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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建康六年】

听到樓外炸雷一般的喊聲,魏池匆匆的跑了出去。之見滿山遍野的敵軍如溢出碗沿兒的開水一般,騰著呼嘯的氣息奔涌而來!魏池一邊往城前跑一邊喊︰「護著炮兵!接著放炮!接著放炮!」

有幾處已經是短兵相接!白刃戰?魏池經歷過一次,這次心中倒沒預料的那般怕,只是穩穩的往最危急的地方跑去。

寒氣帶著煙土飄漫空中,黑色的炮煙遮天蔽日,城牆上的士兵紛紛拔出白刃搏擊攀上牆頭的敵軍。幾個蠻子爬上了城牆一角,這一處人不多,幾個齊兵戰得吃力。那些最先爬上牆頭的都異常的凶猛,砍了人頭就別在腰間。這幾個齊兵雖然吃力卻也不敢後退,生怕這一處就成了缺口,讓敵人從此處佔了上風。此刻太陽升到正空,刀劍的光芒晃得刺眼,一個齊兵忍不住眨了眨眼楮,那漠南兵揪住這個空隙抬手就是一刀!那個齊兵暗道一聲不好,卻是手腕使不上力氣,眼看就要殞命。

那漠南兵全力一劈,卻不料被跟鐵棍子彈得刀柄離手。

「魏參領!!」眾人驚呼!

魏池沒有穿戰甲,就穿著官服沖了上來。

魏池不敢分心,只是將九曲槍緊緊握在手上,盯著那些漠南兵的一舉一動。眾人只當魏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沒想到拼命起來如此膽大,士氣一下激增,竟將沖上城頭的敵人壓制了下去。

畢江全找不著魏池正在慌亂,卻恰巧在探頭的時候瞧見個五品官服的影子在晃動——那不是魏池是誰?

還真麼想到!這個家伙真有兩下子!畢江全瞪大了雙眼︰「那不是魏池麼?」

「是魏池啊!是魏池!」薛燭大呼小叫起來。

薛燭一下子興奮了起來,恨不得也抄一把刀過去砍殺一番。畢江全也忘了剛才和薛燭的那份芥蒂,興高采烈起來︰「我朝文官尚能如此,縱是千軍萬馬,乃我們何?」

兩人正熱血沸騰著,畢江全突然臉色一僵︰「不好!」

薛燭應聲一看,只見一個赤膊圍甲的大漢呼的翻上了城牆,手上輪著兩把大刀,只是兩三下,魏池面前的那幾個齊兵就如小雞似的沒了腦袋。

「誰?」

「卡布月兌月兌!」

沃拖雷手下的第一猛將!卡布月兌月兌!沃拖雷果然是被惹急了,派了這樣的武將來做前鋒!

畢江全一下捏緊了拳頭——如果是徐朗在還有得一戰!現在這座城里頭誰會是他的對手?

魏池只看見一個比自己大了兩個個頭的壯漢砰一聲跳上城牆,左肩插著一只長箭,赤著膀子,胳膊上血肉模糊。那人就仿佛這一身傷並不疼痛一般,揮著手上的大刀殺了過來。

看到眼前血肉橫飛,魏池只剩下一個念頭︰死定了。

卡布月兌月兌受盡折磨好不容易爬上了牆頭,砍翻了幾個毛頭小兵之後,有些意外的看到個穿官服的——瘋子?自己赤膊還是記得圍甲,這個人卻什麼都不穿,好生有趣!

魏池看那壯漢獰笑著看著自己,知道跑是跑不了了,穩了步子擺好了架勢。

短兵相接!

魏池死死地抓住槍柄,這感覺真像是杜莨的大錘!那漢子雖然壯卻靈敏得跟燕子一般!魏池應付了三個回合便氣喘不已。卡布月兌月兌是個性格古怪的人,最喜歡的就是殺了人剝皮,眼前這個不怕死的長得白白女敕女敕,正合他的口味。過了三招之後發現也不過如此,便不再試探,只求速戰速決。

「魏池!」

胡楊林終于清理了眼前的幾個,速速跳進戰圈。

魏池和胡楊林對視了一眼,魏池明白了。兩人各自向後一縱,手上花槍一甩,招式一模一樣。

兩兄弟?卡布月兌月兌不屑的看了兩人一眼。

卡布月兌月兌還站在城牆邊兒一方,這是個對魏池一方有利的站位,眼看太陽開始偏移,兩人同時出槍往大漢的兩肋刺去。卡布月兌月兌手持兩柄大刀,一左一右將兩只槍頭卡住。魏池還沒來得及收力,只覺得手心一麻,那壯漢回腳一繞正正踩在魏池的槍頭上。魏池覺得力道一擰,險些往一旁栽出去。那一邊胡楊林趕緊用力上挑,卡布月兌月兌借力一跳避過了胡楊林的攻擊,又是縱刀一劈往胡楊林肩膀上去。魏池趕緊走步移位,往卡布腰部刺去。卡布月兌月兌正在等這個機會,看到魏池猛力沖刺,沖著魏池的脖子就向下劈!

