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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曦本想看著誰家有馬呀驢呀什麼的,就花錢買一頭,可正值荒年,人們家里的牲口早就殺掉當口糧了,誰家還會留著這些還得張嘴等喂的吃貨呀。沈曦無奈,仍得一步一步丈量著長無盡頭的路。

沈曦並不知道,在她走了五天後,鎮子就暴發了瘟疫,她也不知道,這場瘟疫讓鎮子徹底的消失了。她只記住了李老先生說的話,別靠近城鎮,只撿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幾天路走下來,沈曦滿身灰塵,再加上頭不梳臉不洗,大老遠上身上就能聞到一股餿味,好在這世道人人都這樣,也好在沈曦走的路都踫不上幾個人,所以沈曦這一路行來,倒也安全的很。

沈曦包袱中那沒油的硬面餅子確實很不容易變質,即使在這麼熱的天里,楞是一張也沒壞,只是變的干硬干硬的,咬都咬不動,每次要吃的時候,沈曦都得先拿水泡泡。不過就這樣的餅,沈曦也只敢一天吃一張,她不知道這些餅吃完後,就算她有錢,還能不能買得到糧食。

一直走,一直走,干燥的土路似乎沒有盡頭。沈曦頂著大太陽,一步一步艱難前行。偶爾遇見一個人,她也遠遠的躲開,生怕踫到一個壞人,要了她和肚子里孩子的命。前方,雖然不知道會遇見什麼,但李老先生說過,海邊,會有活路。

沈曦長這麼大,從沒如此的艱難困苦過,一直走呀走,不敢停下來歇息一天,今天醒了,都不知道今晚要睡在哪。沈曦睡過草堆,睡過橋下,睡過空屋,睡過荒野,在大樹下打盹,在荒山中過夜……最讓沈曦感到害怕的一次,是她在一個空屋中睡覺,半夜驚醒時,黑暗中有一個身影正在翻她身邊的包袱,沈曦嚇的幾近崩潰,還好她沒有尖叫出聲,在緊張和惶恐中,她抄起了頭下枕著的一塊磚頭,拍在了那人的頭上,然後抓起自己的包袱,頭也不回的跑進了黑暗的荒野中。這是兩輩子加起來,沈曦第一次傷人,雖然知道以自己現在的體力和力道根本不可能拍死一個人,可沈曦還是忐忑了許久。不過當沈曦走到一座雄偉的高城之前後,這忐忑就變成了發愁。

眼前這座城池,左右都是高山,它就坐落在這條唯一的通道上,面西背東,把道路堵了個死死的。沈曦趕到這座城池前時,城外面已經擠滿了災民,不過在城牆外百米的距離,是一片空地,沒有災民在那里停留。

沈曦不敢冒次,就遠遠的待在一個人少偏遠點的地方觀看,看了好久,城門仍是緊閉不開,城頭上站著盔甲鮮明的士兵,那百米的空地也沒人敢過去。

沈曦本想一直沿著山腳走,把這座山繞過去,不過這座山看起來延綿的很長,不知有多少里,沈曦想了想,走到一對也待的比較偏遠看起來也無害的母女面前,輕聲問道︰「大姐,要往東走就必須要過這個城嗎?能繞路嗎?」

那對母女也十分的襤褸,當娘的婦人大概三十多歲,懷里摟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正滿臉愁苦的坐在一塊石頭上,听見沈曦問話,那婦人長嘆了口氣答道︰「要是能繞過去,咱們也不必在這里窮等了。這山大的很,往南走到南岳了,往北走得走到豐余城才能繞過去,豐余城發了疫病,這里有不少人都是從豐余來的。」

沈曦一听,如失水的植物一樣,頓時蔫了下來。

群眾的眼楮是雪亮的,若是他路,是絕對不會死守在這座城池前面的,既然豐余城爆發了瘟疫,而豐余城的人又都往這里跑,那麼這里,也不安全呀。

自己離鄉背井拋家棄業的來到這里,絕對不是來送死的,再想想辦法,如果能過關最好,如果過不了,自己必須離開這里,再想別的法子。

沈曦也坐在一塊石頭上發愁,忽听得城上有人高聲喊道︰「城下的人听好了,這里是軍事重地,只管打仗守邊,賑災救荒你們得去找府衙,朝廷既沒撥給我們糧食也沒撥給我們銀錢,我們是沒有那麼多糧食管這麼多人吃飯的。請大家速速離去,不要再圍在城門之外了,從現在開始,你們要再後退一箭之地,一刻鐘之後,誰若還在一箭之地內,按犯邊侵城處置。」

這話一喊完,就有人立刻站起來往後退,好多人都退到沈曦這里了,嚇的沈曦也只得後退,和這群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有好幾個人,磨磨蹭蹭罵罵咧咧的不願離開,也有人大概餓的沒力氣了,沒有掙扎起來,一共還有十來個人沒有後退。

過了一會兒,城門開了,出來了一隊手執弓箭的士兵,他們旁若無人的一字排開,弓箭上弦,那幾個人一個情況不對,立即轉身就跑,可是已經遲了,有一個士兵手上的旗子一落,那些箭嗖一聲離弦而去,那十幾個人立刻被射成了刺蝟。

一股新鮮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讓很多人立即嘔吐了出來,也有好多人,看著眼前的那灘鮮血,眼中表露出來的,是退不去的驚懼和惶恐。

沈曦已經顧不得理會這髒不髒了,恐懼和憤怒已經佔據了她的整個腦海。

這是屠殺,是赤【果】果的屠殺!

難道這樣殺人都沒人管嗎?

