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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日頭短,才到往常的飯點,天就灰暗下來,頗有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意境。

林如海回到自己房里,將披風解下來,使勁搓搓手,又拿起桌上半卷著的書看起來。烏拉爾乃西北大城,又是多年前祖皇帝發跡的地方,因此這里雖偏遠但也建有行宮。他們一干隨行的大臣,除了在軍中任職者住在軍營,其余都同君祁住在行宮里。

一會又有隨侍的兩位小廝德勝、德安兄弟兩送了晚膳過來。這兄弟兩有些拳腳功夫,上回林如海在揚州遇刺時也多虧了他們兩抵擋拖延了一陣。因此這回挑人,林升特意安排了他們倆跟著。

林如海放下書,看了一眼托盤里頭的飯菜,「放著吧,我一會兒再吃。你們倆不用在這里伺候著了,外頭橫豎有侍衛守著,趕了這麼一路,好生休息幾日。」

兄弟兩都是機靈人,听命而去。這行宮不比府上,除了下人房和自家主子住的地方,可不敢隨意走動。再者他們這一個月可是跟著那些軍士一道趕路,鐵打的身子也有些受不住。

林如海隨意扒了兩口飯,從小錦衣玉食,一時間吃這樣的粗茶淡飯還真有些不適應。不過比起那些士兵,他這里好歹還有肉星,已是不錯了。

君祁進來的時候看到桌上幾乎沒動的飯菜,眉頭微蹙,「可是這飯菜不合胃口,我吩咐人去另做,你且等等。」

林如海忙攔著他,「大家都是一樣的,偏我多生事端不成。雖不能同家里比,但比起那些小兵們,我可算得上是錦衣玉食了。何況我也沒甚胃口,再做也是浪費。」又問他,「我這才從你那里回來,可是有什麼事?」

君祁心疼的握著他的手,「不過是剛才看著你冷得直哆嗦,我不放心,便來看看你。你一向脾胃虛弱,再不好好吃飯又該難受了。手都冷成這個樣子了,北地嚴寒,一會兒讓人給你送一碗羊肉湯來,喝了好驅寒。你這里炭火也不夠,竟比那書房還冷,一會兒再讓人給你添個火盆。」

林如海笑道,「多少年前的毛病了,早就好了。我自來吃的不多,才剛吃了兩口就飽了,總不能再硬撐下去吧。我就是有些怕冷,好在多帶了幾件大毛衣裳,只是也沒什麼用,手上總是冷的。」

「還逞強,就你這挑食的毛病,還能把腸胃調理好了?四肢不溫,月復脹納少,可不就是脾陽虛?回京之後記得好生調理一番。」君祁將他的雙手塞進自己的暖手捂里暖著,「知道你怕羶味,我專門讓戴權吩咐人去炖的,早起就架在火上了,加了姜片,又用宣紙濾過幾回,不油也不羶。下面的人也都有,只是沒這麼細致。軍營里支了大鍋,熬了牛羊大骨,給他們暖暖身子。也不知道耶律定是怎麼想的,這樣的冰天雪地,他的騎兵難道走的動的。真是會給我找麻煩。」

最後這句讓林如海發笑,「他的好佷兒可還在你手里呢,還挑什麼日子,難不成對著黃歷選個黃道吉日不成,又不是娶親。」

「怕是也差不了多少了。」君祁悠然坐下,「傳言耶律定與樓蘭公主之間有私情,說不得耶律齊是他的種呢。救兒子可比娶媳婦兒要緊。」

林如海的笑僵在臉上,這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

「過來,」君祁朝他招招手,待他走近了一把把人拉過來按在腿上,剛好把自己的下巴擱在他肩上。一只手圍在腰間,另一只手四處游走,「不過是我的猜想罷了,你也不必當真。只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明日我要啟程去前線,你好好在行宮里待著,等我凱旋。」

林如海原是有些別扭,兩人如今不復之前的關系,間或有些親密的舉動他也樂在其中。可君祁總喜歡這樣,把他當個孩子或是女人般對待,一個大老爺們兒坐在腿上算怎麼回事。才想跟他說說這事兒,便听到這樣的消息,怪道今日前頭亂的很,想來是為明日起駕做準備呢。只是他都已經跟到這兒了,難不成還要等在這里?因也顧不得這別扭的姿勢,說道,「我與你一同去。」

