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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建康六年】

等兩個人嘻嘻鬧鬧的收拾停當,太陽已經快要下山,索爾哈罕滿意的看著被自己打扮出來的魏池,嗯,這人還真是穿什麼像什麼,換上了這身行頭倒真像是個漠南的貴族少年。魏池模模肚子︰「餓了……」

索爾哈罕笑︰「你我穿成這樣還好意思喚人進來上膳麼?你去把書房里的點心拿些來,我們將就吃點,一會兒早點出門便是了!」

魏池點點頭,索爾哈罕這會兒穿的甚為樸素,如果不是她天生一副高貴的面容,走在自己身邊倒像是個小丫鬟了。書房的點心也不過是些不填肚子的酥糖,干果,吃多了有些膩人,索爾哈罕吃了兩口便停了手,魏池多吃了兩口也有些膩著了。

「我們還是出門去吧索爾哈罕把一個銀絲線打結兒的錢袋揣到了懷里。

魏池收拾了盤子,跟在索爾哈罕身後繞出了臥房,此刻是不能從前院出去的,雖說索爾哈罕府上沒人敢多嘴,但為了這事顯威風倒是不值得。出了臥房後,索爾哈罕拉著魏池躡手躡腳的往後院繞。這王宮還是挺大的,兩個人繞來繞去花了一刻鐘才出了宮殿。原來這後院是一處水池,和中原的假山亭榭不同,這里的水池倒要極力彰顯它的工整堂皇,整個水池雖淺卻極大,白色的虹岩將池沿砌得見稜見角。水池底部是些彩色陶片鋪設的圖案,和漠南毯子上的花兒有些相似。水池中並無花草游魚,有的只是一汪清水,藍而又藍。

「有趣,你們的池子倒是方的!」魏池從回廊望向那池子,走進了才看清,原來這廣場上還挖出了無數條小水渠,有些引水入池,有些引水出池,不同流向的水流又組成了一副圖案,好生別致!

此刻正是傍晚,許多奴僕都要自後院往別院去,索爾哈罕不敢怠慢,拖了魏池往側門那邊去。兩人出了後院便拐進了一條小路,小路四周植被茂密,漠南本沒有什麼高大的樹木,這些茂密的灌木也只能遮住兩人的身子,只見晚霞之中,兩個俊秀的年輕人拉著手奔跑著,一個在笑,另一個也在笑,那些花兒葉兒仿佛都失了色彩,成了她們的配飾。

走到小路盡頭出現了一扇小門,推開一看,竟是一個苗圃,魏池還在好奇這些奇特的花花草草,索爾哈罕卻有些慌了,急急的把魏池拖到最里面,在一堵花牆旁邊果然有一扇鐵門,索爾哈罕撩開了門前的花枝,掏出了一把小錐子開始撓鎖眼兒。魏池有些好笑,看來這是條熟路啊……鐵門旁邊的花牆攀的是紫木藤,這會兒還不到夏季,花朵都還只是骨朵,這花兒的枝條極其茂密,竟將兩人遮得嚴實,魏池看索爾哈罕滿頭大汗,便伸手把那花枝撥開些,好透進些光,方便公主殿下‘作案’。夜風微微的吹了起來,花園的寂靜顯得身邊這一聲急促過一聲的呼吸聲頗為有趣,魏池收回目光,看著專心致志的索爾哈罕,她似乎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視線,只是努力的撓著。天愈發的暗了,魏池又把手抬高了些,一用力,有幾朵花骨朵兒離了花枝落在了她的肩上、背上。

‘呵’,魏池想說,不知這個詞應該是對她還是對它。

「砰!」鐵鎖終于彈開。

「快!」索爾哈罕轉身拉起魏池就往門外跑,兩人跑出去才掩上門,便听見院牆里面一個粗獷的男音響起,過了一會兒更听到了狗兒的叫聲,索爾哈罕怕魏池出聲,一手挽過了她的脖子,一手捂住了她的嘴。約莫等了半刻,那男音和狗吠才漸漸遠了去,索爾哈罕松了一口氣。魏池伸手捻下了粘在她發髻上的花朵兒,點了點她的鼻子︰「不錯!不錯!很有我當年逃學的風範!」

