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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我心只隨七卿心動

玉瀟然便趁這一個愣神之際抬手便是一劍,這一劍,速度、力量乃至內力都被她提到了至高之地,本是這一劍劈去,再加上絕世神兵,即便是青慎也不敢小覷,但面前這人雖未轉過身來,卻是只憑直覺險險躲過了這雷霆一擊,一看這動作的敏銳,便是身經百戰而成,並非青慎先天而成的所能比擬的,因那人這速度極快,她這一劍又勢如破竹,便硬生生將之黑白相間的發絲削去半截。

黑白相間的發絲輕輕散落。

那人身形一頓,落穩之後便氣勢陡然增長,銀面下的雙目怒濤滾滾,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更何況如這人一般本事的人更是如此,被削去了一半長發,便等于給了那人一個響亮的耳光。

強大的威壓緊緊鎖定了玉瀟然,讓她恍惚間有種將要窒息的感覺,慌神的瞬間便有勁風襲面,那人的大手已經直鎖至面前,僅余寸許。

她面色一變,便抬手一劍,直貼自己面際而過。

這人雖然武功蓋世,但到底是對這絕世神兵有所忌憚的,不得不收回手,留下數道殘影在她眼前,另一只手卻是快如閃電地拍了過來,直中她的右肩。

她只覺心口間血氣翻滾,一口鮮血已噴出,直直吐在那人的銀衣之上,銀紅相間,格外妖冶。

那人卻是一臉不耐,兩招已過,他又是不留余力,卻是連一個身受重傷的女子也沒抓住,怎不讓之氣惱,只見那人眼中冷芒一閃,殺機驟現,再也不願玩這貓捉老鼠的游戲,一掌微微抬起,隱約間便可見真氣涌現。

玉瀟然迎面而立,本是翻滾的心口愈發難受,就好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水面,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來,本就身受重傷,方才那一劍已經用盡她的一擊,卻不料未給那人絲毫重創,反而後來這一掌,已讓自己無處可逃,無力可使!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聲音猶如黑夜中冉冉升起的悠然月色,讓人重新看到了希望,那聲音厲聲乍喝,卻又如春風入戶一般讓人陶醉,如細雨一般讓人心生漣漪。

「誰敢傷她!」

那聲音攜帶萬千煞氣而來,她听過這聲音最多的便是邪魅的,再者就是旖旎的、戲謔的、調笑的、篤定的、慌亂的、沉著的、穩重的,從未見過如今日這般怒氣沖天,氣勢翻涌。

斜陽欲下,那人披一身余暉盈盈走近一步十丈,仿佛撕裂滾滾雲層的一道紫色霹靂,瞬間光彩奪目熠熠生輝,又仿佛嗜血的修羅,帶一身濃重的地獄氣息走來,讓人剎那間升起一種黑雲壓城的鋪天蓋地的壓抑感覺。

逆光的容顏上,只微微看清他略帶起伏的稜角,如墨的長發因為他極致的動作而翩然起舞,卻看見他反光的妖冶雙眸中冰冷的絕殺之色,仿佛冰雪一夜覆蓋天地,乾坤掌握在手間,讓人聞之膽寒。

聲音響徹大殿,如同驚雷一般震驚人心,聲音一落,人也片刻降至,他一把拉開怔愣相望的女子,修長的手指好像迎風接露一般優雅緩慢,紫色的廣袖迎風飛舞,但卻勢如千鈞一般對上那人的的手掌,就恍若輕輕一攬,便將之勢如破竹的侵襲化得悄無聲息。

那人來勢如同滔天的滾滾風雨,動作卻如同春風化雨一般優雅從容,仿佛不過是在大手揮毫點作一副水墨丹青一般將歲月靜和,讓人本是寂寥干涸的心野雪剎那間遍地花開,連綿成一座風景秀麗的山嵐原野。

