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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 再問心意

第二日還是酒宴,來的都是姚總督的同僚,以及同僚的官太太們。愨鵡曉姚燕語只到前面去點了個卯,露了個面,至開席的時候便悄悄地同江氏說自己昨晚沒睡好,有些頭疼,便回自己院子里來休息了。

姚燕語不出面,姚雀華便忙起來,各家來的太太夫人也有帶著女兒來的,有跟姚雀華差不多年紀的,江氏便把人交給了她招待陪坐。

姚三姑娘覺得這是自己的機會,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與各家的姑娘周旋說笑。

姚燕語安靜的在自己屋里看書,並看著翠微和翠萍二人把從三上采回來的各種藥材收拾了,又叫馮嬤嬤親自把那一罐子小金蛹洗干淨,放在瓦罐里用慢火炒得微焦,用女兒閨閣里常用的制香粉的白玉磨碾成極細的碎末,妥當的收起來。

前面賓客滿座忙亂了一日,姚燕語自由自在的清閑一日。

至晚間,姚雀華帶著丫鬟提了一個食盒過來,見姚燕語靠在榻上,因問︰「姐姐今日是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姚燕語輕笑︰「不過是累了,懶得動。妹妹坐吧。」

姚雀華笑道︰「今兒有一道點心是玫瑰醬的,我想著姐姐愛吃,便特特的叫人留了一盒給姐姐送過來了。」說著,便吩咐身後的丫鬟把食盒打開,里面果然是一只擺滿了玫瑰酥餅的白玉盤子。

「妹妹有心了。謝謝你。」姚燕語笑吟吟的道謝。

「二姐姐跟我還這麼見外?」姚雀華笑得眉眼彎彎的,很是可愛。

姚燕語看著她就想起昨日在竹林里的情景,心里便忍不住想,這樣一個無辜純良的小丫頭,怎麼會有心機害人?或者她只是被宋岩青蠱惑了?

宋岩青那個人——姚燕語是沒有一點好印象的。

他是宋老夫人娘家的佷孫子,現靖南伯的獨子。因生于富貴之家,從小被寡居的祖母驕縱,養成了一副不思進取的性子,卻偏生又是一副好皮囊,所以被那些人吹捧著,弄些婬詞艷曲,流連花叢,不務正業。

本來他與姚燕語並沒什麼交集,只因三年前有一次姚燕語跟著嫡母王氏去靖南伯府做客,貼身丫鬟翠微自然也要跟了去,也是巧合,翠微在長廊里遇到了這位宋大公子,當時便被這位大公子看中了,要納翠微為妾,還讓他的母親來跟宋老夫人說。

宋老夫人想著不過是個丫鬟,佷孫子喜歡便要給了他。

然而翠微尋死覓活不答應,只說出了這個門一頭踫死,也不去靖南伯府做妾。

姚燕語便去跟宋老夫人求了個情,說翠微是自己從小的貼身丫鬟,如果去給宋家表哥做妾,自己的名聲也會受損,到時候叫人笑話。宋老夫人念及于此,便回絕了宋家,留下了翠微。

也因為此事,姚燕語對宋岩青這個人討厭至極。

「二姐姐?」姚雀華見姚燕語看著自己不說話,便提高了聲音叫了一聲。

「嗯?」姚燕語歉然的笑了笑,「你剛說什麼?不好意思,我因想到了一件事情,沒听見你說什麼。」

姚雀華笑道︰「我沒說什麼呀。倒是姐姐在想什麼事情,想的這麼入神?」

姚燕語輕笑一聲,說道︰「今天見到宋家妹妹,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兒。那時你還很小,雅韻來家里玩兒,就喜歡逗你。有一次她故意拿了你心愛的荷包,硬說是她的,惹得你哇哇的哭。」

