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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誰改造了誰?(四)

在那兒過的第一個晚上,與他們家兩個女兒睡一張床。身為主人的她們自然不太樂意,但也沒法抗衡父親的話,只好拋給她一張薄毯子,然後兩姐妹蓋著厚厚的棉被躺下了。那一夜,她強烈深刻地感受到寄人籬下的尷尬與委屈。還記得當時她躺在最里面,靠著牆,牆邊有顆釘子扎得她隱隱作疼。

當時她輕聲跟姐姐們說了,結果得到一句︰「你不踫到它就行啦!我們明天還要上班呢,明天再說吧。」說完就不再理她。

她當時一夜沒睡,一來因為身上冷,二來,背後那顆釘子不時扎在她身上,無論她怎麼挪,總被迫回到牆邊,與釘子來個緊密接觸。

那個令她困擾的問題一直在腦海里盤旋,不是親人麼?在鄉下時那一臉的親切,為何在外面卻顯得如此恐怖與冷漠?

沒多久,她找到了一份待遇較好的工作,又在親戚那兒住了將近大半個月,才被安排了宿舍,終于離開了那個令她倍感窒息的地方。

年輕氣盛的她,並不會就親戚那句話或行為而作出報復。她還年輕,人生才剛開始,要學的東西、見的世面還多著呢,根本無暇顧及這些已經過去的事,她要面對的變數太多了。♀

但是,當年听到的那句話,和那一個身心俱冷的夜晚,卻一直牢牢地、深深地刻在心底,每到夜深人靜,總會不經意地翻出來思量幾下。恨意在慢慢冷卻,親情也慢慢消褪。直到如今,每次見到他們,秦風總會一副乖乖女樣,而且每次上門都不忘在手上帶點東西,哪怕提幾個隻果也好。

情意可不在,禮儀不可廢啊!她是真用心記著呢!

在空間陷入沉睡中的秦風,輕揚的嘴角帶著微微冷意,緊閉雙眸,雙手不自覺地緊撫兩臂。有點冷哪!呵,好像冬天來了。

思緒依然在流轉,回憶在繼續……!

夢境轉到隔壁的一個城市,屢次失業的秦風被父母的熟人帶到那里找工作,好不容易托人找了間較大的廠,可惜依然干不長。那部門的組長像與秦風貼錯了門神一樣,自打她上班的第二天起,那副哨牙的刻薄嘴巴就沒停過,說她長得那麼高擋了她的視線,又不走快一點;走得快了又說她莽撞容易踫壞東西,走得慢了又說她好狗不擋道;秦風的性子雖然有些暴烈,但也只限于被人氣時才會爆發,一般情況下動作都不會太快,哪怕出來工作也一樣。

偏這里又是計件的,干得不快,哪怕她心里再急,雙手好像月兌離腦控制似的,依然不緊不慢地將粗活硬磨得精細漂亮,然後挨罵了。

當著車間兩百多人的面,說她小姐身體丫環命,手長腳長沒路用,做點東西慢吞吞的,日後餓死孩子氣老公……巴拉巴拉的一大堆,听得秦風額邊的青筋那個蹦啊。

但她又不能生氣,她的脾氣已經炒了好幾個老板了,在鄉下早已傳遍,她是個只找工作不干活的厲害人物。這份工作還是老爸求表姑那邊的親戚幫的忙。

而那位親戚也在她進來時不客氣地說過︰「這是看在你表姑與你老爸的份上,才托了個厲害人物幫你找的工作,你可得給我好好干,再怎麼樣,也得熬過三個月,否則,哼,日後別再想我會幫你!」

所以她咬咬牙忍了,也極力向同事們靠近。可是,每當她逗得身邊人咯咯開心直笑時,哨牙組長的尖嗓子便幽幽飄來了︰「哼,動作那麼慢,居然還敢說話,真是馬不臉長!有這種女兒還不如剛出生就扔了,浪費米飯!」

嘛哩咯巴子,老娘到底惹到她哪兒了?秦風低頭,心里不停翻滾著。于是,只要有哨牙組長的地方,她就不再吭聲,哪怕她沒留意到對方,身邊那些同事也不時會提醒她。

不過,有心找麻煩的人可不是省油的燈,看見組里有幾人幫著秦風安靜地一起趕工,便厚嘴唇一撇,話來了︰「哼,有些人就是天生的賤骨頭,任她手長腳長,也賺不了幾分錢,真是白長了!」然後坐下與人說笑了一會,三角眼斜瞄了低頭工作的沉默某人一眼,「秦風,你怎麼老半天了還是做了這麼點?啊?你沒吃飯嗎?看我們一邊說話一邊輕松地做都比你快,你要當深閨小姐就回去當,不要在這兒丟人現眼。哼,我們在說話,你就在工作,裝什麼積極呀?裝給誰看啊?我看你呀,還是回去吃女乃去吧,瞧那點力,能做什麼?我看了就覺得羞!太丟人了! 哩啪拉啪拉~~!」

秦風猛地一抬頭,心中的怨憤清晰自她眼中迸射出來,有種再說一次!她陰冷地死死盯著那張麻花哨牙臉,只要她再說一次,抓在手上猛擦的鐵杯絕對砸向她那張麻花臉。

她怎麼丟人現眼了?這是計件,做多少賺多少是她的事,丟她哨牙家祖宗哪門子臉了?呲著牙像個瘋狗般到處亂吠。

直到對方不甘地閉上了鳥嘴,怏怏地岔開話題,秦風才收回目光,繼續手上的拭擦大業。心里卻像噴發的火山岩漿,四處滾燙**辣的,她不能明著向對方發脾氣,在心中詛咒應該可以吧?貌似她經常驕傲向人提家中那三寸丁兒子有多乖啥的,才三歲多,就懂得自己倒開水喝了。

秦風唇邊微抿,哼,你咒我媽的女兒,那我就詛咒你的兒子,不是很懂事麼?那就詛咒你兒子出事好了,看你到時還有沒有心情亂咬人。

在心中丫丫半天後,她的心情才稍微好轉。

幾天後,哨牙組長紅著眼楮進來,對那些圍上來問原由的同事說︰「兒子爬上桌子想倒開水喝,結果水壺灑了,燙傷了半邊身子……」。

燙得好!秦風當時覺得特解氣!可是慢慢地,心里始終有些不知著落,好像多了點什麼,又好像缺了些什麼,總覺得難受,比听到親戚那些話還要難受百倍。

她覺得自己變了,變得連自己都有些不認識了,不再是當年那個行事明快、光明磊落的清純女孩了。

她鄙視這個陰暗、狠毒,和滿肚子怨氣的自己,像個見不光的反角,良心的譴責,讓她從那一天起,再也听不進哨牙組長難听的咒罵聲。

罵吧!就當她在贖罪,贖她詛咒無辜男孩的罪。或者,對方並沒有說錯,她其實就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一個一無是處,時時要家人擔心的,廢物!

好冷啊!秦風在迷朦中如是想道,不過沒所謂,她已經冷慣了。

她二十八歲前的人生,就是在這種冷酷的天氣中度過的。當時窘迫的她,沒多少錢,也沒個固定的落腳點,一直徘徊寄人籬下的生活方式中。

既然改變不了環境,那就適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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