算是巧合,魏池的槍已經沾了些血漬,為了穩住手上的力道,這人也沒敢十分力氣都派上。而且看得出這個大漢不只是身高力大,魏池不得不謹慎了許多。

這一刀劈在城磚上,踫的一聲彈出了火星。

二對一,魏池和胡楊林卻明顯劣勢,幸好九曲槍是長兵器,只要不讓卡布月兌月兌近身就還暫時無礙。

九曲槍有一定的槍陣,魏池是胡楊林一手教出來的,其間的默契自然不需言。再一次拉大圈子之後,胡楊林掄了一個弧刺,縱身前刺,魏池下探一寸,游槍招呼卡布月兌月兌股間而來。大漢故伎重演,以左制楊,以右刀劈殺魏池。胡楊林瞧又是剛才那招式便是槍頭一轉,槍身一蕩,繞過彎刀口斜貼著刀柄插刺下來!眼看槍頭招呼面門而來,大漢卻是不慌不忙,回臂一刀砍得胡楊林槍頭一偏。正要收拾這個軍袍的,卻看見那個官袍軟甲的家伙偷了空子要往大腿上刺,卡布月兌月兌並不退避,只是奮力往前一躍,竟將那閃電般的白槍頭踩在了腳下!

胡楊林回腳猛踢卡布脛骨,卡布只得移腳躲避,但那右腳卻是不離地,穩穩的踩著魏池的槍頭。魏池看得出那猛將並不將自己二人放在眼里,便是猛地一轉槍頭,往後一抽!大漢輕敵在前,右腳一滑竟然險些跌倒!偏在這時候,一個沖前鋒的漠南兵騎上了牆頭,舞著大刀護在了卡布月兌月兌一側。

那個卡布月兌月兌在沙場是極有名氣的,最喜歡赤膊上陣,長得高大異常,誰不認得他呢?也就只有魏池不認識!他一上來折騰,許多齊兵自動閃了邊,這也不怪誰貪生怕死,打不過啊!沒有別的辦法!此刻這一角竟然退得只剩下魏池和胡楊林兩人而已!連個幫著搭手的人都沒剩!

那個小兵也不是等閑,瞅準了形勢就往魏池面前來。

魏池輕輕一笑,側身一閃避過了劈砍,換手一槍刺向那小兵的脖項!小兵急急的一環腦袋險些避過殺招。小兵站穩了腳步,大喝一聲,劈向魏池胸前,魏池又是一側,環槍一轉,乒乒乓乓數十響聲,夾擊得那小兵左右應接不暇。眼看要退回牆邊,那小兵奮力前殺,沒想到卻中了魏池的計謀,趁著他余力盡前,魏池槍頭一挑將那舉過胸前的彎刀兒挑月兌敵手,又是低身一圈將他掃翻在地。那人也甚為頑強,被魏池狠擊胸月復數下,眼看鮮血溢口而出,卻是咬緊了牙關,探手上前竟赤手握住了槍頭。正要拼死一搏卻見這個穿官袍的齊人拿槍如蛇,居然捉握不住!再一回神卻見那槍頭已經插入肩頭!

魏池重創敵手,正要收力回槍,那人不但不退,猛的大喝一聲,居然力奔向前!

九曲槍身只是略粗于槍頭,那人的身體沒遇上太多阻力,全力直撲魏池而來!槍體盡穿、血濺數丈!

魏池被這人的勇猛略略一震!但到底是槍穿要害,這九曲槍法也容不得他玩兒同歸于盡!魏池當即下彎槍身,九曲槍除了槍頭似蛇,槍身也柔韌如蛇,這一彎讓那創口兩面的骨頭好生疼痛!又是借著這一分遲疑,魏池果斷後撤,只見抽出的槍身鮮紅一片令人驚心!

這九曲槍頭比起以前的老槍少了兩側的薄刃,退者一擰便槍離血涌。

大炮的轟鳴還在繼續,血與肉的腥臭彌漫大地。黑雲之間突然飄下了大雪,鵝毛一般凍了一地。

黑紅與潔白揉捏在了一起。

卡布月兌月兌已將胡楊里逼入死角,要說這個人厲害?這倒不是,只是這槍法晃人,弄得心煩。一個也就罷了,偏偏還有個胞兄弟,顧得了這個松懈了那個,真真如蒼蠅一般惱人!那個白面的比這個更差些,要不是看著那張好皮,一刀砍他個兩段又何妨?