「是嗎?」姚雀華也笑,「我都不記得了。」

「你當然不記得,那時你只有兩歲。」姚燕語依然笑得溫和。

「這麼久的事情了,姐姐還記得啊?」姚雀華眨著漂亮的大眼楮,一臉的感動。

「當然,因為那只荷包是你最喜歡的東西,你小時候睡覺都攥著它,生病了不吃飯,更是攥著它。害得女乃娘把小點心掰碎了放到荷包里,然後再拿出來,你就能吃一點。」

「啊……還有這事?」姚雀華完全听傻了。

姚燕語笑道︰「是啊,因為那荷包是我繡的,是我頭一次做的針線活。田姨娘還說,咱們姐妹兩個投緣呢。」

「我姨娘這話說的不錯,我跟姐姐是投緣。」姚雀華甜甜的笑著。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姚燕語平靜溫和的看著姚雀華,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姚雀華不敢直視,微微側臉,別開了視線。

不敢看對方的眼楮的人,心里必定有鬼。

姚燕語從心里冷笑了一聲,又平靜的問道︰「今天前面的戲文可熱鬧?妹妹今日玩的可開心?」

「挺熱鬧的。」姚雀華又伸手握住姚燕語的手,說道︰「就是少了姐姐,再好的戲文也沒什麼意思。」

「是麼?」姚燕語再次輕笑,「可我從小就不喜歡那些戲文,依依呀呀的,根本听不懂他們在唱什麼。」

「不是吧?姐姐昨兒不是還听得入迷?」姚雀華一怔,心想她不喜歡听戲?沒看出來啊,家里上上下下都沒有人說二姑娘不愛听戲啊。

「昨天?」姚燕語輕笑,依然平靜的看著姚雀華,反問「是麼?你覺得我听得入迷?」

姚雀華忽然有點緊張,莫名其妙的,好像眼前的二姐姐像是一下子變了個人。

「二姑娘,三姑娘,老太太那邊該傳晚飯了。」姚雀華的貼身丫鬟紫菱福身提醒道。

「二姐姐,我們去老太太那邊吧。」姚雀華似是立刻找到了由頭,站起來的有點慌亂。

姚燕語輕笑道︰「我還有點頭暈,就不過去了。勞煩三妹妹幫我跟老太太會說一聲。」

「好,那姐姐你歇著吧,我先走了。」姚雀華笑了笑,帶著紫菱匆匆離去。

出門後,姚雀華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皺眉道︰「紫菱,你有沒有覺得二姐姐今天有些怪怪的?」

「是啊,奴婢早就覺出來了。」紫菱壓低了聲音,環顧了一下周圍。

這兩日府中忙碌,跟著姚雀華的兩個教引嬤嬤也被叫去幫忙了,王夫人想著把田氏弄了出府去,她自然就能安靜些。

「你也覺得?」姚雀華抿了抿唇,皺起了好看的眉頭,「剛剛她看著我的時候,我覺得……好害怕。」

紫菱猶豫著說道︰「奴婢倒是不害怕,只是覺得二姑娘的話每一句都像是另有一層意思,但奴婢愚笨,實在想不明白。」

「算了,我也想不明白。」姚雀華抬腳匆匆的往前走,片刻後又補充了一句︰「都說她去了一趟京城回來就像是變了個人,之前我還不覺得,現在也這麼覺得了——她的確像是變了個人。」

與此同時,姚延恩的院子里。

江氏忙了一天,腰酸腿痛,但還是要換了身衣服就準備去宋老夫人那邊伺候晚飯。

心月復大丫鬟百香一邊替江氏整理衣襟,一邊低聲說道︰「昨兒有婆子跟奴婢說,瞧見三姑娘跟宋大公子走在一起。」

江氏怔了一下,低聲道︰「這話可不許胡說。」

百香低聲回道︰「是劉順家的瞧見的,她可不是那種無事生非的人。奴婢想著她說的話定然是真的,才跟女乃女乃說。」

江氏皺眉道︰「這個宋岩青!實在是可惡!他在外邊沾花惹草,愛誰誰。真不應該把那些見不得人的主意打到我們家的頭上!三姑娘才十一歲,他想干什麼?!」

百香轉身去掀開簾子,吩咐門口的兩個丫鬟︰「你們先出去。」

兩個丫鬟答應著出去並順手帶上了房門。百香方回來跟江氏小聲說道︰「女乃女乃,這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奴婢听說,太太之所以把田姨娘打發去寺里念經,是因為三姑娘去跟二姑娘打听蕭侯爺的事兒,被二姑娘斥責了兩句,回來後便不高興。跟著三姑娘的嬤嬤們弄清了事情的緣由回了太太,太太怕田姨娘這幾日添亂,才把人給打發出去的。田姨娘本來還送了二女乃女乃一對前朝的百子鬧春圖花瓶兒,想請二女乃女乃去幫著求情呢,都沒來得及。」

