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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惟有蜻蜓蛺蝶飛

尉遲鎮見狀,便忙把無艷擋在身後。那一隊士兵大概十幾個人,蜂擁而來,便將兩人團團圍住。

尉遲鎮暗中警惕戒備,表面卻不露聲色,一手略微攏著無艷,邊問道︰「幾位軍爺有何貴干?」

忽地便听到有個聲音高叫道︰「有何貴干?捉拿朝廷欽犯!」這一嗓子,擋在尉遲鎮身前的幾個士兵如雁翅般向著兩旁分了開去,顯出背後的一個人來。

無艷在尉遲鎮身後探頭一看,卻見來人一身武官打扮,腳上一雙有些翻毛的鹿皮靴,服色灰撲撲地有些舊,領子上系著一條紅色的巾子,長得其貌不揚,一張方臉,眼楮倒是挺大,露出寬闊的額頭。

無艷這兩天听尉遲鎮介紹,也見過一些守關的士兵,一看這來人的打扮,就知道他是安西軍中人,但凡是孫大將軍部下的,頸間都會多一條紅色巾子,一來為了好認,二來關外風沙大,此處已經近了大漠,風沙更加猛烈,若是鬼風刮起來,打在臉上生疼,就如被人掌摑一般,這巾子也是為了蒙面之用。

無艷心道︰「這個人好凶,捉什麼欽犯?難道是說大人麼?」不由地心驚肉跳,擔憂地看尉遲鎮。

尉遲鎮望著來人,波瀾不驚,淡淡笑道︰「既然彭大人出面,那我便束手就擒吧。」

無艷聞言,更是大驚,便捉住尉遲鎮胳膊,著急喚道︰「鎮哥!」

尉遲鎮在無艷的手上輕輕一握,沖她眨了眨眼。

無艷不明所以,那來將卻大步走到尉遲鎮跟前,橫眉豎眼,越發凶神惡煞,無艷幾乎忍不住出聲,這人卻伸出手來,在尉遲鎮肩頭一搭,而後哈哈大笑,順勢一摟,跟尉遲鎮胸口相撞!

無艷睜大雙眼,卻見尉遲鎮也伸手,在那人腰往上捶了一把,也自輕笑幾聲,無艷見尉遲鎮反應如此,才勉強安心。

那將領松手,又仔仔細細看了一番尉遲鎮,才道︰「隔了這麼多年沒見,我以為將軍已經不認得我彭鉞了。」

尉遲鎮笑道︰「我縱然忘了別的,我不能忘當日在祁連山下喝醉了的彭老三。」

彭鉞伸手揉揉眉角,卻又挽住尉遲鎮的胳膊,笑嘻嘻道︰「那什麼時候的事了,我都不記得了……好吧,今日將軍撞到我的地頭了,可要好好地喝上一場,以報我當日之仇。」

尉遲鎮道︰「不是不記得了麼?又有什麼仇了?」

彭鉞語塞,看了尉遲鎮一眼,復又大笑起來。

此刻,周圍圍了好些看熱鬧的百姓們,本以為是安西軍要拿人,沒想到卻見到是舊友相聚,當下一哄而散。

無艷見兩人果真是舊日認得的,那一顆心總算也放回了肚子里,望著兩人親熱之態,忍不住莞爾而笑。

因方才這幫人圍了過來,無艷情急之下,扯落了面巾,露出真容,當著尉遲鎮的面兒,彭鉞倒還過得去,他底下的那些士兵個個目不轉楮地看著無艷,有人更流露神魂顛倒之色。

彭鉞察覺,猛地咳嗽一聲,大喝道︰「一幫混賬!亂看什麼?這里沒有你們的事兒了,還不去巡城?」

這些士兵們听到長官呵斥,才行禮離去。

彭鉞看向無艷,又湊到尉遲鎮身旁,低低道︰「大哥,這女娃兒是?」

尉遲鎮沉聲道︰「是我沒過門的妻子。」

彭鉞一听,嘴巴大張,無法合攏,目光在尉遲鎮跟無艷之間轉來轉去,結結巴巴問道︰「真、真的?」

無艷就在旁邊,自然听了個正著,當下面上飛霞,將那扭過身去,把面巾拉起來重新擋著臉,一時居然不敢抬頭。

尉遲鎮正色道︰「這還有假麼,怎麼,你覺得哪里不妥?」

彭鉞才訕訕地把嘴巴合起,道︰「沒、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原來是嫂夫人,果然不愧是大哥,有眼光,方才我手下那些兔崽子看的眼楮都直了,哈,哈哈……」

彭鉞將尉遲鎮跟無艷請回他府中,說是府中,其實跟中原的富庶不同,只是簡陋的營房宅邸罷了,彭鉞並未娶親,隨身只有幾個小兵服侍,家中更是空空蕩蕩,愈發簡陋樸素。

尉遲鎮見彭鉞盛情,便也不推辭,就讓他收拾了間干淨房間給無艷落腳休息,他自在廳內跟彭鉞敘舊。

彭鉞早讓人準備了酒肉,權當給尉遲鎮接風洗塵。席間,尉遲鎮便道︰「之前你說欽犯,倒是驚了我一跳,你可听到風聲了麼?」

彭鉞道︰「怎麼沒听到?這天底下的人大概都知道了,只不過我不敢相信罷了,大哥你的官兒當的四平八穩,我以為你就是下一個老爺子了,就算是誰丟官罷職也輪不到你頭上……這卻是怎麼回事?」

