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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宣和六年 第二五章 斗琴(下)求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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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支嵇琴在他手中,使出萬般技巧。

小顫,顫音細密急促;

滑顫,邊沿邊顫……

每一次變化,都給馮超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一曲高山產生無數種變化,竟使得馮超幾次險些走調,是硬生生拉回來。

額頭上,開始滲出汗水。

但于馮超而言,此時此刻,卻忘記了斗琴之爭。

他已經全身心投入曲譜,將一曲《流水》,奏得若同天籟。兩個曲子,相互呼應,又相互干擾。只看得圍觀者,如醉如痴,不時發出叫好聲。

那些個姐兒,更是眼楮都紅了。

只恨不得參與其中,否則必然是一番佳話。

玉尹同樣緊張!

後背衣衫,更濕透了。

馮超幾個花指變調,也險些讓他走了音。幸好他注意力集中,方不至于失敗。

峨峨兮若泰山……

洋洋兮若江河!

兩人的演奏,把這高山流水使到了極致。

玉尹心知,若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被馮超所敗。畢竟論技巧,他比馮超高明,可是若以基礎而言,恐怕比馮超差了許多。深吸一口氣,玉尹旋即使了個大顫技法。說實話,這技法他並不是特別熟悉,纏幅闊大,動宕有情。那巍峨泰山之雄姿,令人心馳神往,更引來一片叫好聲。

「使琴,別太刻意!」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前世父親的教誨︰「不管是那慢板或是快板,也勿論曲情歡快與哀傷。我自在這里,無悲無喜,不著意追求清麗淡雅,縴巧秀美……」

那是有一次,他閑來無事,奏高山時,刻意去賣弄技巧。

但最後卻被父親一頓責罵,言過于追求技巧,則失了河南派曲譜的真意。

「我以河南派曲譜,撫琴一曲,你且听之。」

父親旋即,撫琴而歌。

那景象,玉尹至今記憶深刻。

胸中突然有一股積郁之氣,也使得玉尹忍不住,生出想要放歌沖動。

琴聲,陡然一變,自先前那花俏炫目風格,轉變為渾厚淳樸之音。那種于深沉內在中的慷慨激昂,令馮超心里不禁一亂,差一點走錯了調子。

而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燕奴看不出來。

不過人群中的俏枝兒,以及白礬樓里的李清照,卻听出奧妙,頓時表情生出了變化。

特別是李清照,起身邁步,走到窗前。

她幽幽一嘆,輕聲道︰「超哥兒這次,怕是要輸了!」

「何出此言?」

馬娘子聞听一怔,忙開口問道。

卻在這時侯,只听一陣洪亮而又渾厚的歌聲,從街上傳來。

玉尹縱聲長嘯,引得周圍懼驚。

「泰山天壤間,屹如郁蕭台。厥初造化手,劈此何雄哉。

天門一何高,天險若可階。積蘇與壘塊,分明見九垓……」

玉尹的歌喉,並不算太好,有些沙啞,往往會產生破音。偏他用吼的方式長嘯而出,卻帶著別樣雄渾之氣,直令人渾身不由自主,為之戰栗。

合著那慷慨激昂琴聲,巍巍泰山,恍若眼前。

人群中,陳東和李逸風不由登時色變,駭然看著玉尹,久久竟不能平靜。

而燕奴眼中,更透出萬般柔情。

這是奴的夫君,誰說他只是一介肉販,奴的夫君,乃這世上大大才子!

「好詩!」

李清照動容,輕聲贊嘆。

馬娘子臉色變得極為古怪,她如何听不出那詩詞好壞?只是李清照這般一贊,若傳揚出去,只怕小乙從今,身價倍增,再也無人能請的起。

而長街上,玉尹渾然忘我。

他似乎已經忘卻了正在與人斗琴,精氣神在一剎那間,達到了極度統一。

「扶搖九萬里,未可誣其諧。秦皇憺威靈,茂陵亦雄才……哈哈哈哈哈,翠華行不歸,石壇滿蒼苔。古今一俯仰,感極今人哀……唉!」玉尹唱到這里,幽幽一嘆。卻似有一種魔力,讓周圍人,頓生一抹哀意。

李清照下意識握緊窗欄,只覺熱血澎湃。

她雖是婉約詞大家,可是卻更愛這豪放之情……

嬌軀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隨著玉尹那幽幽一嘆過後,李清照竟遍體生出一層雞皮疙瘩。那古怪的感受,讓她難以用言語來表述,只能集中精神,生怕錯過了一句,怔怔看著玉尹,貝齒更是緊緊咬著朱唇。