江氏皺眉冷笑︰「這些人,一個個鑽營投機,無所不及。也虧他們想得到!」

「不過這事兒奴婢一直想不通,三姑娘雖然是主子,但憑著靖南伯的身份,斷然是瞧不上的。那宋大公子難道只是……」

「這可不好說。他父親也只是個閑職,只不過白領了一份朝廷的奉銀,連個實差都沒有,一年也就那點銀子,若沒有祖上的封地,還不知過成個什麼樣呢。祖上的蔭庇到他這一代也就沒了。這大公子又是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兒,靠著祖上的這份基業混吃混喝罷了!你看他那個樣子,這輩子也沒什麼出息了。他若是能娶到我們家庶出的姑娘,也算是燒了高香。」江氏冷笑道。

「怪不得靖南伯夫人這陣子總是來看老太太。許是打定了三姑娘的主意?」

「我看未必!」江氏哼道,「就算是打主意,也是二姑娘。我看老太太也很有這個意思。」

百香聞言一怔,繼而嘆道︰「那可真真是委屈了咱們二姑娘。」

「你也不用擔心,這事兒是成不了的。」江氏說著,又對著鏡子照了照,抬手抿了抿鬢間的碎發,把那朵大紅色的絨花推了推,「听說在京城,鎮國公做媒,想撮合定遠將軍和二姑娘,老爺都沒答應。你覺得這會兒老爺舍得把二姑娘許給宋家?」

「喲!還真有這事兒啊?奴婢還以為是傳言呢。」

「真不真的,現如今定遠將軍已經在江寧城了。而且他跟二爺走的也近,誰能說其中沒有緣故?」

百香了然的點點頭,又嘆道︰「如此說來,老太太那里……」

「怕是有氣生了。」江氏嘆了口氣,轉身往外走,「不過這事兒跟咱們沒關系,只等著瞧罷了。」

主僕二人出門,院子里一群丫頭婆子隨機跟上,隨著江氏往宋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又空了一天,姚燕語在家里實在煩悶,之前她還能安靜的在院子里弄自己種的那些草藥,但因為這次離開進京,那些草藥被她收割的收割,炮制的炮制,早就都沒了。現在院子里只有些沒用的花木,連貓貓狗狗也沒有了,真的好無聊。

幸好姚延意還沒忘了她,居然打發雪蓮來傳話,中午有事兒要帶二姑娘出去,已經跟太太說好了。

于是姚燕語高興起來,叫翠微取出門的衣服來。翠微便笑嘻嘻的抱出了三套男裝。姚燕語見了頓時笑眯了眼楮,隨手挑了一件月白錦緞長衫。

這幾件男裝是馮嬤嬤根據姚燕語的身段改過的,穿在身上特別合適。姚二姑娘一轉身就變成了一位明眸皓齒,溫潤如玉的公子哥兒。

「我們跟姑娘出去,也要換男裝。」翠萍說著,拿出了兩套總督府里標準的青色短衫黑褲來,分給翠微一套,二人一起換上。

姚燕語忽然皺眉,嘆道︰「我們這個樣子出去若是踫見了老爺,會是個什麼情景?」

雪蓮笑道︰「二爺說了,馬車在後花園子的西角門等著,二姑娘從園子里過去,老爺這會兒在前面大書房會客呢,肯定見不到。」

「這就好。」姚燕語松了口氣,叮囑翠微翠萍帶上出門的東西,便匆匆走了。

其實大雲朝的男女之防也沒有那麼嚴格,未出閣的年輕女子出行,或見外男,只要有兄長陪在一側就好。

但姚燕語還是覺得換上男裝更方便些,最起碼那些女子見人的繁文縟節可以省了,可以大大方方的一抱拳,叫一聲某某兄,就可以搪塞過去,多省事。

就像這會兒,姚燕語上馬車之前看見衛章帶著幾名親隨,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站在那邊等著,她也只是笑著點點頭,然後轉身上車。不用行萬福,不用問好什麼的。挺好。

