧妃笑意盈盈的夸贊她的香料口脂好用,她也曾有一瞬間的心軟憐憫。只是當她剛要反省自己的邪惡時,便又听到寧妃用驕傲輕蔑的語氣威脅她,那種高傲不耐的語氣,像是對待一只腳下的狗!

沈團兒坐在腳蹬上,緩緩環視四周。這淑仁宮的每一個角落她都卑顏屈膝的跪過,每一塊青磚都冰冷緊貼過她的額頭。被像狗一樣的對待,她怎麼能不怨不恨!日夜積壓的宿仇已經化作一塊頑石,鋒利的稜角無時無刻不硌得她喘不上氣來!

每每向香料口脂中下一次藥,她就能強烈感到殺了寧妃一次的快感!

沈團兒嘴角掛著冰冷決絕的笑意。視線模糊,她反復揉搓著一雙柔荑,直到雙腕酸痛,兩手通紅才停下來。

擦再多香乳又有什麼用,那股血腥之氣,怕是要終身陪伴著她了。

這雙已經染血的手,多一點少一點,又有什麼分別。

後.宮中一個瘋狂的婦人,終于,也將她折磨出一顆扭曲的心。

絕望的惱意陡起,眼淚不知何時流了滿面,領口微濡,她整個人抖得厲害,猛的一把抓起金絲海獸葡萄紋香乳瓷盒,盡力向外砸去,‘ ’一聲巨響,瓷盒子撞在‘楊妃醉酒’屏風上,錦帳被拽下來,楊妃婀娜的身段被撞出很大一個缺口,蒼涼得可笑。♀.

很快殿外便響起宮人的腳步聲,采韻慌忙沖進來,見沈團兒雙眼紅腫,面色蒼白的坐在腳踏上,身前是一地的碎玉渣滓,唬了一跳︰「主子,您怎麼了!」

胸口猶自起伏喘息著粗氣,沈團兒掏出錦帕擦了擦冷汗,搖頭到︰「無事,方才有一只老鼠跑過去,我一慌,用盒子砸了它。」

眾人皆送了一口氣,已經有宮人收拾滿地的狼藉,采韻忙將沈團兒扶起來,口中不住道︰「主子還是到偏殿歇著吧,天晚了,這地方沒地龍,忒嚇人呢。」

殿外早已是夜色濃濃,沈團兒回到偏殿,略用了幾筷晚膳,便草草歇下,待第二日晨時壽康宮請安過後,又來到清寧宮中。

出來迎接的是錦宜,見沈團兒獨自一人立在清寧宮殿外不進去,忙上前福身︰「奴婢給德主子請安。」起身後方余光見她身後並無二人,便順勢接過她裝滿花枝的手籃,扶了她的手,「德主子怎麼一個人來,也沒喚轎輦麼?您若是不方便,隨便使人來傳一聲就是了,奴婢也好派人去接。」

沈團兒微笑扶她入殿,笑道︰「我在壽康宮請過安,本來是想回淑仁宮去的,路過御花園見花開正好,便折了幾只帶來同貴妃娘娘把玩。」

「德主子請罪,今天您可真是沒來巧。方才貞妃來找貴妃娘娘,一道往敬妃的和宜宮去了。」錦宜示意底下人端茶,又親自奉了,笑道,「娘娘走了好一會兒,估模也該回來了。」

「那我便等一等,反正也是來找貴妃娘娘玩的,晚一會兒也沒事兒。」沈團兒從善如流,又指著桌上手籃中的鮮花道,「你去拿個白釉薄胎瓶來,我先將這些花插上。」

錦宜擺了幾份糕點,便福身領命去了。

沈團兒目光在殿中伺候的侍人臉上轉了一圈,發現並無那日內監的身影,才拿起花枝細細挑揀起來.

貴妃回來時,沈團兒已插好了一瓶杏花。粉白各數枝,繁花麗色,艷態驕姿。

容蕭見她來了,也不驚訝,只笑道︰「方正在和宜宮同他們說話,便來人傳說你來了。可等時間長了?」

「臣妾看御花園杏花開得好,便給娘娘摘了幾枝來。」沈團兒淺笑,歉意道,「沒想到擾了幾位娘娘雅興。」

「哪有什麼雅興,她們是缺莊家。拉我去打葉子牌呢。我一向不慣玩那個。沒一會兒就輸個囊空。才被放回來。」容蕭微笑,「你先坐著,且容我去換衣服。」

「是,娘娘請便。」沈團兒略一側身。便在桌邊坐下,目光卻若有似無落在容蕭身後微微瑟縮的雙陸身上,他的眼神愈是躲閃,沈團兒便愈加料定心中所想。

待貴妃帶著人進了內殿,沈團兒撥弄著花瓶中的杏花葉瓣兒,吩咐道︰「哎,你去幫我把剪子遞來。」她語氣極隨意,下顎揚起的方向卻朝著雙陸。

雙陸本就害怕德嬪,此刻听到她喚自己更是嚇破了膽。兩條腿抖個不停,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他盡量低眉順眼的湊到桌邊,拿起陶柄銀剪,雙手奉到沈團兒跟前,腦袋卻死死不敢抬起。

見他如此形狀。沈團兒眸光一暗,並不接過他手中銀剪,只是笑道︰「小太監,你抖什麼?」

「奴才奴才上次沖撞了主子心心中惶恐。」

「你害了病,我不怪你。你的身世,貴妃娘娘都說與我听了。」沈團兒拿著一只白杏在手中把玩,「你眉清目秀的,也老實懂事,我身邊正好卻一個長隨,你願不願意到淑仁宮當差?」

德嬪銀鈴般嬉笑的嗓音落在雙陸耳中如重錘一般砸得生疼,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道︰「能伺候德主子是奴才的福氣,放放在原來,奴才挖空心思,也願意做的。可可奴才爹說過,做人得知恩圖報,貴妃貴妃娘娘對奴才有大恩奴才不能」雙陸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孩子,能急中生智已實屬不易,說到此處卻不知如何繼續下去。

輕輕拔下白杏花瓣,指尖在揉搓中也染上了幽幽浮香,沈團兒淺笑道︰「沒關系,你不用怕貴妃娘娘不同意。待會兒我問她要你,她定會答應的。」

雙陸腦中嗡鳴不斷,眼前也一陣陣發黑,冷汗順著腦門滴在青磚上,只能一個勁兒對著沈團兒叩頭。

面上劃過一抹戾氣,沈團兒還想再說,便听外面珠簾搖晃,可見是貴妃回來了,當即對雙陸道︰「將銀剪遞給我。」

雙陸心中松了一口氣,一咕嚕爬起身,將銀剪奉在桌上,恭敬退下。

見退去的雙陸冷汗涔涔的退下,容蕭微一蹙眉,走向已經起身的沈團兒,問道︰「怎麼他又沖撞你了?」

沈團兒心中一動,笑道︰「沒,臣妾看他手腳伶俐,想在娘娘這討個好,帶回宮用兩天呢。」

「一個奴才,有什麼討好一說,過些日子便讓他到你那里去。」容蕭看著沈團兒勾起的嘴角,眼中笑意帶了三分試探,「只是他心里邊藏著事才會起 癥,再傷了你可不好,所以,不問出來,本宮還不能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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