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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相依為命

木質樓梯的聲音,然後是連續不斷的敲門聲。頻率不高,卻很堅定,好像只要他不開門,門外的那個人就會一直敲下去。

祁敘關在臥室里听得煩躁,終于還是一把拉開了門。

傅薇定定地站在門外,半成拳狀的手停在半空,忘記了放下︰「哥……」

委屈得近乎討好的語氣。她的聲音很輕,第一次用這麼可憐的眼神看著他,沒有了往日的淡然自若和針鋒相對。

她磨掉了所有的脾氣,來求他原諒。

不知怎麼的,這個稱呼讓他覺得愈發煩躁,連見到她那一刻的柔軟都變得有些冷厲︰「不要這麼叫我。」

傅薇垂下手,嗓音發干︰「你給易白打過電話?」

祁敘轉身走向書桌,漫不經心地嗯了聲,仿佛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傅薇壓抑著自己的聲音︰「爸媽已經過世了,我也成年了,你根本不需要對我負任何義務。那張領養證還有什麼用嗎?你要是想把我趕出去,直說就是,何必要偷偷模模走法律渠道,連這一點沒用的憑證也要毀掉?」她可以低聲下氣,可以做一切事情彌補她的錯誤。可是他居然這麼決絕,連一點余地都不給。

八年了,她在他心上,居然還是當年那個無足輕重的小女孩。

不受控制地,她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牽得整個身體都在發顫,好像有一株暴風雨中的植物在破土而出。她控制著情緒冷靜下來︰「祁敘。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了你?」

「你沒有惹到我。」他側過頭,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在哭鬧,寡淡的目光里竟然還帶了絲驚訝。

傅薇終于受不了他仿佛雲淡風輕的態度,好像只有她一個人把這件事看得如此重要。他生氣便生氣,卻這樣封閉著情緒,連一個讓她撫平他的怒火的機會都不給。

她自嘲地苦笑,忍住已經在眼眶里的眼淚,仰了仰頭,眼楮霎時澀得發疼︰「是,我對爸媽的感情是沒有你深,可我對他們的感激是真的。感情不是放嘴上說的,可這麼多年來,我對他們的尊敬,你難道看不見嗎?你這樣隨隨便便的否定我,是在向我證明,誰才是這個家真正的孩子嗎?」

她苦心經營的家,全心付出的感情,甚至對他那一點點……竭力克制著的特殊,在他眼里,都是可以這麼輕描淡寫地拋棄的。當他覺得不滿,覺得失望,覺得不耐煩的時候,他的拋棄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祁敘听出她語氣里的崩潰,站起身還未說話,眼前的人已經奪門而去。

搞什麼……所以現在生氣的人變成了她?

簡直不可理喻。他不能置信地站在原地,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淡漠的眼底閃過震驚,閃過憤怒,終于還是跟了上去。

藍色的巨大旅行箱被打開,拋在床上。傅薇一件一件地從衣櫃里面取下衣服,塞進箱子里。她的眼眶仍舊有點紅,卻沒有了淚光,嘴角倔強地下抿著,來來回回地走動在床和衣櫃之間。

「傅薇。」祁敘皺著眉頭站了一會兒,終究開口叫住她。

那個清瘦卻倔強的身影持續著她的動作,仿佛根本沒有听見他的聲音。

祁敘凝緊了眉頭沉默了會兒,屋內的人已經收拾好,準備拉上拉鏈。他深吸一口氣,還是沖上前去按住她的手︰「傅薇!」

她的手冰冰涼涼,短暫地一僵,忽然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掙開他的手,把拉鏈拉到了底。

溫順的家貓有她自己的頑執。

單薄的背影拎著旅行箱走出了房門,輪子在木地板上發出響亮的滾動聲。下樓梯時,她用縴細的手拎起碩大的旅行箱,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祁敘身形一動,下意識地想要上去幫她拿箱子。可是腳步一頓,終于還是沒有跟上前。他站在原地叫了她一聲,依舊沒有答復。憤怒的心情和另一種復雜的情緒攪在一起,讓他覺得狂躁,狂躁得想不出一個最佳方案,只能看著那個身影快速地消失在玄關處。

※※※

夜里的湖邊很涼。

傅薇被刺骨的寒風灌得清醒了些,才發現自己無處可去。她漫無目的地在湖邊的花壇小道上走著,旅行箱的滾輪摩擦著鵝卵石,在一片闃寂里格外地清晰。

走得累了,總算平復了心緒。心里那個龐大的像是要把她吞沒的陰影漸漸褪去,她在長椅上坐下,急促地呼吸著。無人的角落,蓄了多時的眼淚總算一齊流了下來,仿佛已經不為傷心和憤懣,只是為了擊垮她的逞強。

