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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到了宮門外,才知道早有小太監來傳過話了,已有人回去報信了,放心不少。將覆著一張黃布的托盤讓小廝拿著,林如海坐在轎中細細思量。這都是前世經歷過的事,那托盤里的東西想來也是差不多的。只是前世他因這些玩意兒,又生出了許多妄想,這一世可不能再重蹈覆轍。

然,到底是君臣有別,若是皇上真的有什麼深意呢?皇權之爭,其實也是兵權之爭,因此近幾年朝中武將很是出了一口惡氣。只是他林如海一介書生,雖然祖上襲過侯爵,于兵權上半點用處也沒有。如今也不過是一個諫臣,還能有什麼用?大約也就對江南文人有些影響罷了。

這就對了!林家因祖籍蘇州,在當地也曾辦了不少造福鄉民的好事。更有開辦松竹書院以資助落魄的青年才俊,凡有才但家貧不能讀書者可入書院免費就讀;還有中舉後無錢財上京趕考者,亦可從書院借貸銀錢。那些學生舉子中,有不少高中之後入朝為官的。因此,林家在江南的聲譽鼎盛一時。後來未免惹眼,林家便將這書院之事奏達天听,將之改為了朝廷直屬。看似將功勞給了朝廷,但江南的文人雅士,誰人不知這松竹書院乃林家所創。便是林如海如今的一些清客,許多也是沖著林家的名聲來的。更有幾個是松竹書院的學生,只是無奈幾次落第,便做了林如海的清客。

總算是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合理的答案,林如海卻高興不起來。盡管在皇上面前能夠鎮定自若,但是私下里一想到那人是存著這樣的心來跟他說這一番話,還特意準備了給玉兒的禮,心里還是有些不自在。甚至,林如海忍不住往深了想,是不是當日的偶遇,也是在他的計劃之中的。

轎子停下,小廝在外頭低聲提醒。林如海搖搖頭,這多活了十幾年過來,想的真是多了。若是可以,還不如就是當年的樣子,傻傻的自以為是,也省了這許多煩惱。

由小廝伺候著換下了朝服,林如海便往西邊的院子去了。自賈敏懷孕後,他便一直歇在內書房,一應起居也是有小廝照顧,倒是讓賈敏放心不少。而唐氏因覺著花園旁的小院子太過素淨,黛玉還小,住著不適宜,便挪到了正院西邊的院子,原就是她的地方。

從宮中帶回來的東西,林如海讓小廝換了個托盤,一並送到了老太太那里。因不是親下聖旨賜的,林如海也不願驚動了母親,便權當是一般的玩物送了過去。他匆匆的請了安便往外書房去了,今日跟幾位清客說好了,因宮里一時耽擱了,如今已是晚了。

唐氏也不在意,讓底下人小心伺候著便放他走了。一時又看了看那托盤里的幾樣玩物,到讓她有些發笑。黛玉如今都還未滿月,怎的有人送一些釵環的?唐氏自然是見過好東西的,看這些樣式,分明就是宮里的東西。再一翻看,差點把魂兒都給嚇沒了。那混雜在里頭的一塊黑不溜秋的東西,分明是上等的墨玉,便是貢品中也難見到的。

吩咐春雨好生收著這些東西,唐氏撥著手中的佛珠,閉目養神。上好的紫檀微雕佛字念珠,因用的久了,表面愈發顯得光滑。房中一時連走動聲都不敢有,唯恐驚動了老太太。老太太平日里看著和善,但若是誰敢在這個時候打擾她,可沒有好果子吃。偏有那膽大的,弄出了點動靜。大家屏息駐足,不敢言語。

唐氏睜開眼,不悅的開口,「何事驚慌?」

外頭有婆子即刻回道,「回老太太的話,是小姐餓了,正哭著呢。」

「夏露,你去看看怎麼回事,那兩個女乃娘呢。」

夏露也是唐氏身邊的一等大丫頭,領命去了,不一會便回來了。

「回老太太的話,原是王嬤嬤家去了,只有張嬤嬤一人在,不巧又吃壞了肚子,因此都不在小姐身邊。」

唐氏將手中的佛珠放回匣內,笑悠悠的說道,「倒真是了不得了,養了兩個女乃媽,竟還是顧不上黛玉一個人。這樣的人,還養著做什麼。看在黛玉的份上,給孩子積點陰德,罰三個月的月錢,打發去做粗使婆子。」