君祁早料到了他的反應,只是這回不能由著他來了,嚴肅道,「如海,這時候別跟我使性子。讓你一同出征已是破例了,哪有文官到前線去的。你乖乖的在這里,幫我把不要緊的折子批了,也是給我分憂了。」

林如海倔性子上來了,掙月兌了君祁的懷抱,「我同你使性子?好,就算是我使性子,又哪里有一國之君身先士卒的例子。虧得我跟來了,先前你是怎麼跟我說的,運籌于帷幄之中,就是這樣?韃子勇猛非常,耶律定又能征善戰,底下的騎兵也都是精兵強將。在這蒼茫之地,你也清楚有多少勝算,何苦非要到前頭去。」

君祁雙手握拳,就是因為勝算不大,他才要親自出馬,好歹能鼓舞軍心。再說也不是什麼把握都沒有,耶律定心心念念的耶律齊還在他手上呢。「如今的天氣,一旦下雪再厲害的騎兵也沒什麼用了。再說咱們還有耶律齊,我總不至于為了個異國王子讓我的臣民去送死。本朝自太祖皇帝以來,哪一代不曾上過戰場,我從前一直缺這麼個機會,如今不正好。再說我是去坐鎮大營,又不是去當先鋒官,有甚可擔憂的。」

林如海氣極,月兌口而出,「你在京城時怎麼說的,不會去前線,如今就要奔著前線去了。若是信了你,由你去,明兒一旦開戰,還不披甲戴盔,直接上了。君祁,我林如海不是三歲小兒,你用不著哄我。」

君祁沒想到這回如海會激勵至此,只是這樣指名道姓的,他卻並不生氣,竟是覺得新鮮。從小到大,除了父皇有限的幾回,再沒有人這樣叫過他。就算是母親,私下里總是叫他小名,母親給起的,便是安清。如今被如海這樣連名帶姓一叫,心里竟有股說不出的暢快,因笑道,「想不到如海還是個河東獅,我少不得做一回丘龍居士了。」說著便要把人抱住。

林如海自然知道君祁這是在調侃自己,只是這回他是鐵了心不能讓君祁混過去,因此忍著羞赧向後一躲。北靜王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可上輩子北靜王就栽在了耶律定手里,他豈能放心讓君祁去。便是攔不住,好歹跟著,盯著他,萬不能讓他披甲上陣。

這樣油鹽不進,當真讓君祁好生惱火,又舍不得對他動怒,只得先妥協,「好好好,我答應了還不成嗎。你可是抓住我的軟肋了,第幾回了,往後都听你的罷,我再惹不起的。」

林如海這才軟了下來,由著君祁動手動腳。好在君祁知道分寸,適可而止,這才沒惹出火來。君祁忍著將人吃拆入月復的沖動,想著這回應該差不多了,待得勝歸來到時候再慢慢享用也不遲。若是再忍下去,他也不是柳下惠了,剃了頭做和尚去吧。

君祁走後不久,果然有人送了一碗熱乎乎的羊肉湯來,乳白色的湯面上飄著翠綠的蔥花,煞是好看。林如海喝了,直暖到心窩里,帶著滿足的笑容入睡了。

一夜酣睡,待到醒來,外頭已是大亮了。林如海慌忙起身,門外守著的德勝、德安听到動靜立刻進來伺候。

林如海伸著手讓德安替他更衣,一面焦急的問道,「什麼時辰了,怎的不叫我。」

德勝端了熱水進來,回道,「回老爺的話,近午時了。小的原想叫您,只是早上來了位戴公公,說是皇上的旨意,不得打擾老爺休息。戴公公還留了張箋子,說是您看了就明白了。另有兩個侍衛,戴公公說是皇上指派來保護老爺的。」

林如海接過信箋看了,卻是一句話,「惟願此生卿安好,不負吾意,歸來相見歡。」卻原來都是一樣的心思。

臨窗遠眺,林如海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回,遂了君祁的願。待他回來,必要說清楚,他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哪有總是躲在君祁背後的道理。更得讓君祁明白,何謂禍福與共,同甘共苦。