「此詩,何人所作?」

李逸風突然扭頭,看著陳東問道。

而陳東則茫然搖頭,整個人的情緒,都被那琴聲,歌聲所牢牢吸引……

「或許,是小乙所作。」

「怎麼可能!」

「有何不可能……他能寫的一手好字,如何就作不得一首好詩呢?」

「這個……」

李逸風頓時無語。

馮超額頭汗水密布,順著臉頰滑落。

雖然他在竭力控制著流水曲調,但是其勢已經完全被玉尹所奪。

「奇控忘登頓,意愜自遲回。夜宿玉女祠,奔崩涌去雷。

雞鳴登日觀,四望無氛霾。六龍出扶桑,翻動青霞堆。

平生華嵩游,茲山未忘懷。十年望齊魯,孤雲指層崖……哈哈哈哈!」

玉尹再次大笑,合著那琴聲,陡然間曲調拔高了一階。

馮超臉色一變,有心想要控制,可是這手上卻不由自主的隨著玉尹曲調拔高,一下子轉到了《高山》之上。不過這時候,已經無人再理會他那曲子,所有人精神,都被玉尹所吸引。前奏已經達到了妙處,當有絕句出。

果然,隨著玉尹大笑過後,幾乎是用咆哮一般,吼出最後一句。

「青碧洛洛雲間開。眼前有句道不得,但覺胸次高崔嵬……」

隨著那崔嵬二字吼出,就見玉尹手中嵇琴的琴弦, 的一下子斷了。

而馮超的琴弦,幾乎是不分先後, 的斷成兩截。

他面如死灰,呆呆看著手中嵇琴,久久不動。流水琴曲,不可能產生如此效果。他的琴弦之所以崩斷,全是因為隨著玉尹那一曲高山而走,再也無法控制住情緒,才產生出來的結果。也就是說,他……輸了!

整個人如失去了魂魄,呆呆站立原處。

而此時,圍觀者已經完全忘記了馮超的存在,只朝著玉尹,大聲叫好。

李逸風看著如此混亂場面,久久說不出話。

好半天,他突然道︰「卻發現小乙,真個是惹事之人。」

「是啊,似乎從我們認識他,每次見到這家伙,總會惹出一番轟動來。

大郎,可有意與令尊引介?」

「這,卻需有機會。」

玉尹此時,則是神情恍惚。

他閉上眼楮,耳邊嗡嗡直響。

燕奴連忙走上前來,扶著他的臂膀。好半天,玉尹才算是平靜下來,再抬頭看去,卻見馮超失魂落魄在面前,身邊也站著一女子,攙扶著他。

兩人,可謂都耗盡了心神。

不管是玉尹還是馮超,都達到了極限。

不僅僅是身體,更有精神的消耗……玉尹把嵇琴遞給了燕奴,而馮超也把手里嵇琴,放在身邊女子手中。

「多謝先生指教。」

玉尹拱手一揖,在雷動歡聲之中,也更加搶眼。

而馮超則搖搖頭,輕聲道︰「卻是自家要謝過小乙,若非小乙,自家當真就成了井底之蛙。」

「以技藝論,是玉尹輸了。

不過借助一些小技巧,僥幸得勝。」

而馮超則微微一笑,「斗琴本就如此,各施手段。自家養精蓄銳前來,本也是要打小乙措手不及,但結果,還是自家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說罷,馮超再次拱手一揖。

而玉尹則躬身還禮。

「此,必將為一段佳話。」

李逸風突然道︰「從今以後,玉小乙之名,將為開封人盡知。」

「是啊,那你我還不過去道賀?」

李逸風和陳東上前,便要和玉尹道賀。

而馮超則在俏枝兒的攙扶下,緩緩離開。此時,已沒有人再去留意他二人。成王敗寇,馮超確是輸了,而且是輸得心服口服,沒有任何不滿。

「枝兒姑娘,自家要走了,怕再也無法,幫襯枝兒。」

俏枝兒眼中含著淚,但臉上卻露出一抹燦爛笑容,「超哥兒若走了,枝兒留在開封,還有什麼意義?就好像當初奴請你時說過︰奴是最好的小唱,而超哥兒卻是最好的樂師。如今最好的樂師走了,自然也沒了那最好的小唱。只不知道超哥兒是否願意,帶奴一起離開這繁華之地?」

「你……」

馮超一怔,呆呆看著俏枝兒。

好半晌他突然笑了!

「超哥兒笑個甚?」

馮超說︰「自家覺著,今日似乎並未失去什麼!」

「是嗎?」

俏枝兒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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