這個世界,難道真的就沒有天理了嗎,也沒有王法了嗎?

沈曦捂住眼楮,眼角流出了絕望的淚水。

若不是自己生性膽小,要是剛才自己冒冒失失的跑上去,會不會也……

沈曦不敢想,也不願去想,在這個荒時災年,在這個沒有詳細法律約束的年代,在這個皇權至上的社會,普通老百姓的命是那麼的不值錢,當真連螻蟻都不如。

有幾個士兵走過來,象拖死狗一樣,把那十來具尸體拖走了,又有士兵過來,在血跡上灑上了一層土,那十來個人在這世界上的痕跡,就這樣被抹去了。沈曦盯著那再次關起來的城門,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來,對沒有希望的前路,再一次迷惘起來。

沈曦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南走肯定進不了南岳,北走有瘟疫,西邊,自己是從西邊來的,也有瘟疫在追趕,可東邊,城門緊閉。去路不通,又無路可退,沈曦真的不知道自己這一次該何去何從了,在這亂世,難道當真沒有普通人的活路嗎?

夜晚很快降臨了,城外的饑民們就躺在這荒野之中睡覺,沈曦也縮在一塊石頭旁邊,睜著眼楮支楞著耳朵,卻是不敢睡。沈曦面躺的方向是朝向災民朝向城牆的,因為這樣有什麼情況她會第一時間發現。

亂世出暴民,沈曦怕自己要是睡過去了,萬一出了什麼事,自己會枉送了性命。

黑夜中聲音格外的清晰,沈曦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也听到了低低的哭泣聲,听到了有人痛苦【呻】吟,還听到了有人說著不知所謂的夢話……

忽然之間,沈曦的眼光在掃過城牆的時候定住了,因為她發現,似乎有兩個人腰間系了繩索從城牆上下來了。

這兩個人是干什麼的?

秘探?

逃兵?

來殺災民的?

沈曦的腦海中閃閃種種可能性,心卻越發的吊了起來,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備。

那兩個人輕盈的走在災民間,時不時的拎起一個人來,和那人耳語幾句,若那人點頭了,另一個人會將那人送到城門口,若那人沒點頭,這人也會將那人拎走。

這是在干什麼?看樣子不象屠殺。

沈曦緊緊的盯著那兩個人,耳朵豎的尖尖的,試圖听到一絲半語。

那兩人一連送了十來個人到門口,挑選人的時候也離沈曦越來越近了,好久好久,微微吹拂的夜風才送來幾個不清不楚的詞句。

「……一百……」

「……愛走不走……」

「……再過幾天……走不了了……」

沈曦心中希望的小火苗忽的一下就燃燒了起來。

這兩個人,不會是要安排人偷渡過城吧?

自古財帛動人心,窮當兵的能有多少錢呀,現在有這麼一個撈錢的好時機,一人一百兩,十個人就一千兩,這一夜得的銀子,怕是比他們一輩子的軍餉都要多,他們會鋌而走險,也在情理之中。後世的販毒,抓到就有可能會被槍斃,可還有很多人在進行著這場罪惡,這不都是為了錢嗎?

沈曦在這里數著,那兩個人在領了二十三個人以後,就兩人同時往回走了。

機不可失,生存時機就在眼前,拼了!

沈曦咬咬牙,一鼓勁的站了起來,輕手輕腳的就跟了上去。

那兩人畢竟是當兵的,警覺性還是有的,在沈曦還沒靠近時就發現了她,一個人回過身來,輕喝道︰「什麼人!」

沈曦放低了聲音道︰「大人,我也想要到城東去,您多帶我一個吧。」

那人長什麼樣也看不太清,沈曦只看到他留了一部大胡子,他也沒有穿戎裝,只穿了一件普通的布衣,不過他那飽經風霜的臉和隱隱透出的銳氣,都讓人看得出這人不是一般的平民老百姓。

大胡子打量了沈曦一番,見沈曦象個乞丐婆子一樣,不由嘲諷道︰「一百兩銀子,你有嗎?」

他本以為沈曦又是一個異想天開趁機佔便宜的主,這種人他見多了,正在考慮是放她回去還是給她一刀的時候省得走露風聲的時候,他卻听到沈曦輕輕道︰「我有。」

大胡子怔了一下,又不信的嘲笑道︰「現在拿出來我看看,你若真有,一會兒我親自送你過城。」

沈曦解開包袱,將那破墊子遞給了他,淡淡道︰「大人,你模一下,這里面正好有一百兩。」

大胡子當真伸出手將那墊子接過去了,使勁按了按,還真按到了里面有十個硬硬的東西。他仍有些不信,一把撕破了墊子,里面銀光閃閃的露出了兩個銀元寶。

大胡子把破墊子往懷里一塞,意味深長的向沈曦道︰「真沒看出來,你到是個有心計的。跟我走吧,一會兒我送你過城。」

他們兩人並沒有立刻帶他們進城,而是由另一個人先挨個給他們把了一次脈,到沈曦的時候,那人竟然驚訝的「咦」了一聲,大胡子立刻走過來道︰「怎麼,她染了病了?」

把脈那人搖頭道︰「這倒沒有,她是有身孕了。」大胡子看了沈曦一眼,立刻轉過身去道︰「有有問題的嗎?」把脈那人搖了搖頭。

大胡子走到城牆邊,使勁晃了晃早就垂在牆根邊的一根繩子,過了一會兒,城門輕輕的打開了一條縫。

「快進去。」大胡子催促著,讓這二十多人排成隊,挨個悄悄的進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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