索爾哈罕有些臉紅,拍掉了魏池的手︰「你是要在這里和我胡扯還是要跟我去集市?」

「去集市,去集市魏池露出惟命是從的表情。

索爾哈罕偏了偏頭,想了想,沒忍住,笑了︰「你當年逃學也是撬鎖?」

「是!」魏池很嚴肅的伸出一根指頭晃了晃︰「不過我逃學的目的和你不一樣!你偷玩兒,我偷吃!」

索爾哈罕拉了魏池的手︰「看你那熊樣也能猜得到!」

那集市離宮殿並不近,兩人走近時,銀鉤已經嵌在西天。說是集市卻又不單是集市,漠南只有春夏兩季氣候宜人些,這會兒正是春天,每到個月初便會有些節日,今天要過的是「模花節」。

「花兒將開未開,所以要人模一模才能開得艷麗,這就是‘模花節’索爾哈罕解釋。

「花兒一模就模死了……這是個什麼奇怪的節啊?」魏池很詫異,難道漠南的花兒還得人模了才能開?

索爾哈罕忍不住又笑了︰「你是死腦筋麼?除了那樹上的花兒,不是還有你這朵花兒麼?」

魏池想了一想,有些明白了,原來是模人︰「……真的可以模啊?」

索爾哈罕忍不住抬手就幾巴掌,敲在某人的頭頂上︰「你這表情看著真惡心!」

「你覺得我惡心你還模我?」魏池捂著頭很委屈,我又不是男的,我問這話哪點惡心了?

「那個模,只是說說,」索爾哈罕娓娓道來︰「是指心有靈犀的男女手拉手逛集市,手拉手!明白了麼?」

魏池聞到了烤面人的味道,伸長了脖子︰「走吧,走吧,這個節又不管我們的事!我們趕緊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

索爾哈罕撇嘴︰「怎麼不管你的事?萬一遇上你的老實人了呢?」

「嗯,說得對!你也幫我上心些!看見老實人了知會一聲,我好追上去模!」

索爾哈罕抬手又是一巴掌,抽這人嘴賤。

這集市雖不比大齊京都的花樣多,但也夠熱鬧了,兩個人擠在人堆里頭四處瞅著熱鬧。魏池听不懂漠南話,只知道瞧熱鬧,見著人多的地方就往里奔。索爾哈罕在後面拖住了魏池的手︰「人多的地方是有僧人在舍婚嫁呢?你也要去求麼?」魏池听了撓撓頭︰「我以為是耍大錘呢……那麼多人……」也終于想起了自己客人的身份,老老實實的由索爾哈罕牽著,不好再亂串了。

魏池覺得漠南好吃的東西有幾樣,第一就是羊肉,以前嫌羊肉臊,魏池很不喜歡,但這漠南的羊倒奇怪,怎麼做都沒怪味,要不是油膩得很,魏池怕是要天天當頓吃。才入得集市,魏池就指著羊肉攤子直蹦,索爾哈罕天天吃這個,本是不稀罕的,但 不過她,也只好陪著吃了幾塊肉。第二的就是漠南的甜果餅子,漠南不產甜菜甘蔗,除了從大齊販來的白糖黃糖,就只能吃草原自產的‘梅子糖’。這‘梅子糖’的梅子長在一種小草上,每年盛夏收獲,量也不少,但就是不夠甜,釀干了、做了醬放在壇子里賣,漠南的貴人們嫌它色澤不好,又有些回酸,是不屑吃這個的。這糖做菜不好卻很適合烙餅。不論是釀好的醬還是新鮮的梅子,做了那燒餅餡兒簡直就是人間美食!那酸酸甜甜的醬汁一點也不膩人,一口咬下去,果肉軟而韌性,真是百吃不厭。偏偏漠南人對面食極其上心,那些小果餅子做得精致可愛,魏池選來選去選了兩個白兔餅,一個遞給索爾哈罕,一個自己啃。索爾哈罕看魏池一副活寶相,沒忍心笑她。看手上的小兔做的著實可愛,也沒舍得扔,拿在手上當個小玩應兒瞧著。

走到面人鋪子面前,魏池又挪不動腳了,買了一個男女圭女圭樣子的又買了一個女女圭女圭樣子的讓索爾哈罕選。看到索爾哈罕不選,那面人鋪子的老板哇啦哇啦的說了一堆漠南話,索爾哈罕臉一紅,只好選了那個女女圭女圭。面人鋪老板看索爾哈罕選了,又是得意又是驕傲,嘰里呱啦的又說了一大堆。索爾哈罕不好意思的埋了頭,趕緊扯著魏池走了。