他看著面帶迷茫之色的女子,唇邊綻開一抹舒心的笑意,聲音宛如天際傳來的梵音,漸漸縈繞進靈魂身處︰「怎麼,相隔不到一日,便不識了?」

他聲音本帶一絲戲謔的笑意,落入身邊的人的耳側變成了酸楚的味道。

玉瀟然喜憂參半,她既為來人風雨無改的出現而感到欣喜,也為他氣勢洶洶的到來感到擔憂,她干涸的雙唇動了動,卻是咳出一口鮮血來︰「我……咳……」

一口濃郁的鮮血灑落在他紫袍之上,讓顏色變得更加深刻,來不及觀察那人神色,她只覺背上覆上一只溫軟的大手之後,一股溫熱的暖流游走在她的七經八脈,外侵的真氣迅速被這強勁的力道逼出外,讓她體內的威壓驟減,呼吸頓時舒暢了許多,她止住內心的洶涌澎湃,幽幽道︰「你不是……」

這人,便是本該在外的龍延拓。

他接過她手中長劍,一劍劈開精鐵鍛造的牢籠,將手邊的女子交由青謹手中,看了她一眼之後便道︰「看好她!」他說完,便提步向內而去。

戰勢早已因這人的到來戛然而止,添香滿身鮮血地上前單膝著地︰「屬下護主不利,請主子責罰!」

他去勢未止,丟下一句「起來吧」便向那面帶不滿之色的明黃色身影走去,他手提長劍,唇邊含笑,眼底的目光深不可測,挺拔的身姿宛如天神蓋世般立在奉先帝三步之外,聲音響徹在大殿之中︰「父皇,兒臣可曾說過,不要踫我的人?」

「放肆!」奉先帝在他這不同以往的目光中變色三分,卻依舊保持著帝王的威儀,怒斥眼前的紫袍男子,「這就是你跟朕說話的態度?」

那人再近一步,直逼得奉先帝無路可退,微胖的銀色身影悄無聲息地隔在兩人面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態勢。

龍延拓面色卻依舊不變,長身玉立,聲音低沉︰「父皇,兒臣其實是十分尊敬你的!以往無論做父皇您什麼,兒臣都不聞不問,但是今日,父皇實在是讓兒臣心寒!」

奉先帝看了眼他手中的長劍,聲音深沉︰「拓兒,你可知你在做什麼!」

「父皇!」他輕笑一聲,看了一眼手中滴血的長劍,「父皇以為兒臣要弒父嗎?父皇放心,兒臣還沒有喪心病狂至此!」

奉先帝似是長舒一口氣︰「朕就知道,拓兒向來是個識大局,分輕重的儲君!朕,果然沒看走眼!」

「是!父皇不辭勞苦尋拓兒回來,不就是為了讓這萬里的江山不落入外人之手嗎!」他又是一聲輕笑,卻有無限悲涼的情愫埋沒在其中。

奉先帝,只有兩子,一子乃庶出,而且天生殘疾,一子嫡出,天賜風華,卻流落在外多年。

身後不遠處女子微緊的心仿佛抽搐得有些疼痛,她撫模上自己的心口,卻不知是因為他在心痛而心痛,還是這看似風華絕代其實自幼飄零孤苦的男子而心痛。

似是心有靈犀,卻又是無從捉模。

奉先帝也接著一聲冷笑︰「是,拓兒不也想要這天下嗎?」

龍延拓看著奉先帝目光之中的灼灼神色︰「兒臣是想要,但卻與父皇不同!父皇可知,這萬里江山,為何讓無數英雄豪杰前僕後繼不擇手段取之?」

「江山太美,誰哪個不想身臨高處點指天下!」奉先帝說道這里,目光之中毫不掩飾對權力的渴望與貪婪。

他又接著道︰「那父皇可知這江山因何而美?」

奉先帝面色一窒︰「你這話什麼意思?」

「江山之美,是因為它有日月光芒普照,而兒臣心中的日月……」他側首看了一眼渾身是血的女子,眉目間有剎那的溫軟,「便是她!」

奉先帝看著自家兒子邪魅的眉眼,以及眉眼之中灼灼風華,向來知道他滿月復驚華蓋世之雄,卻未曾想竟也執著至此,耀眼至此,他雖長立未動,他便已覺出他君臨天下的王者之風如同泰山壓頂一般鋪天蓋地而來,就連自己這個久居高位的帝王竟也不敵其三分,看到自家兒子如此,他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炙熱,仿佛西方絕地大漠里焦灼的旅人看到清泉一般欣喜,然那人接下來說得話卻是讓他又突然間意識到,方才片刻的欣喜,不過是一片海市蜃樓而已。