姚延意這次帶姚燕語去的是姚家的一處別院。別院臨水而建,佔地不大,但修建的很是精致。

到了地方後馬車停下,姚燕語下車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不由得感慨,雲都城就是太繁華了,連城郊都找不到像這里這麼清幽的環境,說起來若是清修靜養還是江南好。

姚延意走了過來說道︰「藥材采集了一部分了,今日帶妹妹過來是想讓你看一看,若是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就先把這一批運往京城。」

「我明白的。」姚燕語點頭,她這是來做質檢員的。

不得不說姚延意的辦事能力的確不錯,不過三天的時間,便弄到了不下上千斤止血草的根,還有許多地蛹。而且那地蛹都用竹篾編制的簸籮養著,一個個都還是活的。

姚燕語看過後,對姚延意說︰「止血草需要烘干,地蛹也要用鹽水浸過之後炒熟,這樣才好運輸。」

姚延意點頭︰「具體的炮制過程還得妹妹交給他們。」

「這個自然。不過也沒什麼難的。」姚燕語自然不會在這些環節上計較,況且她也沒有心思計較這些。

姚延意叫過兩個人來,叫他們听姚燕語的吩咐。這兩個人祖上三代都是姚家的家奴,見了姚燕語恭敬地行禮,稱「二姑娘」。

姚燕語給他們說了一遍炮制方法,然他們先去試驗。那二人答應著下去。

姚延意指了指旁邊的一座涼亭,說道︰「咱們去那邊等。」

兄妹二人還有衛章一起轉身行至涼亭內,在石凳上落座。有丫鬟們奉上點心水果,姚延意又命小丫頭取出紅泥小爐子煮水烹茶。

姚延意是風雅公子,對茶道頗有研究。衛章卻是西北軍營里長大的漢子,對這些東西從來不上心。

當姚延意親手執著紫砂雕花雙膽小壺斟了茶水,紫砂小茶杯被拖在沉香木茶托上送到衛章面前時,衛將軍微微皺了皺眉。抬起大手捏著小茶杯,瞥了姚燕語一眼。

姚燕語已經端起自己那杯茶來,聞茶香,品茶湯,細回味。

衛將軍眉頭再皺,也輕輕地喝了一口——他娘的,好燙!

偏生姚大人還笑眯眯的問了一句︰「衛將軍,這茶如何?」

衛章點了點頭︰「嗯,挺好的。」說著,又朝著茶盅吹了口氣,把剩下的那點茶一口喝了。

姚延意呵呵笑道︰「這是我們自家茶園里自種的茶,祖父愛茶,家里一直留著一片茶園。說句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話,恐怕那些進上的也不過如此。」

