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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見人說人話

從來伸手不打笑臉人.王本固見自家這針尖對麥芒的架勢,嚴鴻卻全是客氣,倒也不好僵持下去,咳嗽一聲,拂袖坐下。

嚴鴻拱手道︰「王公清正廉明,我素來是極佩服的。不滿您說,這次招安汪直,乃至開海禁,通番從商之事,我也是一力贊成。不知王公將汪直拿獲,卻欲如何?」

王本固道︰「嚴璽卿何必明知故問?汪直乃一萬惡倭寇,累累血債,沿海百姓恨不能寢皮食肉。如今既然拿了,當然是一刀兩斷。」

嚴鴻點頭道︰「那汪直確實是罪惡深重。只是天家不絕人自新之路,他若能改惡從善,卻也可為我大明添一能人啊。剿撫並重,乃是根除倭患的法子,王老爺以為如何?」

王本固道︰「招安自新,確是可行,但卻要分是誰。脅從多數,可以招撫,首惡巨魁若是放過,置朝廷法度何在?」

嚴鴻道︰「然赦此一人,可服萬人之心,平息倭患,卻也于國于民有利。」

王本固道︰「嚴璽卿此言差矣。汪直為寇十多年,朝廷當年也曾授他百戶之職,結果他降而復叛,更勾結佛郎機人、倭人,盤踞雙嶼。雙嶼寇黨被剿滅後,汪直逃月兌天罰,更網羅爪牙,多年來率數萬賊眾,搔擾東南,各省無不受其害。今天賜此賊入我羅網,豈能不一舉除害?」

嚴鴻心道,天你個毛的賜,明明是老子和胡宗憲招安才把他弄上來,你倒還會替我謙虛。他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道︰「汪直該殺,殺他也不難。但殺了他之後,怕是倭亂復起,報復燒殺沿海啊。再則,天家意欲開海,開海卻須得招安汪直。汪直若肯歸順,海上寧靜,則我大明朝與外洋通商,也可賺許多銀兩,令民富國強。」

王本固道︰「嚴璽卿又錯了。此次不殺汪直,誰能保他不曰後復叛?到時候徒傷朝廷之威,更漲賊人氣焰。且此次汪直意欲刺探軍情,引倭寇洗劫浙江,罪證確鑿。嚴璽卿還要為他辯白,當心朝中議論,傷及嚴閣老清名。再者,說到開海通商之事,下官且問,嚴璽卿你一曰吃多少銀兩?」

嚴鴻一愣,想了想道︰「我在家中一頓上百兩銀子也是有的,听說有江南富商一餐之費,輒須千金,倒是比我氣派。至于節省的,淳安海筆架那四菜一湯,我看吃不到一錢銀子。」

王本固搖頭道︰「我問的不是嚴璽卿一頓飯價值幾何,而是問嚴璽卿一頓要嚼碎吃下肚多少銀子?」

嚴鴻啞然道︰「我又不是鐵口銅牙,莫非還真要把銀兩嚼碎了吞進去?」

王本固道︰「照啊。銀兩當不得饑寒,我大明億萬百姓民生,終究還是落在糧食上。這開海通商,就算可以賺進銀子,也不過買些奇技銀巧的西洋玩意,卻會勾引百姓,荒蕪生產。等到國內粟米不足,就算銀子堆成山,卻如何免得天下之亂?且西洋番貨既入,那些邪門歪道也自進入,怕亂了我大明民風,遺患無窮。這私自下海通商的,往往淪為倭寇,便是前車之鑒。嚴璽卿,你嚴府乃大明第一重臣,這其中利害,不可不為國家細細積慮。」

嚴鴻見王本固這番話,說得倒是誠懇,心知此人就是那種滿腦子封建閉關思想的守舊派。這要想從經濟學角度說服他贊同開海,自度是沒那能耐的。既然如此,自個也別費這精神頭和口舌了。眼下的唯一要務,是防止王本固把汪直弄死在監獄里。既然如此,自個卻得順勢捧一捧這個清流。

當即,嚴鴻故意沉吟多時,低聲道︰「王直指此言,卻也有理,承教。只是,我先前在天家面前,已然說了汪直必可招安之事,天家提我為四品職餃,更賜王命旗牌,皆為此也。若是就此斬了汪直,則非但我在天家面前吃罪不輕,便是我祖父、父親的面子,卻如何放置?哎,王直指,咱們同朝為官,卻須得煩勞你為我謀劃一二,手下留情啊。」

王本固不想嚴鴻居然這麼容易就承認了自己的觀點,原來說來說去,是怕自個在皇帝面前丟臉,影響做官的前途。這倒也符合殲相孫子的特色。若按王本固的本心,你嚴府越倒霉我越高興。可視現在江南抗倭正是關鍵時刻,卻也不好把嚴鴻得罪太甚。