尉遲鎮簡簡單單道︰「我得罪了人,也辦錯了件事。」

彭鉞皺眉道︰「早在五六天前我接到京城來的消息,說若是大哥你來這兒,便立刻就地關押,你究竟得罪了什麼人?」

尉遲鎮道︰「怪道你說欽犯……我想,當朝的兩位王爺大概我都得罪了。」

彭鉞先是目瞪口呆,頃刻卻又哈哈大笑︰「好好,我就知道你是個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連得罪人都得罪的這樣不同凡響。」

尉遲鎮笑道︰「你這是嘲諷我麼?是了,你不將我關押起來,不怕問責麼?」

彭鉞道︰「我管他個鳥,那榜文早給我撕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關外這地方,就是老爺子的天下,何況我們是什麼交情,若是作出那種賣友求榮事兒來,我還算是人嗎。」

尉遲鎮笑道︰「關外雖然是孫大將軍的地盤,可是你也太張揚了些,方才的話,且記得不要跟別人說了,最近估計正是變天之時,收斂些卻好。」

彭鉞挑了挑眉︰「我听說皇上……太子又被廢了,將來這繼位的,卻不知是哪位王爺?」

尉遲鎮喝了杯酒,心底掠過丹纓的影子,卻道︰「不好說。」

彭鉞點點頭,舉手也喝了杯,道︰「算了,不管是誰,老子依舊是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是了,大哥,之前我隱約听人說你是回家成親啦,為什麼方才你說那位如花似玉的姑娘是沒過門的媳婦兒?」

尉遲鎮笑道︰「這說來可是話長了。」當下便把無艷跟他在青州的事……以及後來京中相遇等說了一遍,彭鉞听了,嘆為觀止。

彭鉞見無艷生得極為出色,而尉遲鎮又丟官罷職,本來心中有種不太好的聯想……听了尉遲鎮說起兩人淵源,才開釋了心結,笑道︰「喲,那我可要真心實意地敬你一杯,千年的鐵樹終于要開花了,恭喜大哥!」

尉遲鎮抬手在他肩頭一擊,笑道︰「什麼千年的鐵樹,我很老麼?」

彭鉞正色道︰「您這個年紀,配我的話,可是不老不老正正好,配嫂夫人麼,那兄弟可要說句不好听的,那就是老牛吃女敕草……」

尉遲鎮又氣又笑︰「這些話你可不許對無艷亂說。」

彭鉞笑道︰「這還沒過門呢,是怕人跑了不成?放心,做兄弟的怎麼能這麼不識相呢,我還以為有生之年看不到您成家了呢……」彭鉞開了幾句玩笑,卻也明白尉遲鎮方才特意叮囑他不許亂說,必然是因為很是在意無艷,他也懂分寸,當下點到為止,轉了話題,道︰「是了,您來這兒,是為了何事?」

尉遲鎮道︰「我是陪無艷來的,是她師父有命叫她來這里,至于是做什麼,她也不知。」

「原來如此,」彭鉞越發嘖嘖,又問道︰「不過既然來了,是不是也該去拜會一下老爺子?」

尉遲鎮微微遲疑︰「本來是一定要去的,但是我現在的身份不便,只怕去的話,反而會給孫大將軍惹了麻煩……」

彭鉞搖頭︰「老爺子哪里是怕事的人,之前听說太子被廢的事,直接便把太子罵了個狗血淋頭……你也知道,我們雖然在這兒不毛之地,可是周圍多多少少也有京里的耳目,老爺子自然也知道,他連皇上的兒子都罵,還怕什麼?皇上也知道他的性子,只不過……」

尉遲鎮見他面露遲疑之色,便問道︰「不過什麼?」

彭鉞嘆了口氣,臉上的歡悅之色才減了好些,喝了口悶酒,道︰「你不來關外,因此不知道……其實老爺子的身子骨,已經大不如前啦……而且不知怎地,脾氣也越來越古怪。」

尉遲鎮沉吟道︰「之前孫大將軍帶兵的時候,受過許多次傷,何況他如今也都是這個年紀了……脾氣又如何古怪?」

彭鉞面上郁郁之色越發地濃,見左右無人,才壓低聲音,道︰「原本老爺子性子烈,倒也是罷了,大家也都習慣了,但是最近幾個月,越發變本加厲,原本若是有人惹怒了他或者犯了軍規之類,只要不算太離譜,無非是訓斥一頓,或者打上幾十軍棍關上幾天……可最近,老爺子極易動怒不說,出手更有些不分輕重……別的不說,就說前幾天,還親手擊殺了一名近身的侍從……」