他說︰「如若我心中的日月落了,我便讓這天下永世都暗淡無光!」

他身姿妖嬈卻猶如凌雲而立,聲音清淡卻猶如氣吞霓虹,神情淺笑卻猶如嗜血修羅。

奉先帝雙目漸漸放大,而後後退一步,似是不可置信一般看著前一刻自己還萬分贊賞的兒子,這一刻便煞氣陡生威脅他來,他哆哆嗦嗦抬起手來,面上威嚴已去三分︰「你……你要做什麼?」

「父皇久居高位,兒臣不忍父皇日理萬機勞心勞力,恭請父皇退位!」他雙手一揖,似是十分虔誠恭敬。

「放肆!你……你竟敢逼宮!」奉先帝一愣,而後怒目而視。

龍延拓幽幽一嘆︰「父皇年紀大了,有些事情難免看不出個是非來,兒臣也是為天下蒼生著想!」

「你……」奉先帝見他如此,便知他決心已定,面色一變冷喝道,「逆子!誰給你如此大的膽子!來人吶,把這個逆子給朕拿下!」

他疾言厲色,四下卻未曾有絲毫動靜。

無人上前。

看著奉先帝越來越陰沉的面色,龍延拓負手而立道︰「難道父皇忘記了,多年前,父皇便已將皇城大權交由兒臣?」

「逆子,那是朕對你的信任,誰知你喪心病狂至此!」奉先帝一聲怒喝,刻慢滄桑的俊臉上因為怒氣而不斷抽動。

「父皇,你因何如此,你我都心知肚明!」龍延拓輕輕一笑,卻有意味不明的悲涼滲出,再一次微微躬身,「兒臣恭請父皇移居後朝,頤養天年!兒臣依舊會如以前那般尊您敬您,太上皇的位置,不也同樣高高在上?」

「逆子!逆子啊!」奉先帝怒極而笑,「哈哈……哈哈哈……也罷,也罷,這天下交由你,朕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哈哈哈……」

他笑著轉身,幽幽朝內閣走去,聲音悲壯蒼涼,縈繞在大殿雕欄玉砌的樓欄之上,顫顫而去的高大的背影卻無故生出無奈和寂寞來,卻漸漸沒入旖旎精致的羅帳之內。

原地而立的微胖銀衣的中年男子,默默看了豐神俊朗的紫袍男子一眼,而後轉進殿內。

提劍而立的紫袍男子站在原地久久未動,散漫的目光灑落在層層疊疊的羅帳之上,神色未明。

他靜默而立,卻隱隱生出一種遺世而孤立的悲涼與落寞。

天際漸漸淡去,將這充滿歷史富麗堂皇的皇宮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寬大華麗的馬車行走在寬闊的官道上,馬蹄「噠噠」聲中,為死寂的皇宮增添一絲鮮活的氣息。

寶馬香車,寶馬的確如此,香卻是藥香,夜明珠光芒柔和明亮,盡管車廂內坐了四五個人,卻依舊猶顯車廂寬敞明亮。

車廂內卻只有簌簌包扎的聲音,屋內幾人,一路無話,心事各懷。

車夫「吁」得一聲將馬車停下,卻絲毫沒有引起車內的晃動,想必是心靈手巧之人,只听車外人道︰「回太子殿下,到府上了!」

幾人剛下了馬車,眼前便是一晃,一人便撲到了添香面前,驚叫道︰「添香,添香你沒事吧?」

添香猝不及防被那人抱住,搭上了手腕上的脈搏,冰冷的面色緩和了幾分,搖了搖頭︰「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呢?」那人咋咋呼呼,一把扯住添香向府內走去,「走走走,我去給你檢查檢查!」

添香冰冷的面上終于出現了一絲羞赧之色,被那人拉拉扯扯直向府內,卻只見她看了一眼大步前行的那人道︰「今日我去尋你的時候,你不是說你不能動嗎?早上連藥都上不了……」

「這不因你你照顧有加,恢復迅捷嗎?」那人身勢不止,答得飛快。

添香隨那人而去,依舊疑惑道︰「真的?」

那人听這疑問的聲音身形一頓,一只手拉住添香不放,一只手立刻捂上了「哎呦」一聲道︰「哎呦,你不說倒好,疼死我了,疼死我了我……快走快走……」

他一邊低聲申吟著,腳下動作卻是愈來愈快,不一會便不見了蹤影。

玉瀟然看著倆人消失的方向,冷著的唇角終于有了一絲笑意,身子卻突然騰空起來,一轉眼間,已落入了紫色的溫暖的懷抱中,她面色一變,便剎那間只有怒沒有羞,右手被那人用胸口壓在里側,左手根本就使不上力道,只得抬首怒道︰「眾目睽睽之下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

