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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啥?」許陳氏也不由得神情緊張起來。

「她爹娘循著王仙姑的指引到了村邊,看到一棵歪脖子的老槐樹,這老槐樹有些年頭了,看起來是鬼氣森森的。」童貞娘仿佛親眼看到一般,「老槐樹的一根枝椏上斜斜地掛著一只風箏。」

「哪里來的風箏?」

「那日小姑娘一個人放風箏玩,本來玩得好好的,偏生這風箏被風吹斷了線,掉到了這棵老槐樹上。小姑娘追了過來,可是人小力薄怎麼也夠不到,只得罷了。這一回家就犯了病。」

「這老槐樹可有什麼古怪?」許陳氏問。

「王仙姑說這棵老槐樹陰氣太重,吊死過一個年輕媳婦。那媳婦被人誣陷與人私通,爭不過辯不過便尋了一根麻繩,生生將自己吊死在老槐樹下。」

「嘖嘖!」

「那媳婦死得冤,便成了吊死鬼,一心想要洗刷自己的冤屈,好巧不巧地附到了那小姑娘的身上,才鬧了這一出。」

童貞娘講完,便盯了許陳氏看。

許陳氏听完,沉默了半晌才起身,道︰「我們出去吧,讓大郎媳婦陪著,大郎是真累了,就讓他好好誰一覺。」

童貞娘乖覺地扶了許陳氏,沖莊善若點點頭。

許陳氏走了一步又停下,回頭瞥了一眼桌上的那碗小米粥,囑咐道︰「這粥怕是涼了,待大郎吃的時候再去熱熱。」

莊善若應了,將她們送到門口,听到童貞娘低聲對許陳氏道︰「這喜兒妹妹一天不見。不知道是不是三嬸將她拘在家里……」

許陳氏回了一句,听不真切。

莊善若倒是在門口發了一陣愣,童貞娘好端端地說起這一番怕不是白說的,只是不知道她要起什麼事端。莊善若嗅到一股濃郁的芬芳,抬眼一看,竟是那棵桂花樹盛放了。那小小的金黃花瓣綴在濃綠的葉間,小風輕輕一吹,那芬芳便像流水般四散開來。

莊善若心里不禁一陣惆悵。這一兩日竟然就錯過了花期。她再屈指一算,還有一旬便到臘月,她記得王有龍的好日子定在臘月初八,也不知道到時候得不得空過去榆樹莊。

那一對石榴枕套倒是繡好了,端端正正地用包袱裹了擱在櫃子里,卻沒有空送過去。

莊善若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定了定心神。自是進門去陪許家安去了。

不到晌午,忽听得院內有喧嘩聲。

童貞娘的尖細聲音響起︰「王仙姑,這邊走好。」

王仙姑?莊善若心里一跳,忙起身推了窗子往外一瞧。

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正走到桂花樹下,朝院子四處張望著。她年紀不小了,卻是穿著大紅的夾襖,系著湖綠的裙子。頭上還簪了一溜的絹花,全身像是開了個染坊,看起來是不倫不類的。臉上長了溝溝壑壑的皺紋,卻是不服老,狠命地抹了一層粉,用炭筆描了兩條粗眉,像是兩條僵蠶臥在臉上。唇上卻點了嬌俏的粉色,大嘴一咧,露出一排焦黃的板牙。

王仙姑轉過臉來,正好對上莊善若的目光。她也不避開。瞪了那雙三角眼將目光在莊善若臉上黏了半晌,呲嘴一笑。

許陳氏喊道︰「大郎媳婦,快出來見見王仙姑。」

童貞娘殷勤地往桂花樹下的石凳上鋪了繡墩子,請了王仙姑坐下。王仙姑也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坐下,翹了一雙著了鵝黃繡花鞋的小腳。

莊善若不無擔憂地看了眼喝了藥依舊昏睡的許家安,在許陳氏喚了第三聲後,才怏怏地從室內出來。♀

王仙姑從腰後抽出了一根油光水滑的黃銅煙桿。點了火,吧嗒吧嗒地抽得來勁。

童貞娘拉過莊善若,笑道︰「王仙姑今兒本要到別家做法事,我是求爺爺告女乃女乃才好不容易將她請了來。」

王仙姑叼了煙桿。將莊善若從頭看到腳。

莊善若淡淡地看著這老來俏的王仙姑,微微頷首當做打了招呼。

童貞娘又道︰「王仙姑最是心善了,這十里八村的哪個不知道。」

許陳氏也坐在一旁,陪笑道︰「王仙姑,我家大郎他……」

「哎!」王仙姑擎了煙桿在手,搖了搖頭。

「娘,你是不知道王仙姑的規矩。」童貞娘忙道,「她法力高強,只消幾眼便能將事情看個來龍去脈,不用旁人說道。」

許陳氏訕訕地笑著,看著王仙姑老神在在地抽著旱煙,那噴出的煙氣繚繞著,倒真像是一副高人模樣,忙起身道︰「請王仙姑給我家大郎看看。」

莊善若看那王仙姑古古怪怪的,心里著實不放心,忍不住道︰「娘,大郎藥也吃了,粥也喝了,怕是不妨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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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仙姑本來將煙桿在地上磕了磕,正欲起身,听得此言,又穩穩地將落到了繡墩子上了。