卡布月兌月兌正沒有了耐心,沃拖雷那邊的軍鼓卻也適時的響起了。

好歹是在攻城吶!入得中原會有多少上佳的美人?也不欠著一張皮!卡布月兌月兌毫不猶豫回手一刀捅向偷襲的魏池。胡楊林看那大漢眼中殺意迸射,容不得多想,猛地擋開了大刀,纏槍為魏池抵擋。魏池趕緊撤力換手,沒想到還是遲了,那大漢的左臂一曲擊了過來!

這一下正中右頰!倒沒覺得多疼,只是眼前短暫一黑,魏池踉蹌一步。胡楊林一邊注意著卡布月兌月兌的動向,一邊擔心魏池的狀況,剛才那一下不輕,他好像有點被打懵了!

又一次拉開了圈子。

這一次卻仿佛不再听得到炮聲和喧嘩,只覺得就是兩人、一敵,一片白茫茫的雪。

魏池看到胡楊林仿佛要對自己說什麼,但無奈听不見。怎麼辦?不是敵對手!

「四兩撥千斤……」祥格納吉是這麼說的。

「打仗就是打個默契……」杜莨是這麼說的。

然後就是九曲槍法一遍一遍的在腦海中回演。

……我就只會這麼多……

薛燭趴在槍炮口往外眺望,大局也就那樣,嚇一跳之後也就習慣那黑壓壓的人陣了,倒是小魏大人的安危令人擔憂!先是看到胡千總前來幫忙,心中松了一口氣,卻又沮喪的發現這兩人加起來也不是那個卡布月兌月兌的對手!本就夠艱險了,偏偏又冒出個蠻子!也不知道那一角的人都躲到哪里去了!連個搭手的手的都沒有。不過這小魏大人著實令他驚訝,一年不到的功夫就如此有模有樣了。剛才那個蠻子雖然不是什麼將領,但能如此勇猛的爬上城牆也不是等閑之輩。那小魏大人對付起來倒也得心應手!可見這人讀書能耐別的也頗有靈性!可惜還沒感概片刻,那胡千總少了助手卻身陷險境!此刻薛燭倒不指望魏池去幫一手——剛才畢將軍也說了,那人是名將,徐朗來了尚有一戰。胡楊林沒什麼名氣,加個魏池可能也毫無勝算,此刻胡千總引開了那大漢,魏大人正好可逃……哎呀!薛燭猛地一擊牆磚!這小魏大人果真是個死性兒,竟然舞著槍又去了!那卡布月兌月兌果然是厲害,雖是背對著魏大人卻跟背後有眼楮似的,頭都不回就一刀扎了過了!

薛燭的心提到了嗓子口兒!幸好那個胡千總拼死上前纏住了刀刃,那卡布月兌月兌抽刀不得,卻還是一個屈肘砸了過來。

魏池就像一片風中的樹葉,呼的一下被狂風卷落在地!

「魏大人!」薛燭忍不住大喊起來,可惜炮聲隆隆,那聲音瞬間就湮沒在了巨響之中。

只見魏池一個打滾爬了起來,那胡楊林也借這個機會和卡布月兌月兌拉開了圈子。薛燭不懂槍法,但也看得出勝敗已定,丟命是遲早的事兒。

三個人短暫的僵持了一陣。魏大人,你怎麼不跑呢?你在想什麼喲!薛燭急得手心一陣陣的冷汗!

魏池一動不動像是在思考問題……突然,魏池槍頭一豎——那胡楊林也是槍頭一豎!魏池斜挑下刺——那胡楊林也是斜挑下刺!幾招之間,兩人將楊家槍法舞動起來,一樣的動作,一樣的招式,靜息片刻後的兩人如游蛇一般直逼卡布月兌月兌而去!

卡布月兌月兌似乎是被著振奮的一擊震撼了一霎,略後退半步之後才環刀自衛。兩槍結陣之後很難鑽到空隙,卡布月兌月兌一邊應付眼花的槍法一邊尋找破陣的方法。彎刀是漠南常用的兵器,大而沉重,但也就是因為沉重,力大之人舞弄起來力道更增!卡布月兌月兌刀法出眾,邊關不知有多少將士在他刀下丟了腦袋。刀法和槍法大相徑庭,招式簡單而致命。

幾擊蓮花槍錯插下來,魏池和胡楊林一邊換路一邊找尋敵人的破綻——彎刀反手不易,不斷換位總能找到進攻的機會。

面對這兩人不慌不忙似攻似守的攻擊,卡布月兌月兌表現出了一些煩躁,終于,一個疏忽為胡楊林營造了一次刺敵的機會!

