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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遲衡在昭錦城也沒有閑著,因為大半個元奚國在手,地方事務就夠頭疼的,這邊有瘟疫,那邊發水了,還有哪邊有重案大案了,舉薦的名冊來了,從京城里逃出來的舊皇族來投奔了,什麼雜事都有,把遲衡忙得比領軍時還忙。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所幸有紀策在旁,還算井井有條。

紀策和駱驚寒二人各有分工。駱驚寒專管地方經濟營生,他這一病,紀策忙不過來,疏漏了許多,好些事好些人就放羊了,還不能隨便下命令。術業有專攻,遲衡在也無濟于事。

遲衡將駱驚寒帶在身邊,每次遇到這等郁悶時就捏著他的臉頰說︰「驚寒,好好吃藥,這麼多事非要累死我啊!」

駱驚寒總會睜著水一樣的眼楮看遲衡。

他什麼都不懂。

這天,安錯對遲衡說︰「經過這些藥,端寧侯的脈象很穩了,只需要堅持服上兩個月的藥,必然可以全部恢復過來,他這是暫時蒙蔽了心智。」

遲衡經歷過一次,現在看駱驚寒一天比一天精神,他的心也放下了。

事實上,駱驚寒的心智恢復很快,一盞茶的功夫可以殺敗遲衡的五盤局。更有一次,跟貓戲老鼠似的,能贏的時候也不贏,愣是把遲衡的每一顆子都吃完才贏,贏了就得意洋洋的吊著眉,遲衡給他嘴里塞了一顆桂花糖作為獎賞。

駱驚寒愛軟軟地倚在遲衡身上。

人來了也不躲,只有紀策來了他才會坐正身體,笑笑地听二人說軍務說地方事務。他愛著淺青淺綠的衣衫,愛佩玉,愛收拾得光彩照人,加之明眸皓齒,照得人晃眼。只是會做些幼稚的表情,說些懵懂的話,如痴兒一般。

十月,天氣轉寒。

遲衡縱馬歸來,瞧見將軍府門前站著一個白衣少年,朝門里探頭探腦,護衛出來問了兩句。只一眼,熟悉的感覺重涌心頭,少年正是鐘續,遲衡心里咯 一聲,悄然下馬將韁繩纏在樹干上,放輕了腳步過去。

只听護衛不耐煩地說︰「能听懂人話不!你到底找誰啊!」

鐘續不說話。

護衛就把他往外轟,鐘續抿緊嘴唇拂袖而去,飛快跑了幾步,離將軍府遠了才失落地放緩了步伐。將軍外,有一座眉蕪橋,鐘續站在眉蕪橋上,一襲白色錦衣,不時被風吹動。

明明應該是天真無邪的少年,眉宇染上了惆悵。

這一幕從沒見過,卻似夢過許多次。

遲衡緩步上前。

鐘續沒察覺,俯在欄桿上往橋下看,流水很平靜,漣漪倒映河邊的風景。他茫然地俯視著,直到一個倒影映在一旁,他才回頭,而後驚訝地看著遲衡,張口說不出話來。

遲衡微笑︰「鐘續,怎麼在這里?」

鐘續舌頭一打卷︰「我、我、我听說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他們又騙我呢。」

「怎麼不進將軍府呢?」

鐘續搖搖頭︰「我、要回書院。」

「我讓紀副使給你說說情,今天就歇一天,不礙事。」遲衡俯視比自己矮許多的鐘續,他才十二歲,有足夠的時間長到和自己並肩。

一路上,遲衡問鐘續的學業,問他學了什麼武藝。鐘續一開始還靦腆,很快就順了,半年沒見,鐘續見識長了很多,說了些學院里的趣事,笑起來,下巴尖尖的。

這一世,鐘續沒有上一世伶牙俐齒,但與上一世一樣倔強。眸子黑是黑,白是白,流轉的是少年獨有的天真清澈。遲衡心底始終是柔軟得不像話,他很想將鐘續留在身邊,但是不能。他怕自己會養出一個驕縱的鐘續,他心心念念想放在身邊的人,都必須遠離,才能平安。

遲衡問鐘續槍法練得怎麼樣。

鐘續挑了一桿長槍在院子里舞了起來,他的槍法特別快,一桿槍直刺要害,他的眸子專注凌厲,沉浸于槍法中與長槍融為一體。他才一出招,遲衡就沉默了,分明就是數年前鐘續給他舞的那套槍法。

遲衡曾笑鐘序是花架子。

鐘續,卻不是,他的每一招都不事雕飾,槍槍咄咄逼人,這是可以殺人的槍法。

鐘續一口氣練完,收槍,嘴角一弧笑以為會得到贊揚,卻見遲衡面色沉郁。鐘續頃刻失了笑容,默默地將槍插回原地。

恍神之後,遲衡道︰「假以時日,鐘續會是元奚最厲害的槍神!」

鐘續眼楮一亮︰「我可以和你比試一下嗎?」

「……」

「我現在是全曦和書院最厲害的。」

「我的槍法是最糟糕的,你應該找武藝高強的比如石將軍來比試,嗯,軍中槍法最厲害的是副將軍梅付,打敗他了你就無敵了。」遲衡笑吟吟地轉移話題。

鐘續眼楮更亮︰「那我可以跟著你去打仗了嗎?」

遲衡失語。

鐘續急切的臉龐仰望著,遲衡忍不住撫了撫他的頭頂︰「等你再長大一些!十八歲就可以了!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學槍法、騎馬、布陣、戰策……這些都很重要!」