這音雖柔,話卻狠。那張嬤嬤听了,即刻在外頭磕頭求情,不多時連回家了的王嬤嬤也來了,跪在外頭一個勁兒的磕頭。

唐氏斂了笑,發狠道,「都是死人不成,沒听到我的話嗎?還不快將這兩人拉下去。」

大丫頭秋霜最是爽直,掀了門簾朝外頭的幾個婆子喊道,「還不快著些,老太太最不耐煩听這些個話,快快堵上她們的嘴。說是女乃媽,連女乃都供不上,還養著做什麼。你們二位也別怨老太太,仔細想想自己的作為。但凡盡心一些,老太太這麼慈悲的人也不能攆了你們去。這事兒若是放在別人家,早就打出去了,如何還能讓你們留在府里。」

唐氏笑著對春雨道,「你瞧瞧這個丫頭,牙尖嘴利的,哪里像是我調|教出來的。」一邊又說道,「我恍惚記得孫國柱家的小兒媳,三個月前才生了個小子?你先去將她叫了來,可不能讓黛玉餓著了。再有一個你去問問,家里頭還有沒有合適的。若實在不行,從外頭找個身家清白的也湊合了。只是一樣,再不能出這樣的事兒。」

春雨應了,出去交了個小丫鬟,把話傳了出去。好在孫國柱家就在府後面的小巷中,不多時便到了。那孫國柱一家听了這消息,只覺得天上掉了餡兒餅,趕忙讓小兒媳丁氏去了。

那邊賈敏听聞此事,愈發覺得惱火,到了夜里竟覺得渾身不受用,連夜請了太醫過府。此乃後話。

林如海這里,幾位清客正高談闊論,言語激烈時簡直就是唾沫橫飛,哪里還顧及讀書人的身份。更有那賈璉,在其中挑撥一二,就差在一旁拍手稱快。自從上次之後,他真是經常往林府來。賈赦也不攔著,隨他去罷了。

那些清客們原是看不起賈璉的,世家子弟,不學無術,他雖然年紀小,這惡名卻是早傳了出來。剛听說有賈家的爺們兒要來,他們俱都以為乃是那位酷喜讀書,頗類其父,于去歲進了學的賈珠珠大爺。待听得林如海介紹這位乃是賈璉時,真是眼珠子掉了一地。一來他們沒想到這位璉二爺居然會來他們這樣的風雅集會,林家的清客們同別家的可不一樣,相聚一起並不是阿諛奉承,而是真正的切磋詩文;二來,他們沒想到林老爺會對這位佷子刮目相看。

不過一兩回後,這些清客到真對賈璉刮目相看了。原來這賈璉雖有些不學無術,于經史子集上頭只是略通一二。但勝在腦子活泛,不論人家說什麼,听上一兩句後總能j□j去話。再者他是個喜歡熱鬧的,有時幾個老學究爭辯起來,他竟比人家還激動。三言兩語挑撥著,便能將話扯到遠處,甚至把其他人也牽扯進去。及至後來,便是原先講的什麼,也俱都忘了。待他們要跟賈璉爭辯,又能被他三言兩語繞進去,真真是秀才遇上兵了。

林如海也不曾料到,這賈璉的纏工如此厲害,倒是比二十來歲的時候顯得可愛許多。因那些清客們也開始喜歡同他辯論,如海便也不去管他。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麼多人呢,總不至于反被賈璉帶壞了。

用過了午膳回到內書房,林如海才得知老太太將上午的東西又送了回來。他拿來看了,心里也是一驚。這樣品質的墨玉,世間罕見,有那麼一兩塊的,也都被皇家珍藏了。皇上能有這麼一塊極品墨玉倒是不稀奇,只是為何送給玉兒,還是混在一堆釵環配飾之中?想起同時給他的還有一封信,林如海趕忙將壓在書桌上的信取來開封。

一份同從前一樣,是朝中可信任的名單,他早就記在心中,因此也並不在意。另一份,卻是從未見過的。一張雪浪箋,上頭只一句話︰「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

林如海當下便愣在那里,無法動彈。這詞本是表離情,此刻用在這里卻也是再恰當不過。

幾次提筆,待要落下時,又收了回去。最後只盯著白紙上那一點墨跡,暈開來,毀了一張上等雪浪淺。

半晌之後,林如海親自收起一張宣紙,照舊放在書架下面櫃子的隔層中。那塊墨玉又被送到了林老太太那里,讓她隨意處置。

唐氏听了回報,便讓春雨好生收了起來,同其他那些放在一處。待黛玉大了,用的上了再拿出來。這麼大一塊玉,掛在脖子上墜的慌,這麼小的孩子可受不住。只是這里頭的許多事,唐氏也懶得去理會。橫豎前頭的事兒有她兒子在,女人家這一輩子,守住這後院已是不易了,哪里還有那麼多的閑心去管那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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