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住處,看見院中悠閑品著苗族特有香茗的紫衣男子,舉止優雅,面容妖冶,仿佛天地精心雕琢的美玉一般光芒萬丈,她垂首斂眸,默默走向房去。
「不要懼怕去觸踫某樣東西,即使有一天它會如夕陽一般消逝,但卻不曾錯過最美的風景!」身後幽幽傳來男子淡淡的聲音,使她頓了腳步。
她收斂神色,未曾回首,聲音冰冷︰「太子殿下一貫有偷窺的嗜好!」
這冷漠徹骨的聲音讓身後閑淡的男子動作一頓,隨即他攬袖大步走近女子面前,微微低首,聲音有些詫異︰「怎麼了這是?」
玉瀟然冷笑︰「本宮以為太子殿下前來助我借來蠱王,本是心中感激不盡!卻不料原來是本宮自以為是了!」
「噢?何以見得?」龍延拓眼底深如浩海,唇間的笑意似有加深的跡象。
玉瀟然又是一聲冷笑,抿上雙唇不願再多說一句,繞過龍延拓向自己房間走去。
龍延拓眼光微閃,一把拉住女子縴細的皓腕,看著女子剛硬的側臉,以及反常的表現,聲音依舊,卻毋庸置疑︰「不說,就不許走!」
「太子殿下還是放開,否則大祭司見了,恐就不好交代了!」玉瀟然低首看了一眼抓著自己不放的修長的手指,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惱怒,想起方才這只手為那慈悲的女子攏過發髻,恨不得立刻耍開,只是她卻努力克制自己,省得失態。
殊不知,此刻的她,又何嘗不是失態。
「大祭司?交代?」龍延拓低聲重復,忽然像是想起方才女子去過的地方,微微疑惑和擔憂的眸色剎那間明艷猶如點亮的燈火,卻也只是一瞬,神色依舊如初,閑閑收回手掌,攏了攏龍袖,余光收盡女子的神情,聲音平靜,「嗯,大祭司是知道你我身份的,拉拉扯扯的確不妥!」
他這後一句話,落入某人眼里卻像是在掩飾什麼一般,猛然松落的手腕突然間空蕩蕩的,讓她的怒火愈加濃郁了幾分,卻依舊穩穩當當地克制,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太子殿下,聲音冰冷︰「太子殿下若是無事,本宮就先回房了!」
「哎呀,這南疆真是個好地方,到處都是寶!」一聲清脆的聲音自門外傳來,與院中人的冰冷迥然不同,盡是掩不住的欣喜雀躍,隨即門口露出了青謹齜牙咧嘴的笑臉,他一邊扯下背上的背簍一邊看了眼微微側首的玉瀟然,絲毫沒有發覺到有什麼不對勁,「師姐,你猜我找到了什麼?嘿嘿,這南疆啊,沒白來,我……哎,師姐,我還沒說完呢……」
青謹興高采烈的話說到一半,便有些詫異地看著頭也不回向里走去的玉瀟然,眼中疑惑不解。
玉瀟然走到房門,停住腳步,猛然偏首看著手拿背簍衣服上還殘留著泥土的青謹,聲音里有些恨恨的感覺︰「我就知道,你來這里是有目的的,根本就不是來幫我借蠱王救父皇!以後休要拿著幫我的幌子做事,男子漢大丈夫做什麼就該光明正大,整日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算什麼本事!」
「呃……」滿腔熱情被這劈頭蓋臉的痛罵咂得面目全非的青謹,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嗑嗑吧吧道,「我……我有什麼目的!我怎麼不是來陪你救你爹的!我怎麼不光明正大了!我……我不就采點草藥嗎?至于發這麼大火嗎?我我欺負你……莫名其妙!哼!我采草藥,采草藥有錯嗎群毆!」
唇間笑意加深的龍延拓,同情地看了眼池魚青謹,面對其投來的詢問目光,聳了聳肩。
一臉委屈之色的青謹,看了眼被某人狠狠關上的房門,嘟嘟囔囔︰「看來,我得研究一些治療瘋病的藥……」
話還沒說完,只听「咻」地一聲,一道白色的物體從開了個縫隙的門中飛射而出,青謹眼明手快地閃躲開去,「啪」得一聲與地面相擊的清脆聲音響起。
他就勢看去,紫色的袍角下,被砸得粉碎的白玉茶碗慘不忍睹,而寵辱不驚的太子殿下,卻好像沒事人一般坐在原地靜靜地品一盞茶,悠然自得仿佛處于一片山水清幽的寧靜之地,使得青謹欽佩之情油然而生,不愧是一國太子啊,茶碗崩于眼前而巋然不動,絲毫不受某人驚天的殺氣所影響,這份膽識,這份氣魄,天下少有啊!