「他說什麼?」魏池已經把那個男女圭女圭咬下了肚。

「他說!」索爾哈罕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他說……」

魏池轉了轉眼楮︰「該不是叫我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兩人對視片刻,齊聲聲笑彎了腰。

听得前方鑼鼓喧天,擠進了一看,原來這才是耍把戲的地方。不過漠南可不弄什麼胸口碎大石來嚇唬小孩子,人家直接就拍兩個大漢,果了膀子對摔上了。說來也奇怪,過了濆江、白雲上向北,人卻不如大齊北方的人高了,但又和江南的不同,他們往往矮而壯實。像這兩個漢子,也就比魏池高了半個頭,但那膀子都快趕上魏池的大腿粗了!兩個人正□了膀子跳著圈子,等那鑼鼓一停便要開戰。

索爾哈罕挽了魏池的胳膊︰「听說你也學了幾招,怎麼樣,能打過他們麼?」

「得了吧……我那花拳繡腿魏池嘆氣︰「我學也就學個自保,難道我還能上戰場不成?」

索爾哈罕捂嘴笑︰「你就沒點志氣?你們大齊不是有戲文唱那女做男裝,上陣殺敵的故事麼?她能你就不能

魏池扭頭看了看索爾哈罕那張挺認真的臉︰「那出戲?假的……我查了書,那年頭根本就沒打那仗,文人麼,瞎編挺能耐。最初好像就是打土匪,而且那女人才沖進去就被砍了,後來土匪又被官兵收了,才傳出了這麼段佳話,那說書的听了就添了些油醋,帶的幾十個人也就變成千軍萬馬了

索爾哈罕擰了擰魏池的胳膊︰「書呆子!你還真能給自己泄氣!」

魏池忍不樁噢’了一聲,心想您這勁兒大得……干脆您去當女將軍得了!

離了那賣藝的地界,集市安靜了許多,這就是賣小玩應兒,小首飾的街了。索爾哈罕來了精神,扯著魏池就往攤子上擠。魏池開始也好奇,等擠近了卻有些失望,漠南的這些到底比不上大齊的好,雖說那花樣看著新鮮,但真拿在了手里卻總覺得不精致。索爾哈罕不管這些,只是一家一家挨著逛,不知疲倦似的。

「咦?你不是說看著不精致麼?怎麼又選了這個?」索爾哈罕看魏池手上拿了一根紅瑪瑙配香木的掐絲發花。

「這個中原沒有啊魏池仔細瞧著手上的花兒,這花兒定是仿著草原上的花兒造的,中原沒有這樣式的。

「難道你要戴?」索爾哈罕故意羞她。

「我戴什麼?我送人的

索爾哈罕想了想︰「送誰的?」該不是釋封岈家的女兒吧?听說那小丫頭瘋得很,直接到王允義府上去要人了呢。

魏池把頭花遞給老板,付了銀錢︰「送給京城里的一個姑娘

索爾哈罕愣了愣。

「我當年才入京城的時候,認識了一位和我同科的學子,後來他中了那一科的狀元。我們很合得來,雖沒結拜卻勝似兄弟。那時候我在京城也沒什麼朋友,逢年過節的常去他府上拜訪。他有個妹妹,今年十三歲,當年我見著她的時候她還沒挽發髻呢。我時常逗她玩兒,她雖不是我妹妹,卻和我親妹妹一般的親近。知道我要離京,那傻丫頭哭得跟個小淚人似的……哎,出來這一趟也難得有些清閑,這頭花中原也沒有,帶給她一個也是我的心意

索爾哈罕‘哦’了一聲,低頭選自己的。

原本覺得手上的那發梳挺漂亮,此刻卻突然失去了興致。捏在了手里也不好丟在一邊,想了一想又覺得自己傻氣,順手又胡亂的拿了幾樣,一並扔給老板,讓他結帳。

出了首飾街,集市的中心也到了,無數的姑娘小伙子圍著場中的篝火跳著,唱著。人實在是多,魏池怕自己和索爾哈罕走散了,趕緊拉住了她的手。兩個人就隨著人流這麼擠著,和四周的喧囂不同,兩人並沒有再聊什麼。其實過了這集市的中心,便是盡頭,一切歡樂啊,熱鬧啊就都要結束了。