他看著神色未明的女子,仿佛沒有看到她的怒氣,輕笑一聲,目光落在她慍怒的神色之上,纏綿悱惻,而後詫異地看了看四周道︰「眾目睽睽?哪有眾目睽睽?」

她四下看去,該低頭的已經低頭,該當先走去的已當先離去,一剎那的怒氣已經漸漸退卻,她因這四周的回避和突然間的寂靜而面如火燒,自知掙月兌不開,便少有得羞赧起來,將臉埋入那人懷中。

龍延拓又是一聲輕笑,斂去眼底未明的光芒,大步流星地向府內走去。

待玉閣。

龍延拓將玉瀟然放在床榻之上,斜靠在床邊,自己也隨之傾身,如水的目光看進她如墨的眼底,仿佛清水浸了墨玉一般相合相契,化作這一室纏綿悱惻的旖旎軟香。

她因這曖昧的姿勢而面色更紅,右手輕輕一推他堅實的胸膛,面色的潮紅不知為何突然間退卻,化作了絲絲冰冷,她略微皺了皺眉頭道︰「起開!」

他見她如此模樣,順勢微微起身,為她蓋了蓋被子,唇邊笑意不減道︰「我就知道你會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她垂首斂眸,神色未明,似是默認了。

「自我回宮以後,父皇性情越來越怪異,做事也越來越偏頗!我這麼做,也是為了我天行的江山考慮!況且,父皇年紀大了,確實該頤養天年了!」他自顧自說道,而後話鋒一轉,「你可知……我父皇因何只有兩子?」

她猛然抬首,雖然心緒難平,但到底是聰穎無雙的︰「你是說……」

「不錯,他因中蠱已深而再難有子嗣!」他偏首看向來了別處,唇邊一抹笑意也變得蒼涼無比。

玉瀟然這才恍然抬首去看面前的男子,唇邊的一抹淺笑從未下過他的容顏,但有時卻可見笑中的無奈無涼薄,她從他不曾表述過多的話中便知,奉先帝,必定對他是又愛又恨。

愛,是因為他是振興天行,擔任祖宗基業的唯一傳人,祖宗基業在先,奉先帝必不會讓身有殘缺的大皇子接替皇位而貽笑大方,更不會將皇位拱手相讓于外族血統,那他的選擇,便只有一個,就是流落在外的嫡子,如今他又如此驚才絕艷,奉先帝又怎會不喜?

恨,是因為來自他那痴情的母後所留于世間的一絲冤孽,他與她七分相似,奉先帝每每看到這眉眼,沒有說不恨的,若非不恨,當年又豈會不管不顧他們母子的死活,以奉先帝的運籌帷幄天縱英才,即便當年宮中事變,藩王起兵,但凡他將之放在心頭,又怎會讓之流落宮外。

她見他如此,心中為之疼惜的同時,卻也有絲絲溫暖縈繞不去,面前這人,風華姿容自不必說,在世人面人便也是無懈可擊強大不可抗的人物,如今若不是為了安慰她,為了讓她不將今日他逼宮之事的責任都包攬在自己身上,怕是這些隱秘的沉痛將會永遠地被埋沒下去,永不見天日。

她抬起盈盈素手,撫上那人邪魅的眉眼之間,那里不同往日,細細看去便只覺有密密麻麻的悲涼涌上,使之輕輕蹙起無邊的漣漪,她對之前之事再不說一句,只笑了笑道︰「你這眉眼,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這一笑,便明艷如花,芬芳了黯淡的整個世間,讓身側之人微涼的心口,冉冉升起了如火的朝陽。

他因她眉眼間漸漸褪去的冷漠和自責化作溫軟而漸漸欣喜起來,伸出手覆上她溫暖的右手,將之緊緊握在手里,與之十指相扣,輕吐的聲音猶如撥簾入戶的春風一般纏綿︰「只要然兒開心,我就永遠不會如此!」

一室羅帳,珠簾玉屏,籠罩在絮絮低語濃濃深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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