魏池和胡楊林略一對視,一個掃步攻擊卡布月兌月兌的而去,就著卡布月兌月兌轉身下探的時候,胡楊林挑槍上前!魏池橫槍一掃,卡布月兌月兌躲避不得只能劈刀斜擋,胡楊林趁勢而上一擊命中卡布月兌月兌右臂!

薛燭趴在牆口看那不可一世的名將中了一招,心中大喜,誰知那卡布月兌月兌果然不是等閑之輩,右臂重創也毫不在意,先是輪刀彈開了魏池,空出左手後大喝一聲,手起刀落將胡楊林的槍頭生生劈砍下來!

胡楊林握著斷槍大驚,卡布月兌月兌仰頭大笑,若無其事。

驚魂未定,那快如霹靂的大刀又招呼了過來!魏池急急的挑翻一個鐵火架子,那燒紅的鐵盆順著槍頭向卡布月兌月兌飛了過去,壯漢不屑的一笑,飛腳將那火盆磕飛到城外。

胡楊林跳到魏池身旁︰「怎麼辦?」

魏池看了看那無頭的槍桿,突然詭異的一笑,提槍向那大漢沖去。

要如何?胡楊林的腦子突然炸開鍋!難道?

果然,這個不要命的晃著槍別住了那大漢的一臂,另一只手狠狠的環住那人的腰!

「胡楊林!快!」魏池聲嘶力竭!

他是要拼死困住敵人,然後讓我使出致命一擊麼?胡楊林的腿在跑,但是心卻跳不動了一般——他只是同歸于盡的打法麼?我應該拔出腰刀,刺那敵人的胸月復……?

卡布月兌月兌不料這個穿官府的竟然毫無防備的棲身上來抱住自己,短暫一愣之後舉起了拿到的右手!

不!胡楊林突然爆喝一聲!

「不!!!」

魏池咬緊牙關,只等那刀落在身上。

「叮!」刀刃撞擊軍甲的聲音……

這一刻,炮聲,喊聲,似乎都回來了……連落雪的聲音都听的清清楚楚……

然後……耳邊的呼吸聲沉重……胡楊林?

「快……」含血的催促……

這一刻,魏池覺得手腳以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許多年後回憶起這一幕都令他覺得不可思議。

反手!撤力!跨步!回首挺槍!

放棄了九曲槍遠擊優勢的兩人和敵人糾纏在了一起。大雪沉重的覆蓋了一切……魏池睜大了眼楮——槍頭直刺過了那大漢的脖頸,另一頭露在外面,斜指蒼穹。

卡布月兌月兌猙獰了表情,緊握刀刃的右手忍不住顫抖。

胡楊林死死的抱住卡布月兌月兌的右臂,他感到鐵甲碎了,刀刃穿過鐵甲,棉襖,衣衫,血肉,撞擊在骨頭上。

「魏池!魏池!魏池!」薛燭看不清局勢,只看得到凝固了的三個人。

「啊!」魏池大喝一聲,全力旋柄退槍!一脈血柱噴薄而出,在白雪上畫出了一圈鮮紅的扇面。

薛燭看那壯漢倒下了,續而胡楊林倒下了,魏池也倒下了……遠處,炮兵的炮火毫不吝嗇的投向陣地,匯聚起來的敵軍不斷的被炸散。城樓上,許將軍,畢將軍,湯將軍,黃將軍的援軍趕到了,僥幸爬上牆頭的敵軍被迅速殲滅。

「魏參領和卡布月兌月兌在西角!」畢江全說。

許隆山氣急敗壞的一路砍殺往西而去。

「胡楊林!」魏池推開了卡布月兌月兌的尸體,緊緊的抱住胡楊林,汩汩的血水從魏池的指縫流了出來。

「魏池……」胡楊林勉強撐開了眼皮,看著魏池,此刻他已經使不上力氣了,任由魏池撕開上袍。甚至不大覺得疼,只是感到魏池拿了碎布在堵自己的創口,布條、棉花摩得骨肉咯吱咯吱的響。

他還活著,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是胡楊林突然就覺得欣慰了,于是單手扶緊了魏池的肩膀︰「……」

魏池回手緊緊的抱住胡楊林,看他的眼神還亮著,心中一陣悲喜交加︰「你還活著……還活著!敵人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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