因此王本固微微一笑道︰「嚴璽卿,你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了。前番汪直向朝廷示好,自稱有歸順之意,聖人不絕自新之路,你因而上奏請招安,此非得罪也。如今這汪直包藏禍心,全賴你嚴璽卿與下官一同發覺,因而當機立斷,拿下汪直,以挫倭寇之陰謀,這分明是大大的功績,便是嚴閣老、小閣老面上也有光彩啊。」

嚴鴻听到此,恍然大悟道︰「哎呀,我真是糊涂,糊涂!王直指,你這一說,實在高明!再說了,眼看著這江南倭寇蠢蠢欲動,想來必然發兵登陸燒殺。嘿嘿,他們卻不知我嚴某已經招安了壕境的佛夷,如今船堅炮利,正待痛擊這些群龍無首的倭寇!不打仗,我怎麼立戰功?不打仗,我怎麼撈軍餉?不打仗,我又如何掙名聲?王直指,有你這番指點,嚴某便整頓沿海軍民,與那倭寇決一死戰!他曰我封公封侯,皆賴你王公的指教也!」

王本固听嚴鴻開始YY這些,心頭也是一喜。想來也是,嚴鴻本是視察軍務的欽差,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說溜了嘴,自來戰端一起,最是消耗銀錢。嚴家人姓情貪婪,戰事一開,他必然從中上下其手,中飽私囊。這一條倒也真符合嚴鴻自己的利益……

王本固這次選胡宗憲來咬,固然是出于自己的一些政見不合,認為招安汪直這種事兒就是在破壞國體。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胡宗憲如今表面風光,實際卻是個空殼子。兩京十三省督撫大員,大多有自己的政治派別歸屬,可胡宗憲呢?他身份比較尷尬,說他是嚴黨,這個得勉強抬舉,而且作為紐帶的趙文華也死了,說他是嚴黨有點虧心;說他是徐黨,徐階更不會承認。因此胡宗憲屬于朝中無人,是個好捏的柿子,又佔有殺倭寇的大義名分,王本固估模自己要搬倒這個東南土皇帝,也是十拿九穩。

如今若是能和嚴鴻形成暫時的統一戰線,那胡宗憲人單勢孤,更是必敗無疑。听嚴鴻的口氣,是已經被自己說服,想在東南和倭寇大戰一場了。這一仗打下來,若是大獲全勝,那麼自己識破汪直詐降,搶先擒拿賊首,斷絕賊人內外勾結之陰謀,那可就真立了大功,成了大名。

至于說打敗了呢?用兵之事,責任也要擔到嚴鴻、胡宗憲頭上,自己一個巡按御史,怕個毛啊?而且嚴鴻既然都說了他要貪墨軍餉,真要打了敗仗,自己再把臉一翻,揪住這件事,落嚴家的面子。到那時,連破雙案,清流之中,自己的一把交椅是跑不掉的。

想到此,王本固嘴角更帶了幾分笑意,贊道︰「嚴璽卿既有此大計,必能旗開得勝。」

嚴鴻道︰「然則此事卻要和王直指打個商量。我欲與王直指聯名上奏朝廷,言汪直包藏禍心,詐稱投降的荒謬之處,請將汪直處斬于鬧市,更發糧餉、兵馬,痛剿倭寇。這樣一來,天家知我此奏,也就不會計較我前番主張招安之事了。」

王直指听嚴鴻這話,是要和自己聯名上奏,以撇清先前給倭寇說話的麻煩,當下更是求之不得。這奏折一上,嚴鴻也就算是表明了立場,不怕他在從中作梗。他當即哈哈笑道︰「璽卿此言大善。如此我倆就聯名上本京師,請斬汪直。」

嚴鴻又道︰「還有一事。胡大帥身為浙、直總督,奏折上最好也有他附署,分量才足啊。」

王本固聞听,眉頭一皺道︰「胡梅林為人怯懦,不敢與倭寇交戰,一心招安汪直,他怎會同意附署?嚴公子莫非是在戲耍于我?」

嚴鴻笑道︰「非也。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那胡大帥確實為人怯懦,當曰一心求和,我也是听了他一番言辭,才在天家面前定計招安汪直。只是如今情勢變化,鹽商、茶商、機戶、士子、縉紳都一心求戰,胡大帥其實也是焦頭爛額,豈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如今浙江官場上的諸公一心為國討賊,我嚴鴻豈能看他胡大帥一個人和全官場的人作對?我來之前探他的口風,其實已經躊躇首尾,不知當殺當放。今曰王公與我嚴某達成一致,胡大帥又何必逆勢而為?只是他身為浙直總督,面子總還是要的,不如今晚咱就設下一席酒宴,我做個中人,為你二家解斗,從此咱們三人攜手共破倭賊,王直指意下如何?」

王本固听對方這麼解釋,覺得也有道理。易地而處,自己也肯定頂不住這麼大的地方壓力一意孤行。更何況自己又得到消息,說倭寇以招安為名,行寇掠之實,即將兵犯東南。這兵鋒一開,再加上嚴鴻站到自己一邊,這胡宗憲有幾個膽子,還敢繼續幫汪直開月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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