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在幻覺中行走了一晚，還是真真切切的在陰間路上走了一晚，反正我還活著，以及思維還很清楚，沒有覺得自己其實是一朵向日葵或者陽光菇。但是不知道為何卻沒有慶幸的感覺，反而從骨子里覺得疲累不堪，甚至當視力從強光中恢復後，看清周圍橫七豎八的躺著一片白骨，也連感想都懶得去感想一個。只想找個地方蒙頭睡一覺，管他妹的生啊死的。
我正準備將這個想法付之于行動，身後不遠處卻傳來人說話和走路的聲音，左右看看，正好有一扇窗戶可以翻，便趕緊跳了過去半蹲下來。之後不久，我听見柯特爾的聲音在牆的另一邊說道︰「……關鍵問題……是意志力，不要覺得我這樣說很抽象……不經過訓練，很少有人是天生的‘陰陽眼’，所以這方面可以忽略不計。而磁場記錄影像總歸只是影像，完全可以忽略。真正制造問題的是人自己的大腦。也就是說，第一，你的腦電波被磁場干擾得不清不楚分不清東南西北，這種狀況下扎自己一刀就行了。第二，是你自己害怕著什麼，磁場干擾腦電波造成的額外‘幻覺’就讓你看見什麼——所以，不要讓自己處于恐懼情緒中。」
說到這里，他們停在了附近，而她聲音一冷，又道︰「換句話說，古人不懂這些原理，以為是鬼神之力而崩潰尚有可原諒之處。之前那些崩潰掉的‘現代人’卻都只是一群孬種。你們這些留下來的，我不能贊揚你們是‘勇士’，想必你們也不稀罕這個稱號。你們是當之無愧的壞人，不是沒有做過虧心事，而是根本不把那些虧心事當一回事。不過這樣正好，我們本來就在做壞事，又何必假裝還有良心？」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說道︰「你說得對，那麼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既然這麼壞，當然也隨時可以反水你們這兩個領頭人。」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紛紛表示附和，然而刀疤始終沒有說話，柯特爾也一絲慌張都沒有，說道︰「在你們所有人一起上能打得過我倆之前再來說這種話吧。而且，你確定所有人都會跟你一起上？」
那邊寂靜了，過了好一會兒，有一人說道:「刀疤大哥，你就這麼相信這個女人？」
不等刀疤說話，柯特爾又接過了話頭，說道︰「我們從來沒有互相信任過，所以我敢于把所有事都攤開了說而不必避諱‘感情’之類的東西。其實……我想你們彼此心底也是明白的——在場所有人也從來都沒有彼此信任過，只是也從來沒有被挑破過。」頓了一下，又道︰「好啦，我也不想當一個眾矢之的的人，就讓我們之間保持著‘微妙的平衡’直到下山吧，畢竟，你們也知道，一個人可挑不起來這山上的擔子，聰明的人不該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合作者。」
回答她的依然只有安靜，不過在這安靜之間，他們似乎達成了某種共識，不一會兒，就傳來一群人遠去的聲音。我這才從牆後轉出來，真不知道是該先替楊久明的「良心」苦笑一下，還是該替我自己苦笑一下。照柯特爾這說法，以及林二叔的分析，好像也確實是這麼一回事——因為恐懼、內疚等等情緒才會被磁場所左右產生相應的幻覺。只不過，我出現的那場幻覺，如果說起因是恐懼的話，我實在不知道我的恐懼點在哪里——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如果是內疚的話……難道最終殺了一屋子的人的凶手是那三個小孩？
所以如今的我才十分抵觸使用武器，以及近乎于強迫癥的阻止自己產生「殺人」的想法，或涉及類似的行為？——我看著自己的雙手，無從想象。
接下來我精神渙散了一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個方向走，直到尸體突然斜里沖出來熊抱住我，一邊松了口氣，一邊嚷嚷道︰「我靠昨晚太刺激了剛才我又差點被那群人給發現了那個女人太敏銳了我躲在三面牆之後她都能感覺到！」
「這是什麼？」我淡定的比出兩根手指。
「拿開，我沒瘋！我倒一直擔心你小子掛了！」尸體推開我的手指，我這才露出了笑容，一把攀住他的肩膀，說道︰「處理好你家十四了？」
「唉……」尸體露出一個傷感的表情，說道︰「剛開始是裝的，後來還真的看見了……那是我們這一輩的老十四，小時候有一次跟我們幾個大的上山去玩，玩著玩著就找不見人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找到。他的事一直壓在我心頭上，昨晚跟你演戲跑掉後，我心里就在想，無論是幻覺還是鬼，如果能真的再次看見他也好。結果，沒過一會兒就真的看見了。」
「然後呢？」
「我跟他說‘對不起’，他卻問我‘什麼時候再帶他去山上玩？’，我說‘我不敢再隨便帶人上山去玩了，下次帶你去網吧打游戲’，他似乎笑了一下，就消失了。」
「……你是個好人。」我拍拍尸體的肩膀。
「……不是說了不發我好人卡麼？」尸體拍開我的手。
我剛想解釋我是真心夸你，尸體已轉移了話題，指了指一個方向，說道︰「我看見那群人往那邊走了，那個女人嘀嘀咕咕著什麼漢朝宅子的結構，一副好像挺了解的樣子，我們要不要也跟過去？」
「跟！」我斬釘截鐵的說。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們留下來找小天不會有結果，這種奇怪的直覺也不知為何十分強烈，甚至壓過了我的「良心」，而我也實在想不起來會產生這種直覺的原因。只好統統暫時擱下。
當下胡亂吃了些東西，便與尸體一起跟了過去。以尸體之前的經驗，那柯特爾的警覺性特別高，他建議我們至少遠離四面牆。我倒覺得柯特爾對我的態度十分有內容，以此推論，她既然不想在那時候殺我，就必然不會在不該出賣我的時候再出賣我，用她的話來說——「微妙的平衡」，只要咱們跟她保持好這個，只隔著一堵牆應該也沒事。但是尸體不是當事人，實在無法理解這種「微妙」，最後我們折中了「一個拐角的距離」——意思是無論具體距離怎樣，我們都必須跟他們處于中間有所拐角的狀態，以便隨時閃人。
而實際上尸體確實多慮了，有好幾次，我敢說柯特爾肯定已經注意到我們了，甚至還故意拉走了別人對我們這邊的注意。于是我們就這麼著一直跟到了一處最大的院落——理論上屬于主宅的地方。
而這一方依然無瓦無梁，保持著空空蕩蕩的狀態，如果不是對漢朝大宅院結構有一定認識，或者對空間距離感有一定目測能力，以及如我們一般還保持著清醒，一不留神就會把這里當普通地帶走過去。而這里也一如一路走過來的許多地方，散落了很多白骨，有的是人類的，有的是動物的，動物不知死前所想，人類恐怕有不少直到臨死都不曾知道自己離將軍夫人墓僅僅幾鏟子的距離。
「有人已經來過這里了。」柯特爾突然指著主屋門前的台階，說道︰「看，有不少腳印，而且是現代鞋子，恐怕已有人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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