她在意的人,根本不在乎她在不在意。多諷刺。

麻木地,手機通訊錄里一長串的人名翻過,沒有了堯堯之後,她連一個可以找的人都沒有。傅薇機械地看著一個個名字……李萌?她並不想總是麻煩她。

通訊錄快速地翻動著,突然停在了「虛偽的口是心非星人」那一欄。她氣憤地想要刪掉,手指放上去又在「刪除」鍵上停了下來,頓了幾秒,還是上移了一格,按下「編輯」,把一長串的字符刪掉,改成「混蛋」。

又覺得不泄憤,還想再改,屏幕上卻突然跳出了一個電話。

她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接了起來。

付其譽的聲音很柔和,在夜里有種把冰霜融化的力量︰「對不起,打擾到你了?我只是想確認你已經到家。」他笑道,「你沒有報平安的習慣,真是很難讓人對概率論放心。」

「我……」她擦了擦已經風干了的眼淚,忍住哽咽的聲音,「我到家了,放心。」

「我听到了風的聲音。」他的聲音里帶著疑惑,「今晚夜風很大,你還在外面?」

她搖了搖頭,又想起他看不見︰「沒有。」

「不要動。」付其譽顯然沒有相信她的謊話,「我看到你了。湖邊最高的那棵銀杏樹下面,是你嗎?」

她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頭頂葉子已經落盡的銀杏樹,錯愕地張了張嘴。

「好了,是你。」他看見了她的動作。

三分鐘後,付其譽站到了她面前。他跑到長椅前,看見她的樣子,突然停下來嘆息一聲。傅薇看起來出來得很急,拖著箱子的手凍得通通紅,臉頰也被風吹得有些僵硬,眼眶紅紅地抬起頭,有種謊言被揭發的尷尬。

付其譽摘下自己的圍巾給她圍上,輕聲問︰「回不去了?」

她兩手緊緊抓住椅子,點了點頭,一言蔽之地解釋︰「是我的錯。」又垂頭悶悶地問他,「你怎麼還在這里?」

要不是他在這里,她準備一晚上都在這里吹夜風?付其譽無奈地笑了笑︰「在這里想一些事情。這里景色很好,看起來你也這麼想。」

傅薇听出他善意的玩笑,抿著唇看向別處。

付其譽單膝蹲下,仰頭和她的眼楮持平︰「你是想在這里坐一會兒,還是找地方住?」

傅薇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在拒絕哪一個提議︰「……我自己可以的。你不用管我。」

付其譽當然不會信她的鬼話︰「我並不是在邀請你和我同居,傅薇。我在郊區還有一間公寓,離這里很近。如果你不介意它離你工作的地方有四十五分鐘的車程,可以隨時入住。」

傅薇不是個容易跟人傾訴的人,但他猜也猜得到大概是什麼情況。私人矛盾他無能為力,給她提供一個住處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真的不用了。」傅薇開口想編幾個借口,卻被付其譽打斷了。

他眉眼親和,仿佛有一種讓人信任的力量︰「不用這麼快拒絕我。你一個人這樣出來,一時半會能回去嗎?這不是一晚上的問題,還是你寧願付錢去住酒店,也不願意接受來自親人的好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傅薇並沒有故意疏遠他,此刻只覺得窘迫,「我只是覺得太麻煩你了……」

「不麻煩。」付其譽輕輕一笑,「這是我價值的一部分,我想你應該能明白。」他直接奪去了傅薇的最後一次發言權,「就當是答謝你,沒有責怪我的唐突。」

就當是答謝你,用你前十年的不幸,為我換來了一個有過光明的人生。

就當是我們,從一開始就相依為命。

※※※

s市的夜場游樂園里,宋子缺坐在緩緩升空的摩天輪里,掛斷了電話。

李萌眼巴巴地湊上去,一副八卦好奇的樣子︰「誰呀?」

「一位長輩。」宋子缺一語揭過,重新坐下來,笑著看了眼窗外,「這就是你說的,‘戀愛終極療程’?」

他難得擁有了另一個假期,就被這個姑娘拉出來一起逛游樂場。說是上一回沒有買成洗地機,要換一個方式補償,順便繼續對他的精神治療。

以宋子缺為治療對象,以吃喝玩樂為主要途徑,以花錢付賬為必要代價,立足三個基本點,傳達中心思想——初戀是無聊且庸俗的人才會懷念的事。

李萌捧著一袋爆米花,猛地點頭︰「嗯嗯!有木有對人生充滿了信心?!有木有覺得初戀都他媽扯淡?!有木有覺得未來五彩繽紛,過去絲毫不值得留戀?!!」

宋子缺沖她眨了眨眼,笑著問她︰「你的目的究竟是讓我出家,還是找下一個合適的姑娘?」

李萌不假思索地想回答「出家」,想了一想連忙猛搖頭,喊道︰「當然是move!on!」

宋子缺在她的爆米花袋子里抓了把油膩食物,另一只手晃了晃手機,笑容璀璨︰「那麼,你的目的達到了。」

也許,他確實需要嘗試放開自己的心,試試看,能不能裝下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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