兩日後。
習梧和瑜羅再次來到玉瀟然住所。
玉瀟然按下微緊的心,看向習梧,聲音客氣疏遠︰「敢問大祭司,可商議出結果?」
習梧詫異于剎那間來自于面前女子身上的怒氣,卻待仔細一瞧之後,什麼也沒有,只做無事般點了點頭。
玉瀟然松了一口氣,與青謹對望了一眼,等待著下文,既如此,那他們一定也有條件。
「不過……」習梧輕聲道,「我族有三個條件!」
玉瀟然眸中光華微斂,果然,卻也是擺了笑容道︰「大祭司請說,只要瀟然做得到,必當竭盡全力!」
習梧笑得清甜︰「既是對公主所提,那自是公主能辦得到的!」
「大祭司請說!」玉瀟然正色道。
「第一,請公主簽下契約書,今後如果中原大亂,各國征戰,公主要保證不侵我南疆!」習梧一開口,便是重擊。
玉瀟然心頭一跳,中原即將大亂,這大祭司不出南疆,倒是看得通透,她輕輕一笑︰「瀟然只是區區一個公主,又如何做得了一國的主!」
「公主勿須多言,答應便可,若是不應,這是長老會提議,習梧也已盡力了!」習梧面色不變,似乎成竹在胸。
玉瀟然也顧不得他想,連忙應到︰「若是瀟然他日有能力阻止北牧入侵南疆,那勢必為之!」
習梧自懷中掏出事先準備的契約,遞給玉瀟然︰「還請公主簽下!」
玉瀟然接過,打開來仔細看了一遍,接過習梧身側婢女遞來的筆,落下赫連捧月四字,又將手指咬破,按了手印。
習梧接過仔細看後收起,又道︰「第二和第三個條件,習梧和瑜羅分別要一個人!公主先別急,並不是真的要,而是公主何日將蠱王送還,我族何時放人歸去!」
「誰?」玉瀟然心中一緊,警惕道。
瑜羅看向玉瀟然,笑得狡黠,一指一旁青慎︰「我要他留下陪我!」
青慎臉色一僵,別開臉去。
青謹面色也是一變。
玉瀟然問道︰「還有呢?」
習梧慈善的目光如春風一般拂過一旁淺笑不語的紫袍男子,笑容加深︰「天行太子殿下!」
盡管玉瀟然心中早已有所預料,但觸及習梧看向龍延拓的目光之際還是直覺月兌口而出︰「不行!」
青謹眼楮一眯,要師弟你沒答話,要太子怎麼拒絕這麼快!
龍延拓撥著水面茶葉的手微微一頓,未曾抬首,唇邊笑意卻好像有加深的跡象。
習梧如水的淺笑未變,偏首盯著玉瀟然︰「為什麼?」
「因為……因為太子殿下不是我北牧之人,與此事無關,瀟然做不得主!」玉瀟然語氣一頓,隨後正氣凜然道。
「如若是為了借蠱救人,拓榮幸之至!」一直置身度外的龍延拓突然開口。
玉瀟然語氣一頓,殺人般目光投了過去,後者恍然未覺。
習梧將兩人反應收盡眼底,笑了笑︰「如此,甚好!公主覺得呢?」
「有人想留在這里,我能說什麼!」玉瀟然沒好氣接道,「只是青慎……」
「救人要緊!」青慎打斷玉瀟然的話。
玉瀟然身形一頓,想起深中蠱毒卻毫不知情的成元帝,生命猶如懸崖上的藤草,稍有不慎便會墮入地獄,低首沉默不語。
「慎……」青謹緊皺眉頭,看了眼青慎,猶豫出聲。
青慎面色依舊冰冷︰「又不是永遠待在這,救了人不就沒事兒了!」
青謹正欲開口,玉瀟然連忙出聲扯住他的衣袖,不動聲色使了個眼色。
「如此甚好!」習梧似乎極為滿意,看了眼瑜羅。
瑜羅立刻會意,自隨身的袋子里掏出一個黑色的匣子,撅著嘴放到玉瀟然面前︰「喏,這就是蠱王!」
玉瀟然眼波一轉,未曾想這麼容易便得手了,只隱約覺得有些人有些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是哪里,只道自己的多疑,打開了匣子,只見里面躺著一條棕色的肥軟的蠱蟲,肥胖的身子竟有些像縮小版的龍身,只是沒有爪子,圓圓的腦袋上長兩個幾不可見的犄角,閉著眼楮靜靜地躺在匣子里的錦段上,十分可愛。
青謹湊上前去,喃喃道︰「其身似龍,其角似鹿,其面如虎,錯不了,錯不了,就是它!就是它了!」
玉瀟然听此,不疑有他,本就不怕這苗族作假,而且看習梧和瑜羅的表情,也不像是作假!
習梧輕輕一笑︰「青謹公子醫術高明,怕也不用習梧教公子怎麼做了吧!」
「自是不必,謹雖粗陋,這倒是曉得的!」青謹輕輕一哼,面上滿是自信之色。
玉瀟然起身道︰「既如此,事不宜遲,救人要緊,我們現在就啟程吧!」
青謹一愣︰「啊……」
「啊什麼啊,我擔心永寧那邊耽擱久有變,早去早回!」玉瀟然眉目一挑。
習梧徐徐起身,也不挽留︰「救人如救火,如此,習梧便不多做挽留了!」
「大祭司客氣!」玉瀟然頷首,眼中狡黠之色瞬間閃過。
誰也未曾注意到,欣然留在南疆做客的太子殿下,厚重的羽睫下遮掩住的精光和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