就在此時,忽然護衛來報︰「將軍,有一個名叫顏景同的少年來找。」

鐘續低呼一聲。

顏景同依舊是一個朗朗少年,身形較半年前高了。顏景同有著世家子弟的從容氣度,見了遲衡,顏景同面露崇敬,但也不懼,問什麼答什麼井井有條。顏景同與紀策親近,稱他為叔父,紀策少不了問他在學院如何。

顏景同並不專注習武,而是學些經世致用的治國學問。

遲衡想,顏家為武將世家,在元奚國風雨百年。顏翦大概更願意後世子弟習文,達則兼濟天下,輔佐帝王霸業,而不是一味為君王開疆拓土回首卻落得這種結局。

顏景同坐鐘續身旁,為他彈去肩頭灰塵,意態親昵。

一脈相承,顏景同一雙鳳目上挑,似曾相識,遲衡心情復雜,不知不覺飲了三杯酒,紀策靠過來意味深長地說︰「看來又是一對青梅竹馬,下手要趁早,一旦鴛鴦成雙再拆就惹人恨了!」

遲衡放下酒杯似笑非笑︰「有紀副使就夠了。」

紀策悠悠笑了︰「口是心非,但還就是喜歡听,沒法子。」

過了一會兒,天色黑了,庭院深深,挑著紅燈籠好看得很,顏景同拉著鐘續說到將軍府走走,鐘續卻要呆在遲衡身邊。這時駱驚寒過來,揉著惺忪睡眼偎在遲衡身上,軟軟地說困得很。遲衡給他將薄衣裳系好,笑著讓他先睡。駱驚寒不肯,磨蹭了一會兒。

鐘續死死盯著駱驚寒。

遲衡無奈,半抱著將駱驚寒弄回臥室,哄了一哄就睡著了,回廳堂就不見鐘續顏景同了,紀策說二人在將軍府里閑庭漫步。

遲衡找過去。

燈火能照多遠,府里黑的地方多,鐘續二人還不在亮堂的地方,找了好半天,遲衡听見有人壓低聲音說話︰「鐘續,你怎麼忽然哭了,這不是找見遲將軍了嗎?還是他欺負你了……別哭啊鐘續……咱們才十二歲,遲將軍當然不同意入伍了,再等三年,把那些東西都學到手了,他肯定就會同意。」

半晌鐘續道︰「不知怎麼的,就是很難過。」

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顏景同摟著鐘續的肩膀︰「你放心,我爹說過,遲將軍最喜歡能打仗的人,你看容將軍那麼狂妄自負,遲將軍都喜歡他啊。你要是跟容將軍一樣百戰百勝,他肯定最喜歡你……哎呀,別打,我都是實話……哈,再厲害也會有老的時候,咱們很快就能超過他們的!」

遲衡想笑,听著鐘續的抽泣又很難過。

顏景同耐性足,把鐘續勸了又勸,終于勸釋懷了。兩人在月下比試十八般武器,顏景同竟然遠不如鐘續,尤其是槍法,鐘續一槍挑過去他就落馬了,十分狼狽。鐘續將他嘲弄了一番,顏景同見他高興了,也就反唇相譏了幾句,二人打打鬧鬧很是無拘無束。

是夜,遲衡跟紀策說︰「我要去曦和書院一趟。」

紀策奚落︰「按耐不住了?」

「……我就這點出息?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也得去看看小輩們都是什麼樣的,免得要用人時又抓狂,至于鐘續……」遲衡趴在紀策身上,低著聲說,「我曾那麼喜歡鐘序,想過一輩子和他在一起,他要是生分一點,我就擔心得不行。但在他中了一箭時,我就想,只要他活著,別的都不重要了。」

「……」

「只要他能平平安安活著,我就不再奢望更多了。將他放在曦和書院,期望他能從文,不要再習武征戰讓我提心吊膽。不過,好像沒有用,鐘續一心向武,你說這是不是命定了呢。」遲衡的腦袋蹭了蹭紀策的胸口,「我看顏景同年齡雖然小,長大後也了不得,不知還有沒有別的孩子。」

紀策微笑︰「那就好,還以為你要對景同下狠手呢。」

曦和書院,坐落于昭錦城南,築成逾幾百年,有大大小小二十余棟建築。青瓦粉牆,古木參天,書院前有一掛飛瀑,景致極好。飛星門是曦和書院最高的書殿,殿前一眾書生相迎,一個個寬衣博帶,頭戴逍遙巾,面容肅穆。

遲衡飛身下馬。

看到站在最前面的人,不由眼前一亮。莊期一襲紫色長袍,昂然而立,華發高高束起,羽冠垂下絲帶飄于心前。朝曦傾斜在他的臉上,俊容端照,光華無雙。

莊期站得筆直,下巴微抬,正合他清高的性子。

遲衡無端憶起昔日,莊期站于紫星台下,青山相映,或者山石為景,都是無比寂寥的。但此刻,他的身後是一排排正氣凜然的書生,不亞于三軍在其身後的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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