這就是累世大富之家的好處。喜歡喝茶?自己家里的茶園,自己家里養的制茶師傅,上百年一脈傳承的手藝,隱而不言,但不一定比皇族的差。

衛章心里默默的嘆了口氣,怪不得憑著姚遠之一介書生卻被雲都城里的國公王侯都另眼相看。姚家雖然沒有封侯拜相,但根基卻不比那些王侯將相淺。

衛章心里感慨之時,姚延意又笑了︰「衛將軍若是喜歡,回頭走的時候帶上一兩斤。」

「這怎麼好意思?」衛章微笑︰「我一個粗人,也不懂這些。」

姚延意笑道︰「不過是點茶葉,喝著合口味就好。況且將軍一路同行,為我們兄妹擔著風險,這不過是一點心意罷了。二妹,你說呢?」

姚燕語輕笑道︰「二哥說的是。不過是自家園子里的長的東西,比不得那些貢品昂貴,將軍就不必客氣了。」

听了這話,衛章回頭看了姚燕語一眼,點頭︰「那好,我就不客氣了。」

姚延意又說︰「中午咱們去五芳齋吃飯,我約了蕭侯爺。衛將軍再叫上唐軍門,大家湊在一起熱鬧些。」

「蕭逸有公差,去了揚州觀察使江大人府上。今日怕是不能來了。」

揚州觀察使乃是姚延恩的岳父,掌管著揚州的防務並江南水師的兵權。姚延意笑著點點頭,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只有蕭侯爺和我們幾個了。」

姚燕語喝了幾杯茶便有些坐不住了,因道︰「哥哥和將軍先坐,我去那邊瞧瞧。」

這里是自家別院,當然隨她怎麼走動都無所謂。姚延意點了點頭,說道︰「去吧。」

姚燕語朝著衛章點了點頭,起身離開,身後的翠微和翠萍都福身告退,匆匆跟上。

這座別院本來就是姚延意的私產,鄰著一片水田修建,院子里也引了一道水渠進來,水渠里種了睡蓮,養了魚,渠上修了小小的蜂腰橋,整個別院里種的花木不多,只有幾棵梅子樹,結了累累青梅,還弄了一片菜畦,用竹籬笆圍起了柵欄,養了些雞鴨鵝,取的就是一份閑適農趣。

之前姚延意閑來無事的時候會過來住幾天,所以這里的房舍家私擺設一應俱全,平日里也有丫鬟僕婦打掃收拾。

姚燕語邊走邊玩,因瞧見水渠里游來游去的灰鴨子和白鵝,覺得有趣,便在旁邊撿了石子丟過去逗它們。有一只灰鴨子被小石子打中,呱呱直叫,撲稜著翅膀逃開。姚燕語咯咯笑的像個孩子。

那邊姚延意听見笑聲看過來,搖頭嘆道︰「這丫頭,長這麼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

衛章也看過來,眼底帶著深深的笑意︰「人生一世,不過幾十年,開心就好。」

「這話說的對!」姚延意贊同的點頭︰「百萬家業也不及一身輕松。能像衛將軍這樣看得開的人,著實不多。在下佩服。」

衛章笑著搖頭︰「姚大人說笑了,衛某的身上可不輕松。」

「衛將軍那是得皇上重用。多少人想求還求不來呢。」姚延意說著,又給衛章斟茶。

「皇上也一樣看重姚大人。」衛章忙抬了抬手,以示謝意。

姚延意倒茶的手一頓,繼而笑道︰「那是因為我有個好妹妹的緣故吧。」

衛章笑了笑,沒再多說。

那邊姚燕語玩了一陣子,出了一身薄汗,有些口渴,便轉了回來。姚延意見了她的樣子,忍不住笑道︰「看你這一頭汗,怎麼跟那些家禽過不去?中午想吃炖鴨湯啊?」

姚燕語輕笑著拿了一盞茶來一口喝掉,說道︰「哪有!我是看它們太懶了,讓它們好生活動一下筋骨。」

「胡說。」姚延意笑眯眯的。

衛章見她杯中空了,便拿起公道杯來給她續上茶水。

姚燕語又一口喝掉方朝著衛章一笑︰「謝謝啦。」

「沒規矩,怎麼跟將軍說話呢?」姚延意雖是斥責,但依然笑眯眯的。

「隨她。」衛章笑了笑,又給姚燕語添滿了茶水。

恰好有人來向姚延意請示什麼事情,姚延意見那人有些著急,便起身出了小涼亭。

姚燕語連著喝了三杯茶,然後發現這里只剩下她跟衛章兩個人了。尷尬倒是不尷尬,她不是那種扭捏的人,只是跟這個人相對而坐,多少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自在。

姚燕語抬頭看他一眼,他正好也看著自己。于是便瞪了他一眼,撇開視線,卻見姚延意跟著那個下人匆匆離開了。姚姑娘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

