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宛兒送上來的茶盞.優雅地吹開表面的茶葉碎屑.輕抿一口.往旁邊的案桌上一放.抬眼朝地上跪著低眉順眼的公孫雅蘭冷冷地道︰「平身吧.」
公孫雅蘭與萍兒向他道了謝後才緩緩從地上相攜爬了起來.規規矩矩地站在一邊.她身上穿著一件色澤陳舊的素色長裙.一件厚厚的棉卦子套在身上.腰上打了一個結.這種穿著打扮和言行舉止與太子府的所有侍女無異.
「公孫雅蘭.」他一改往日親密的口吻蘭兒.直呼她的姓名.他說起來似乎很順溜.
但.听在她的耳里.有過一瞬間的刺耳.可是.想到她與他從此將不再是夫妻.而是暫時的主僕關系.心里又很快釋然.
她頭一低.向前邁出一步︰「奴婢在.」她應得也相當自然.仿佛.他們曾經的恩愛從不曾有過.
屋里其他的人都摒住呼吸.心驚肉跳地看著听著曾經的太子妃與太子殿下詭異的應答和互動.生怕太子下一刻突然發飆.而殃及池魚.
屋里很靜.靜得連呼吸聲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原來恩愛的一對璧人.轉眼間成為各懷仇怨的主人和奴婢.其他人一時無法適應.而當事人卻都像沒事人似的.
歐陽燁冷眼瞟了一下臉上無波無瀾的公孫雅蘭.心抽疼了一下.壓下的怒火慢慢又從心底里升起來.他裝作喝茶.偷偷地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努力地調勻氣息.
眼楮突然瞄到桌子上放著一小半碗燕窩粥.正想著如何借題發揮的他眼前一亮.伸手端過粥碗.對著搖曳跳躍的微弱燈光.他看到了那上好的燕窩碎片參雜在粥水之間.
「你們在吃什麼.里面怎麼會有上好的我燕窩.誰給你們這種資格.」他猛地一拍桌子.一只手指差點點上公孫雅蘭的鼻尖.
按照府里的規矩.只有夫人以上品階的女人才能喝上燕窩粥.而既然公孫雅蘭被貶為奴婢.那麼再喝這等好東西就是一種越矩的行為.應該受到鞭笞的懲罰.
這碗粥是宛兒開門時隨手放在上面的.她看到情事無法再掩飾過去.雙膝一屈.「咚」跪了下來.同一時間.萍兒也跪了下來.兩人張嘴.各自都想將所有的罪責包攬上身.哪知公孫雅蘭雙手齊發.一手點向宛兒.另一只手點向萍兒.兩個侍女瞪時啞口無言.
「哼.」看著主護奴.奴護主的感人場面.歐陽燁冷笑一聲.靜等公孫雅蘭接下來應對.他雙手環胸.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
公孫雅蘭明知他是想故意整她的.但是.被人抓住了把柄.沒有他法.只有乖乖低頭認罪的份.
她緩緩長跪而下.伏地請罪道︰「一切都是奴婢的錯.請太子殿下責罰.」心里苦得有如剛剛咽下了黃連.暗暗地將他詛咒了一頓.
「好.你認罪了是嗎.」歐陽燁就是想要她這句話.等得他有點不耐煩了.
「听著.從今往後.你就跟在本宮身邊替代柯依的位置.而柯依留在無名院.小心看著兩個奴婢一言一行.如果再有不符合規矩的行為.就將萍兒廢去武功.連同宛兒一起賣進京都青樓.永世不得贖身.」
他說得很慢很慢.一字一句落地有聲.帶著磁性的暗啞聲音以前听起來如同世上最美妙的樂曲.而現在.那聲音鑽進公孫雅蘭的耳里.卻如同魔鬼在念咒語.她身上頓時泛起一層又一層雞皮疙瘩.表面上卻要裝得服服帖帖.連連稱是.卑賤得她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可是.她不能置兩個親如姐妹的侍女于不顧.她知道.他就是想變著法子折騰自己.而兩個侍女在他心目中只是借以折騰她的籌碼.
「柯依.本宮命令你從今晚開始.你戴上人她的人皮面具.在無名院做你的公孫雅蘭.而你的身份.就由她來當.」他指著公孫雅蘭.「去將你藏著的人皮面具全數拿出來.」
「是.」公孫雅蘭應了一聲.從地上艱難的起身.同時順手將兩個侍女身上的定身穴解開.才緩緩走進內間.
而她一動.他也動.起身示意兩個冷雪與柯依看好宛兒與萍兒.歐陽燁一撩門簾.蘭走進了房間.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不情不願的公孫雅蘭找出那些她視為寶貝疙瘩的幾張人皮面具.
本來.她還想私藏一兩張.以便不時之需.可是.面對著監視而來的歐陽燁.放在一起的人皮面具只能乖乖全數交到了他的手里.