尉遲鎮悚然而驚︰「孫大將軍雖然性情剛烈,但素來不是濫殺之人,更是極為看重身邊跟隨的將士,怎會如此?」

彭鉞嘆息道︰「若是大家伙兒知道就好了,近來沒有人敢輕易進將軍府……生怕說錯了什麼或者做錯了什麼惹怒了老爺子,你明白,如果是上陣殺敵生死立判那也沒人會皺一下眉頭,但如果就被老爺子一掌打死……還死的莫名其妙這就有點冤枉了……」

尉遲鎮皺眉,思忖著問︰「之前可發生過什麼異常的事?」

彭鉞搖頭,道︰「或許也不是什麼別的事兒的緣故,每天鎮守這個地方,真是鐵人也要發狂,也虧得是老爺子才守了這一輩子,自從小姐離開後,他老人家又總是孤零零一個人……」

尉遲鎮見彭鉞悶悶不樂,他也十分擔心,他們所說的老爺子,自然正是安西大將軍孫錦堂,雖然說孫錦堂已經是這個年紀了,但倘若他有個三長兩短,這關外的局面,可就要變得很不妙。

彭鉞卻又長出一口氣,道︰「罷了罷了,你才來,我就說這些,白白勞你擔心,你不去拜會老爺子也成,免得也不知怎麼惹怒了他老人家,到時候豈不是大為不美,反正你如今也沒了官職……不去見倒也使得,來來,還是喝酒吧。」

尉遲鎮跟彭鉞喝了一場,因數年不見,喝的頗為盡興,彭鉞酒量大不如尉遲鎮,卻因想一雪前恥,喝的有了幾分醉意,尉遲鎮見他眼神迷離,便不叫他再喝,吩咐準備解酒湯,便叫隨從把彭鉞扶了進去休息。

尉遲鎮打點了此處,便去見無艷,卻見房門虛掩,尉遲鎮本欲敲門,卻又怕無艷睡著了反驚醒了她,因此只悄悄地先推一推門,往內看了眼。

這房間甚是狹小,里頭便一張桌子,一床而已,尉遲鎮一眼便看見無艷臥在床上,仿佛睡著。

尉遲鎮見無艷果真睡了,便不欲打擾,正要掩上門離開,卻見床上無艷一動,睜開眼楮坐了起來,道︰「鎮哥哥,你喝完酒啦。」

尉遲鎮見她醒來,便進門道︰「是我吵醒了你麼?是了,你吃過東西了麼?」

無艷道︰「之前有人送了飯菜給我,我吃過了才睡的,你們喝了多久?」無艷說著,嗅到尉遲鎮身上酒氣甚濃,她便取了布袋,在里頭翻來翻去,找出一棵細細藥草,遞給尉遲鎮道︰「張口,含著它。」

尉遲鎮雖然喝了不少,但只有三分醉意,聞言一笑,便坐在床邊,乖乖張嘴。無艷見他不接,便直接將草放在他的嘴里。

尉遲鎮含住草,舌尖傳來一股苦苦的味道,不由含糊問道︰「這是什麼?」

無艷道︰「這是清心草,可以解酒的。」

尉遲鎮問道︰「這也是你從藥鋪找來的麼?」這一路上而來,每次經過城鎮,無艷總要轉轉藥鋪買點稀奇古怪的藥材。

無艷道︰「這卻不是,你還記得上回我們找到的那條小河麼?我是在河邊發現的,就隨手采了幾根。」

尉遲鎮笑道︰「真是能干的小丫頭,居然知道我會用到。」說著便俯首過來,額頭抵著無艷的額,道︰「之前我跟彭鉞那麼說,你不會惱我麼?」

尉遲鎮忽然這樣問,無艷一時沒回過神來︰「什麼那麼說?」

尉遲鎮趁著幾分酒意,低低道︰「就是我說……你是我沒過門的妻子……」他本來含著那草,卻因低頭又開口的緣故,那細草便滑了出來,落在衣袖上。

無艷身子一抖,感覺尉遲鎮額頭滾燙,這股熱意仿佛也極快地傳到了她的身上,瞬間渾身浴火一般,也不可遏止地燒了起來。

無艷正欲後退,尉遲鎮卻伸手,在她腰間一摟,用了幾分力道,低低又道︰「怎麼不說話?莫非是……真的生我的氣了?還是說……不願意……嫁給我?」

無艷又窘又羞,哪里能說出口,尉遲鎮見她臉頰如火,秀~色~可餐,月復中一份的酒意化作三分,剎那竟有些意~亂情~迷,他的另一只手本來撐著床面,此刻便也探過來,將無艷牢牢抱入懷中,順勢臉頰相貼,呢呢喃喃道︰「真的……不願意麼?」

無艷不知該如何回答,渾身簌簌發抖,不知是渴望還是畏懼,正要抬頭,唇上卻一暖,濃烈的酒意從尉遲鎮的舌尖上亦纏了過來,唇舌相接,尉遲鎮的喘~息之聲越大,他將腿輕輕一探,便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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