衛章忍不住一聲輕笑,姚燕語的臉沒來由的就紅了。

「我要向皇上請旨了。」衛章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請什麼旨?」姚燕語有些莫名其妙。

「請皇上賜婚。」衛章的目光鎖定了她嬌羞的容顏。他就喜歡看她洗盡鉛華的素顏,如雨後晴空般干淨透亮。

「賜……什麼婚?」姚燕語心頭驀地一跳,臉色更紅。

「你之前說的話我想過了。」衛章平靜的說道,「你說,你女紅針黹不會,琴棋書畫不通。品貌皆無,性情乖張,不宜家,不宜室,不是良配之選。」

姚燕語一怔,心想這是多久之前的話了,這人還記得?

衛章卻沒有停止的意思︰「我還听說,你覺得找個男人就是給自己找個麻煩?」

姚燕語瞪大了眼楮看著眼前這人,這話是誰說給他的?!對了,韓明燦!你居然出賣好姐妹,哼!

衛章微微一笑,說道︰「你放心,我自小**,衣食住行皆不用你打點。我會護你周全,讓你無憂無慮的生活,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不會把你限制在內宅之中,而且,最重要的——我絕不會是你的麻煩。」

「另外,本將軍封地三千頃,食邑千戶,將軍府廳廈房舍六百間,珍寶家私數萬,家奴六百,家兵一千二。這些所有東西都歸你。你若無異議,本將軍明日便請聖上下旨賜婚。」

這一瞬間,姚燕語一顆心千回百轉,思緒萬千。

他是戰功卓著的將軍,天子近臣,是連雲瑤郡主都傾慕的人;鎮國公世子跟他稱兄道弟,誠王世子對他也另眼相看;他在軍中一呼百應,數千精兵強將為他馬首是瞻。

而這樣的一個人,偏偏對自己情有獨鐘!

他究竟花費了多少心思才能在今天對自己說出這番話來?

他這樣一個人,居然對自己用心至此!

衛章似乎也不著急,反而拿起紅泥小爐上滾開的水緩緩地沖茶。

他沖茶的動作有些笨拙,完全不是姚延意那種清雅書生如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他的手指有些粗,虎口指尖都有一層厚厚的繭。

這雙手曾握住過自己的手腕,這雙臂膀也曾不止一次抱過自己……

姚燕語只覺得臉頰上有兩團火在燒,燒得她的腦袋里暈乎乎的,不能理智的思考。

衛章把一杯茶遞到她的面前,輕笑著問︰「或者,你還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姚燕語抿了抿唇,抬手接過那杯茶,終于開口說話,聲音居然啞的一塌糊涂︰「我……」

「二妹!」姚延意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你來看!」

「啊?」姚燕語詫然回頭,看見姚延意端著一個盤子走了過來。

「你看,這個地蛹被鹽炒過後成了這個樣子,是不是不對啊?」姚延意皺著眉頭,問。

姚燕語伸手捏了一只地蛹,輕輕一捻便成了粉末,于是皺眉說道︰「火太大,一定要用文火。讓他們用的瓦罐再厚一些,不能弄糊了,糊了就沒有藥效了。」

姚延意轉頭呵斥旁邊的人︰「听明白了沒有?」

旁邊負責炒制的人忙欠身應道︰「是,听明白了。」

姚延意把東西還給那人,斥道︰「再不用心,看我怎麼罰你!」

「是,奴才一定用心。」那人接了托盤,躬身退下。

姚燕語勸道︰「哥哥也別生氣,這個事兒本來就不怎麼好做。」

「嗯,我不過是說說罷了,這些人,不說的厲害點,回頭又不當回事兒。這地蛹金貴的很,這幾天我叫人把普濟寺後山挖了大半兒了,才弄到這麼點。跟皇上要的數還差一多半兒呢。再讓他們給這樣糟蹋,你說我能不著急嘛!」