許陳氏沉了臉道︰「大郎媳婦,你也太不懂事了。大郎昏睡了幾日,怎麼是不妨事?」

童貞娘忙陪著笑臉攙扶起王仙姑道︰「王仙姑,莫見怪,我大嫂是被大哥的病弄得糊涂了。」

王仙姑這才將煙桿重新插回後腰,拍了拍裙子,自是由童貞娘引著去西廂房了。

莊善若看事情不妙,忙道︰「娘,可有和爹知會?」

許陳氏不耐煩地道︰「你爹不知道逛到哪里,等他回來怕是晚了。這回虧了你妯娌偕了三嬸去將王仙姑請來,要不然她出了村可就耽誤了。」

「娘,我看還是等爹回來再做打算吧!」

許陳氏停了腳步,打量了莊善若幾眼道︰「大郎媳婦,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大郎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我還會害了他不成?你爹,我已經差小妹去找了。你別再嗦了。」

莊善若無法,只得跟在許陳氏後面進了西廂房。

王仙姑背著手先是在房間里轉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詞。然後走到床邊,伸出留著黑長指甲的枯手,隔空在許家安的身上放了半晌,微微閉了雙目,全身有規律地搖動著,嘴里越發大聲地念著什麼,旁人卻是一個字也听不懂。

莊善若見童貞娘與許陳氏各站在一邊,滿臉的虔誠,自己是心急如焚。她不信王仙姑真有什麼通神的本事,更害怕剛剛好轉的大郎被她折騰得病情反復。可是許掌櫃不在家,許陳氏做主,她縱有百般的不願意,卻也只得無可奈何。

許久,王仙姑倏地睜開了眼楮,收回了那雙干枯的雙手,整個人是疲憊不堪,全然沒有原來的精氣神了。

童貞娘趕忙上前扶了一把道︰「王仙姑,不礙事吧?」

「沒事!」王仙姑一揮手,用袖子沾了沾臉上的汗珠,汗水將她臉上的脂粉沖出了一道道明顯的印子。

童貞娘扶了王仙姑在椅子上坐下,忙不迭地倒了一杯茶雙手送上去,道︰「王仙姑,先潤潤喉。」

許陳氏心急,上前問道︰「我家大郎他可是被什麼附著了?」

王仙姑無力地擺擺手,先將那杯茶灌了下去,然後順了順氣,道︰「無妨無妨!那本是一只落水鬼,附在令郎身上,我耗了八成的真氣,才將它制止住了。」

許陳氏臉上又是憂又是喜,轉頭看那安臥昏睡的許家安,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的,看起來青白的臉上似乎有了點血色,不像原先那般白得嚇人了。

王仙姑袖了手,吃力地睜了眼楮道︰「令郎可曾掉到河里過?」

還未等許陳氏回答,童貞娘搶著道︰「王仙姑真是高人,我家大伯昨日掉到柳河里,發了燒,說了胡話,疲乏嗜睡。」

王仙姑點頭道︰「這就是了。」卻又閉了眼不說話了。

許陳氏本來還是將信將疑,這王仙姑是三胖嫂舉薦的,三胖嫂向來能將死的說成活的,她也不過是姑且試試。可這王仙姑什麼也不問,只潛心做法,能看出大郎落水被水鬼糾纏,真是大大有本事。

許陳氏語氣更是客氣了幾分,道︰「請王仙姑明示。」

王仙姑這才又睜了眼道︰「也算是令郎運氣,那附身的水鬼法力不強,被我鉗制住了,只消我一劑符水便可魂飛魄散,再也不能作祟。」語畢,從懷中掏出一張符來,上面七扭八歪地畫了些圖案。

莊善若這才松了口氣,她往日里也見過神婆跳大神的,十八般武藝全上,弄得是人仰馬翻的,要是這個王仙姑就此收手,給了許陳氏心理安慰,倒也罷了。

王仙姑取了火折子,將那符點著,一邊嘴里念念有詞,一邊用手輕輕甩動著。待要那符快要燃盡,才取了一口干淨的小碗,將那焦黑的灰燼丟到碗里。又差童貞娘倒了半碗的涼水,伸了一根食指放進碗里攪拌攪拌,這才放到桌上道︰「把這碗符水給你家病人喝了,過了這一夜,明日便好了。」

許陳氏喜不自勝,忙捧了這碗符水,像是捧了什麼靈丹妙藥,小心翼翼地走向床邊。

莊善若見那碗水黑黑髒髒的,又被那婆子用髒手攪過,心里不樂意給大郎喝,可是勢單力薄,只得眼睜睜地看著童貞娘扶了許家安,許陳氏將那符水一滴不剩地給許家安灌了下去。

許家安怕是被水嗆到了,咳了幾聲。

莊善若心里不忍,瞪了那王仙姑一眼,轉身正要去給許家安拍拍。

王仙姑卻是微微覷了三角眼,似笑非笑地在莊善若身上打量了一圈,粗聲道︰「這媳婦,慢走,我有話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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