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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可憐總是生無奈

「公主殿下對南疆知之甚少,自是不明白巫蠱對于南疆人的意義!」習梧看著滿臉不滿之色的玉瀟然,「縱然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路要走,但卻始終有逃不過的宿命與責任,比如公主和太子,現在不正如此嗎?」

玉瀟然一愣之後便是身心震驚,是的,她的確如此,她不喜歡宮廷,不喜歡朝野,不喜歡爾虞我詐,但她卻不得不身在其中,習梧如此聰慧,一眼便看穿了自己,不,或許是因為,她們,都一樣。

所以,才如此通透。

就如她第一次見到瑜羅過激的言行,便心生莫名的憐惜之意一般。

怕是他們都如此通透,只有她卻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十六歲之前,她讀史記,看兵書,查野史,她不屑那些勾心斗角步步為營,她對大師兄說做人一定要做得自在,活得輕松,活得這麼累,還不如早早去地獄。

殊不知,許多人,連死得權利,都沒有。

也未料,世事無常,非我所願,萬千事總會有不得已而為之。

她從這一刻知道,那個在碧遐谷日日胡鬧不知天高地厚的玉瀟然死了,死在了機關算盡的朝野,死在了戰火彌漫的沙場,死在了假仁假義的深宮。

如今的她,滿手鮮血,滿月復詭計,多少次深夜,她無比厭惡自己,卻不得咬了咬牙日復一日的堅持下去,只因為,她逃不掉宿命。

她的肩上,突然多了一雙手,修長美麗卻又堅定有力,耳際傳來男子一字一頓的聲音︰「人生苦短,只求無愧于心!」

她抬首笑了笑︰「放心,我沒那麼容易就倒下去!」她知道,他在安慰她,但她,雖明白這個道理,卻因這句話,心中卻有絲絲暖意久久縈繞不去。

習梧看向眉目清朗的女子,笑了笑︰「公主殿下心定志堅,習梧萬分欽佩!習梧所剩時間不多,也不多做拐彎抹角了,今日請你們過來,是有事相求!」

玉瀟然一愣,隨即由衷道︰「大祭司有恩于我,若有吩咐,但說無妨,只要瀟然能夠做到,必定全力以赴!」

「公主客氣了!習梧不敢居功,!蠱王一事乃是與公主妥商有議在先,你我,互不相欠罷了!這次,是習梧的懇求,只是,習梧大限將至,此等恩情,唯有來生再還了!」習梧的聲音愈加蒼老。

玉瀟然知道她時間不多,不再接話,卻是知道習梧過謙,在蠱王之事上,她的確佔了便宜,習梧給自己的是苗族的至寶,盡管固網已經沉睡,她卻也毫無保留地讓青慎去了雪山取雪蛤之血,而自己呢,給他們的,終究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而已。

天下再難尋如此慈善大悲的無私女子,不挾恩求報,卻為蒼生。

習梧復看向龍延拓,卻不待她開口,便只听盈盈而立面目復雜的男子道︰「母後生前常說她愧對一人,給了她生命卻沒有給她應有的母愛,便將若有慈愛都傾力付在我身上,這份債,我遲早都是要替她還的,你有什麼,就說吧!」

她听著近乎平靜的聲音,竟眼角澀澀地流下淚來,刻滿風霜地笑容里有掩不盡的欣喜與安慰,蒼老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她還記得我?」

「你是她的女兒,又怎會不記得!」龍延拓垂首,笑了笑,輕輕答道。

「我知道這些,就夠了!」她的聲音令人心疼,「我從未怨怪過她,這下好了,待到了陰槽地府,我便可以與她相聚了,真好,真好!」

玉瀟然一頓,眼淚幾乎欲奪眶而出,她突然間覺得自己是如此卑鄙粗陋,習梧如此,卻從未怨怪過她的母親,反而為她惦記著自己而無限欣喜,而她,父皇因為無奈而錯失自己與娘親,她便怨怪他十六年未曾盡到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

她與面前仁善慈悲的女子相比,果然是低進了塵埃里。

習梧的聲音打斷玉瀟然的思緒︰「我生無憾事,唯有瑜羅我最放心不下!她雖聰慧,卻性子單純,族人又與她多有誤會,所以,我希望在我死後,你們能幫助她在族內建立威信,新的大祭司很快就要出世了,南疆其余各部一定會借機在大祭司甄選上大作文章,屆時南疆一定會事端不止,瑜羅年幼,身單力薄,恐怕一人無法應對,族長的穩固和大祭司之位又是一族之根本,本是南疆之人哪部做大祭司都無甚關系,只要是真心造福民眾便可!只是其中牽扯了南疆的一些千年前的密事,致使大祭司轉世之人必為苗族人不可,否則南疆必遭天譴!但七部之人並不知曉,一心對歷屆大祭司出身苗族十分不滿,所以意欲生事!故而,習梧才有此一求!」

對于大祭司的甄選,玉瀟然還是知道一些的,大祭司圓寂之日七日內,在南疆之內所有降生的嬰兒中尋找大祭司的轉世,也就是由各族長老會以南疆秘法考察出最有靈力的嬰兒,只因苗族向來強大,所以每屆大祭司皆是本族之人,這也是苗族長久居于南疆主導之位的根本所在。