衛章轉頭看向姚燕語︰「不是還有金蛹呢嗎?」

姚燕語皺眉︰「金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找了這麼多年,也一共就那麼一點。」

這顧忌是必須有的,皇上若是知道這東西,勢必要讓人去找,若是找不到,肯定會獲罪。到時候還是姚延意頂著。姚延意獲罪的話,姚家滿門都沒好果子吃,當然也包括姚燕語。

衛章不是傻瓜,因而便閉口不再提金蛹的事情。

姚延意又何嘗不明白?于是忙岔開話題︰「行了,這已經中午了,咱們先去吃飯,這事兒回頭再說,說不定蕭侯爺已經等急了。」

于是眾人出了別院,馬車牽過來,姚燕語卻遲疑著不上車。

「怎麼了?」姚延意奇怪的問。

「我想騎馬。」姚燕語笑嘻嘻的。

「你能行嗎?」姚延意皺眉,這若是摔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

衛章便把自己的那匹黑馬牽過來︰「你騎它。這馬是我訓出來的,很听話。」

「哎,摔了可不是鬧著玩的!」姚延意著急的提醒。

「摔不著。」衛章把馬韁繩遞給姚燕語,「上去吧。」

姚燕語抓著馬韁繩,心里有點後悔,就算是想騎馬,也該先去馬場練練,怎麼就一時口快說出來了呢。

不過——早晚都得學,穿著一身男裝窩在馬車里實在是太憋屈了。

于是姚燕語心一橫,抬腳踩上馬鐙,板著馬鞍吃力的爬上了馬。

衛章親昵的模了模黑馬的臉,低聲說道︰「黑狼,穩著點。」黑馬呼哧一聲用鼻子噴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衛章又笑了笑,轉頭看向姚燕語︰「沒事兒,你松一松馬韁繩,它就走了。」

「啊?哦。」姚燕語手里的馬韁繩往前松了松。黑馬果然穩穩的邁開四蹄往前走了。

「這馬還真听話。」旁邊的翠微笑道。

姚延意也認鐙上馬,一邊叫人給衛章另牽過一匹馬來,一邊皺眉吩咐身邊的兩個家僕︰「好生跟著。」

衛章對自己的馬十分放心,接過旁邊人遞過來的馬韁飛身上馬,遠遠地看著姚燕語騎在馬上,小腰挺得僵直,一看就緊張的要命。

想起那次在馬場被這丫頭砸了一下的糗事,衛將軍又忍不住笑了。

五芳齋是江寧城郊的一家菜館,也是臨水而建,從外邊看上去像是座別院,完全沒有酒家的意思,黑漆大門敞開著,門口站著兩個青布衣衫的下人。

從姚延意的別院過去,不過三五里路,但姚燕語騎在馬上走這一段,已經是腰酸背痛。下馬的時候她依然不知所措,唯一的一次下馬的經驗是摔下來的,所以姚姑娘不敢大意。

姚延意見狀,跳下馬上前去伸出手︰「把手給我,轉過身來往下跳,別害怕。」

姚燕語試著扶著哥哥的手,抬腿下馬,跳下來後方長出了一口氣,笑道︰「可嚇死我了!」

「你是沒事兒找不自在。」姚延意嗔怪的笑道,「坐車多好?偏偏要騎馬。」

姚燕語笑道︰「將來若是沒車可坐,不得騎馬麼。我這也是學一項技能,以備不時之需。」

「那也得慢慢來。」姚延意說著,又看了一眼衛章的那匹黑馬,贊道︰「衛將軍這匹馬果然好,又威風又听話。」

衛章上前來拍了拍黑馬,笑道︰「那是,它跟了八年,戰場上救過我兩次命。算是我的好兄弟。」

姚燕語听了這話,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匹馬,心想這馬也是有傳奇色彩的哇。再想衛章說它救了主人兩次命,又覺得心口有些悶。