最終還是走了出去,人流一下子少了許多,這會兒正是節日歡樂的□,離場的人很少。雖然對于那些場內的男男女女來說時辰還早,但這兩位卻是應該早些回去了。

「我們那兒,」魏池指了指腳下︰「我們那兒要出集市便要過一座橋,小時候我隨我師父去逛過一次廟會,要離開的時候,我趴在橋欄上有些難過,因為我知道,入廟會的時候要過一座,那時走在橋上自然是興高采烈,卻忘了出來的時候也要過一座……後來長大了,對很多事情失去了興致,唯有路過廟會的時候,看著那橋,那橋上出出入入的人有些失神。誰知到呢?你興高采烈之時可曾想過和你錯身而過的人正黯然神傷?」

漠南的集市出口是一個街口,街口的這一邊喧嘩,那一邊寂靜。

索爾哈罕面向那一片寂靜,淡淡的一笑,拉了魏池的手往回去的路上走︰「哪至于黯然神傷?下次再來不就是了麼?」

兩個人沒再說一句話,只是默默的走在回去的路上。漠南的磚路比起京城的青石板路略有不同,走上去不那麼冰涼堅硬,兩側的民居都已經安靜的入睡,鳴蟲在牆角吱吱的唱著。魏池閉上眼楮,假想自己走在翰林院的路上,也許是回書房,也許是去茶室。但草原上略有些草腥味的風卻時刻提醒著他,這里是塞外,是塞外……

來的時候覺得路長,回去的時候似乎一下就到了,看著那越過花牆的枝蔓,魏池想起索爾哈罕彎腰開鎖的樣子,被自己撩起來的那些花枝是如何的飄蕩在自己的手中,那些骨朵又是如何合著晚霞飄落在她的肩膀上發髻上。

「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索爾哈罕沖魏池擺擺手。

魏池笑嘻嘻的拉住她,往她手里一握︰「你看這是什麼?」

索爾哈罕攤開手,這是一根釵,上面瓖著小粒的彩珠五寶,下面有一排小墜子,也是彩珠五寶——一根小巧可愛的便宜貨。

「除了我經常挽的那個發髻我可不會別的魏池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自己挽吧

索爾哈罕有些不好意思,但最終還是拆下了自己頭上的,挽上了魏池送的著一根。魏池拉著索爾哈罕的手左右的瞧︰「哎呀,祁祁格姑娘,你真是天生麗質,挽什麼都好看!」

「你剛才買的時候怎麼不給我?你不知道送禮要送個新鮮麼?」索爾哈罕沒好氣的說。

魏池一愣︰「人太多了,我怕你捏著釵子蟄了手……」

索爾哈罕做出個擰人的姿勢︰「下次記著,送我個貴一點的!」

魏池笑著躲︰「知道了知道了……還望公主殿□諒我那點薄薪……」

月亮已經升到了正空,天氣也冷了下來,魏池掐指一算,雖說沒有門禁,但回去晚了也難交代,拱了拱手,準備告辭。

索爾哈罕看魏池月兌外套,趕緊攔住了她︰「冷起來了,你月兌它做什麼!」說完了又把魏池的領口緊了緊︰「你快些回去吧

魏池故意逗她︰「呦!那就算送我的咯!」

「嗯!送你的,禮尚往來成了吧?」索爾哈罕把魏池往外推︰「快回去吧,要晚了

魏池看索爾哈罕走上了石階,沖她揮手告別。

索爾哈罕突然心中一動︰「今天晚上你高興麼?」

「高興!」魏池沖她揮揮手。

高興就好……

魏池快步往湖塔雅司趕,等走得只剩一條街的時候趕緊把身上的外套月兌下來裹了。

「魏大人?您今晚出去啦?」門口的士兵打招呼。

「嗯,看見陳虎沒有?」魏池點點頭

「陳虎?沒有!」

進了自家的院門,陳虎果然迎了上來︰「大人手上拿的是什麼?」

魏池淡淡的說︰「衣服,以後我出門要穿的,你別把它放到我那箱子里,你收著,我要穿自然會問你要

「是!」陳虎應了一聲,魏池走他身邊過了的時候,陳虎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香,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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