想是因為大祭司之事,各族沒少斗心眼。

而習梧的大祭司之位,本就是個特例,上屆大祭司也就是龍延拓的生母無故失蹤,也不知長老會用了什麼辦法讓習梧坐上了大祭司之位,這習梧但也未曾辜負長老會所托,聰明才智絕不下于其母,也就讓其余各族無可挑剔,如今眼見其大限將至,各族顯然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但卻不知,這其中到底有何密事,為何大祭司不是苗族之人便會遭到天譴,但看習梧這語氣也不像是危言聳听,只是既是密事,自不會讓外人知曉。

龍延拓說得不錯,有人的地方就有貪婪,盡管南疆民風樸實,但也掩蓋不了其爭強好勝的野心與私欲。

如果所料不錯,南疆各部的人,今日便會抵達苗族。

瑜羅哽咽道︰「習梧姐姐……我……」

「瑜羅,姐姐相信公主和太子都是可托付之人,所以你不要害怕,勇敢起來,好嗎?姐姐也知道,你並非是個任性的人,只是以後姐姐無法幫你了,所以你以後做事要仔細思量之後,再行定奪!」習梧聲音愈加虛弱了。

「瑜羅知道,知道……」瑜羅的聲音雖然哽咽,卻也充滿了堅定,小小年紀,身上擔子何止千斤,想必她以前是因為太過依賴習梧,又極度厭惡強加于她身上的使命才如此。

失去了老鷹保護的雛兒,未必不能獨自翱翔。

玉瀟然重重點了點頭︰「大祭司放心,瀟然必定竭盡所能地助族長穩固她的地位!」

「習梧相信公主殿下!如此,我也可安心去了!」她偏首笑道,聲音輕如蚊蠅,又滿目和善看向久立不動的挺拔男子,「母親,她美嗎?」

玉瀟然偏首,看向依舊淺笑,卻看不清眼底深色的龍延拓,只見他近床塌一步,微微俯身,輪廓分明的薄唇輕啟,聲音飄渺空曠︰「人都說,我與母親,有七分相似!」

習梧眯起眼楮,微微抬首,似要仔細看清他的模樣,卻因為這個力氣太過吃力而支持不了許久,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啊……」

喃喃聲斷,瑜羅一聲淒鳴︰「習梧姐姐!」

縈繞在眼底許久的淚水,終于落了下來,玉瀟然閉上眼楮,不忍去看那再無起伏的被褥,但願來生清淺,心神無憂。

逝者已矣,生者可安?

外面喪鐘「當」得一聲響起,經久不息,送迎一代鞠躬盡瘁的大祭司芳魂遠去。

外面婢女推門而入,語氣恭敬卻悲傷︰「請各位前去大唐,奴婢要為大祭司梳洗換衣!」

瑜羅抓著習梧枯萎的手不放,玉瀟然躬身伏在其耳際︰「難道你想讓大祭司連往生都不安心嗎?」

瘦小的身軀微微顫抖,她抓著習梧的手收緊又放松,如此反復多次,最終選擇了放下,抹了把眼淚,莫不做聲走出,未曾回頭。

玉瀟然與一直未曾開口的青謹對望了一眼,默默跟在其身後。

大長老自回廊一側走來,對著幾人行了個禮︰「想必貴客定受了大祭司所托,老朽便不多做絮叨了,請受老朽一拜!」

玉瀟然眼明手快相扶,眉頭輕皺︰「大長老如此大禮,我等當不起!大長老面色如此沉重,是出了什麼事了?」

「實不相瞞,南疆七部各族已經到了大堂了!」大長老白眉緊皺,「這是大事,各族族長必須在場,此次我苗族情況特殊,七部必定步步緊逼!」

玉瀟然了然,七部定會欺負瑜羅年幼,她雙手扶上瑜羅瘦削的肩,低首盯著瑜羅︰「怕嗎?」

搖了搖頭,瑜羅轉過身,步伐堅定,聲音稚女敕卻洪亮︰「大爺爺,我們走吧!」

大長老一愣,看著不似以往的瑜羅︰「這是……」

「人都會長大的!」玉瀟然欣慰一笑。

大長老隨即了然,也欣慰一笑,而後猶豫道︰「只是南疆之事向來不喜外族人插手,所以……」

「大長老放心,我們不跟去就是了!」玉瀟然了然。

大長老面帶愧色︰「如此,便委屈貴客了,請到閣樓休息片刻!」

玉瀟然頷首,跟著大長老身後一年輕人身後,身側龍延拓突然開口叫住大長老︰「不知貴族近日有幾位婦人將要臨盆?」

她一頓,隨即明白了龍延拓的意思,心中卻愈發蒼涼。

大長老一頓,轉過身來,面露疑惑︰「四人,怎麼了?」

「大哥哥的意思是讓大爺爺派人保護她們!」瑜羅目光晶亮,看著大長老。

大長老恍然大悟︰「對對對,老朽這就吩咐下去!」

看向瑜羅贊賞一笑,玉瀟然心寬了些許,習梧的離去,卻讓這個總是胡作非為的少女,瞬間成長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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