歐陽燁手指挑著做得惟妙惟肖幾至可以以假亂真的人皮面具.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模樣俊俏的.有普普通通的.甚至有丑陋不堪的.他將公孫雅蘭的那張面具挑出來.用兩指捏著.其他的揉做一團.往懷里一塞.沉聲喝道︰「出去.」
看到花了不少銀兩和心血弄到的人皮面具.就被他這麼一揉.一定變了形.以後再也不能用了.公孫雅蘭心在滴血.嘴巴一翹.她那倔強的性子差點使出來.突而想起外面的宛兒與萍兒.才堪堪忍住.
她提腳率先往外走.挑簾抬眼的瞬間.與萍兒那會說話的眼楮對上了.讀懂了她寬慰她的眼神.她努力壓下心里的怒火.再次垂手立在正位一側.听候他的發落.
「戴上.」歐陽燁將公孫雅蘭的人皮面具遞給柯依.冷雪趕快上前幫她戴上.很快.屋子里就有了兩個長像一模一樣的公孫雅蘭.兩人身高體態相近.如果不是衣服有些不同.兩人只要稍稍移動位置.很快會讓在場的每個人花地眼.亂了神.
大家愕然.不知道他再整出一個公孫雅蘭來用意為何.
他嘴角微扯.一抹笑意寫在臉上.但很快便消失在無形之中.伸手往懷一掏.像變戲法似的取出一張人皮面具.當大家好奇地瞪著他的手的時候.人皮面具被抖開來.正是按柯依臉譜形制成的人皮面具.
「幫她帶上.」歐陽燁將手里的人皮面具遞給柯依.
柯依領命給公孫雅蘭戴面具.她背對著歐陽燁.偷偷地朝公孫雅蘭挑眉友好地笑了笑.眨了眨眼.小心地交流了一下.然後便給她戴上面具.
無論是冷雪.還是柯依.對公孫雅蘭的印像都很好.平時.她們相處得很愉快.現在被動所做的事都與她們意志無關.
所以.她為了表示自己對公孫雅蘭並無敵意.在轉身的一瞬間.她輕輕地握了握公孫雅蘭的手.
看到事情已經辦妥.歐陽燁打了一個哈欠.說了聲︰「走吧.」起身提腳往屋門外走去.
「太子殿下可否等等.」公孫雅蘭叫停了他的腳步.
他微微轉身︰「還有什麼事.」
強忍著反感.公孫雅蘭「撲通」跪倒在地上︰「太子殿下.我想與宛兒萍兒單獨說兩句話.您不會怕我們突然消失了吧.」出言相激.心里想著無論如何都要與她們說上幾句話.否則.計劃一定會泡湯.
果然.太子歐陽燁上了當︰「說吧.本宮沒有那麼膽小.」
公孫雅蘭如蒙大赦.一手牽起一個侍女.飛快地走進房間.而柯依卻故意走出屋子大門.裝作最後請示太子有關注意事項.將整一個屋子留給主僕三人.
歐陽燁督定公孫雅蘭玩不出什麼新花樣來.他並不操心她們會說什麼.只是略略提醒柯依應當如何如何.她只是幌子.暗處.他會派出很有實力的人手.
里屋.公孫雅蘭咬著嘴唇.將之前詳細計劃好的幾種逃跑方案中選擇了一種最適合目前形勢的方案.並一再叮囑兩個侍女.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到達計劃好的接頭地點.如果其他的人遲遲未到.先到的人再到下一個地點等候.
她責成萍兒無論如何要養好身體.負責將宛兒送出太子府.為了避免被喂食軟骨散.她將防身帶著的幾包解藥分成三份.每人帶上一份.然後又將歐陽華交給她的那些藥中.認為應急有用的.抓了些帶在身上.
外面冷雪在歐陽燁的示意下.走進來催促公孫雅蘭快走.
主僕三人雖然互相勉勵.但誰不敢保證計劃會成功.大有「此時一別.相聚不知在何時」的感傷.三人擁抱在一起.禁不住淚流滿面.
冷雪不忍心看著她們痛苦傷心.但是.太子在外面催促.她只好下狠心再次出聲.讓公孫雅蘭快快跟著太子殿下一同離開.
不想為難冷雪.公孫雅蘭拍開兩個侍女纏在她身上的手.咬著嘴唇轉身跑出了屋子.
「難道是生離死別嗎.還哭得那麼傷心.看到你們就覺得誨氣.」見她與侍女感情那麼好.歐陽燁心里直泛酸.可是.酸話到了嘴邊卻成了冷嘲熱諷.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力量懸殊.不得不低頭做小.
公孫雅蘭不想理會他的嘲諷.只是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後.而冷雪更是落在她的身後.不知不覺的發現身後腳步聲消失了.她回頭看時.卻發現冷雪竟然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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