君祁此刻卻是有些忐忑難安。他實在不想讓如海跟著犯險,因此在羊肉湯里面加了點佐料。本覺得這主意不錯,可出發之後越想越不對勁。昨晚明明已經答應了他,這回又食言,也不知道回去後如海會怎麼鬧他。不過話說回來,如今如海會對他發脾氣了,也是件好事。比起剛得知他的身份時候的冷若冰霜,如海氣得跳腳的模樣更加鮮活,也讓他覺得更為貼心。尤其是如海紅著臉對他說教,一臉的關切,若非用情至深,哪里會如此失態。

沈含章的話拉回了君祁的思緒,揮去腦海中令他心猿意馬的身影,說起正事來。當務之急還是要把耶律定趕回韃靼,最好還能把耶律齊推上王座。如此有耶律齊在位一天,按他的性子還有能力,便是有心進犯怕也造成不了大的威脅。只是若耶律齊果真是耶律定的兒子,那才真的有趣。

君祁一走,林如海每日就只需將京里送來的奏折先批閱一遍,寫下自己的見解夾在里頭。再有挑著重要的,他不能決斷的,給前頭送去。好在出發前都敲打過一回,又是年節里,其余各地也無甚大事發生。只是這麼一來,林如海每天就有了大把空閑時間,卻是以前求不來的。

若是在家,林如海定要抱著黛玉好生玩鬧一番,或是帶她到外頭去走走。黛玉如今性子活潑的很,大約是隨了他母親,一听說要出門就激動的很。唐家雖是書香門第,于女子並不恪守成規,所學詩書禮儀一應俱同男子一樣。唐老爺子中年得女,更是對女兒寵愛異常,幾位兄長也都慣著她,因此唐氏小時候常常穿了兄長的男裝,跟著他們到外頭玩。只是七歲之後便沒了這樣的待遇,整日在後院學針黹管家,無趣的很。如今有了黛玉,唐氏也學著她小時候的樣子教養,並不攔著如海,有時反倒鼓動他多帶著孩子出去看看。

不過如今也少了,一來是他公事繁忙,君祁還要時不時的添點堵,二來有了珩哥以後,黛玉的心思多半在他身上,連他留個口水都覺得有趣。倒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並不敢對這個兒子有太深的感情。前世他如此寄予厚望,到三歲上頭便沒了,因此雖精心挑了伺候的人,自己卻愈發的看淡了些,免得到時候失望。再說不過一個庶子,多少有些遺憾。若是賈敏那一胎能保下來,大約會是個兒子吧,那樣他對列祖列宗也有個交代。可惜天不遂人願,且賈敏如今再不可能替他生兒育女了。

想到這,林如海復又擔心起賈敏的身體,往信上多添了幾句話,再多卻是沒有了。

前線的戰爭很快拉開序幕,有了皇上親自坐鎮,三軍士氣大漲,逼得耶律定不得不開門迎戰。開戰前耶律定最後一次派了使者,讓交出耶律齊。君祁卻說︰「耶律定謀害老王,又欲除掉王子,企圖謀朝篡位。如今王子求助天朝,朕豈能袖手旁觀。此番前來,就是要幫耶律齊王子報殺父之仇,除了耶律定這不忠不孝不義的無恥之徒!」

使者將話轉達完畢,耶律定氣得暴跳如雷,第二日城樓下再有人來叫囂之時,便痛快的開了城門迎戰。

幾次下來雙方便模清了底。韃子體格健壯,騎術好,擅使槍。這都是優點,有時卻也能變成缺點。君祁整天同沈含章等幾個將領討論戰術,攻城比不一般的交手,需要各方配合。達罕城本就易守難攻,城牆都是特意加高加固了的,當年也是為了防止韃子進犯。這回實在是耶律定出兵突然,幾萬人馬化整為零,悄無聲息的就出現了,打了沈含章一個措手不及。也君祁想的,正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而就在攻城的前一晚,軍營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吧皇帝寫成沙文豬了☉﹏☉b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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