千里邊疆,殺氣四伏,他陷入絕境,竟然是靠馬兒來救。

進了五芳齋的院門,里面竟是一座莊園,花木扶疏之間,一座座屋宇房舍,活毗鄰,或隔著花木遙相對望,每一處都清靜雅致。

「我定的是沁芳園,在那邊。」姚延意帶著衛章和姚燕語穿過一道長廊往里走,拐過一叢盛開的芍藥,行至一座精巧的木屋跟前。

早有清麗的丫鬟上前福身請安,並打起門口吊著的湘妃竹簾。

蕭霖已經到了,正負手立在那里欣賞一幅青綠山水畫,姚燕語看了一眼,只覺得好,但說不出哪里好來。不過這幅畫能得蕭霖青眼,想必不是凡品。

听見動靜,蕭侯爺轉過身來,便是一笑︰「怎麼才來,我等了可有些時候了。」

姚延意無奈的嘆道︰「別提了,那些蠢奴才辦不好事兒,耽誤了些功夫。」

「你還著急,說起這些來我也上火。」蕭霖無奈的搖了搖頭,又跟衛章和姚燕語打了招呼,眾人落座後,蕭侯爺又問衛章︰「你什麼時候回京?」

衛章看了一眼姚燕語,說道︰「恐怕還得有些日子,侯爺有事?」

「算了,不說了。」蕭侯爺又搖搖頭,轉向姚燕語︰「想吃什麼?我剛點了幾個菜,你看你喜歡什麼,再點。」

姚燕語听了前面他們亂七八糟的對話,便猜想著是有重要的事商量,暗想待會兒吃完了飯自己還是出去溜達溜達的好,別耽誤了他們幾個人說正事兒,于是忙搖頭道︰「我沒什麼挑剔的,隨便就好。」

姚延意便道︰「侯爺,今天我們就是吃個飯,別把你那些煩人的公務扯進來,听著就頭疼。」

蕭霖笑道︰「行行!听你的。」說著,便又招呼門外的丫鬟進來,「把你們這兒的特色菜名再報一下,讓這幾位公子听听。」

那俏麗的丫鬟果然又報了一遍菜名,衛章是無可無不可的人,依然說隨意。

姚延意又加了一道雞絲蓴菜羹,一道雙菜丸,一道秘制鱔絲。

幾個人圍坐在一起,等菜的光景先品茶,自然又要說些閑話。

蕭霖因問姚燕語︰「我那個藥方子到底怎麼樣?」

姚燕語笑道︰「很好,我已經在研究如何炮制了,不過有兩味藥不容易得,我已經寫信給京城的韓姐姐,讓她幫我想辦法了。」

蕭霖立刻眉開眼笑,連聲道︰「那就好。」

衛章瞥了蕭霖一眼,眼神帶著揶揄。

姚延意是不知道皇上要給蕭霖賜婚那檔子事兒的,但看衛章的神色,便知道里面有事,因敲了敲桌子,說道︰「蕭侯爺配什麼藥?說出來讓我們也長長見識。」

蕭霖笑道︰「我能配什麼藥,不過是偶然得了個方子,想著姚妹妹感興趣,便送給了她。這寫東西在我們手里是沒用的,到了她的手里,就能治病救人,對吧?」

姚燕語意味深長的笑道︰「那當然,我是專管治病救人的。」連相思病都治。

看著姚燕語跟蕭侯爺說笑,姚延意還好些,衛章卻看不下去了,趁空岔開了話題︰「明兒我正好有空,你想學騎馬的話,可以來馬場找我。」

「真的?」姚燕語今天頭一回騎馬,雖然緊張,但也著實興奮。想想有一天自己也能縱馬馳騁,那將是多麼快意的事情。

「當然。」衛章挑了挑劍眉,「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姚燕語轉頭看向姚延意,滿眼希望。

姚延意笑道︰「看我作甚?想出門自己去跟老太太說。」

「二哥!」姚燕語立刻癟了嘴。

姚延意笑道︰「我記得今兒出來額時候好像听見誰說了一句,說明兒好像是靖南伯家的酒宴,說是那邊老太太的壽辰,老太太若是準你不去,你就去學騎馬。」

姚燕語皺眉︰「我記得她是九月里的壽辰嘛,怎麼改到了四月?」

「我哪里知道,一年到頭的鬧生日也鬧不清楚。」姚延意本來對這些事情就懶得問,至于這些女人們之間的事情,他更不往心里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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