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瓚並不是傀儡。
但這幾年里，他過得和傀儡也差不多了。
身為遼東之王的自尊，身為斗將的自尊，在洛陽已經被消磨干淨，剩下的只是在計算自己死期哪一天到來而已。
「公孫將軍，可準備好了？」司馬懿的聲音突然響起，讓他騎在馬上也不禁打了個寒噤。
「仲達大人啊。」公孫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我們一直準備著投入戰斗。」
司馬懿滿意地點了點頭︰「請放心，事成之後一定可以還你自由之身。」
「自由之身嗎……」公孫瓚自言自語，「我這樣的自由之身……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活到現在呢？」
「主公！」後面一個將領策馬趕上來，「那司馬懿又在說什麼？」
「說事成之後還我自由。」公孫瓚懶懶地道，「國讓，你覺得我們還需要這東西嗎？」
「主公千萬不可灰心！我田豫定要竭盡全力，幫助主公打贏這一仗！」田豫抓住公孫瓚的手，「不管怎樣，主公的主要部屬都還在，總比袁術強啊，連袁術都沒有放棄啊！」
「袁公路？」公孫瓚望望側翼的部隊，「我看他是已經放棄了吧？」
打著「袁」字大旗的魁梧武將，此刻正陷入癲狂狀態。
「殺，殺，殺！全都去死！一個不留！」他手舞足蹈，口沫橫飛，「沖啊，全軍突擊！」
默不作聲的部隊從他身邊沖過，顯得他的喊叫聲格外突兀。
連司馬懿在旁邊看著都有點頭疼︰「袁術怎麼變成這樣了？雖說是把他的手下都變成傀儡了吧……刺激有這麼強嗎？我不記得他是如此愛護部屬的人哪。」
「出擊，出擊！」袁術還在大喊，「哦哦，紀靈，你來得正好，替我拿下那些小賊的頭來！樂就！陳蘭！你們好好干啊！這是我們的最後一仗，最後一仗！」
沒有人回答他，但袁術軍的前進速度已經明顯加快。
而在袁術軍的沖鋒陣型正前方，江東軍已經擺好了陣勢。
「先來的是袁術嗎？他手下只有紀靈、樂就兩個地級斗將罷了……」關羽凝神看去，突然皺眉，「不對，來的都是傀儡！紀靈和樂就沒有參戰？」
陸遜在旁邊接口道︰「還有個可能……那就是他們已經可以把斗將做成傀儡！」
話音未落，兩個武將一起從軍陣中跳起，直撲江東軍！
「我來！」周泰迎頭沖上，拔刀架住其中一人，而甘寧則是與另一個武將纏斗，沒過幾招，甘寧已經嚷嚷起來︰「真的是傀儡！這幫家伙真的做成了斗將傀儡？！」
「如果只是袁術軍遭到這個待遇倒還好辦……」陸遜嘆了口氣，「只怕不是這樣。」
這時候江東軍和袁術軍已經正面相接，混戰成一片，但袁術軍中除了紀靈和樂就外別無他人，江東軍剩下的幾個斗將和秘法師面對普通傀儡士兵自然是毫無壓力，沖入敵陣殺得落花流水，若不是傀儡軍沒有畏懼意識，估計早就被殺散，但即使沒有潰敗，所有人也看得出現在的局勢明顯朝江東軍傾斜。
而現在江東軍還有兩位天級沒有出手！
「伯言，你說司馬懿讓這樣的炮灰來阻截我們是什麼意思？」孫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陸遜身邊，「用不了多久，我軍就可以剿滅袁術軍了吧？」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陸遜答道，「但我相信司馬懿還有後手，他的作戰習慣就是連續派出部隊，先以炮灰削減我們的斗志和體力，再出動精銳主力與我們決戰。」
孫權踮起腳望望遠方︰「哦，他的後手就是那支打著公孫旗號的部隊？」
「我不知道，但那支部隊比起袁術來可是強出太多，用來當擊潰我們的精銳主力也說得通。」陸遜回答，「那是遼東白馬將軍公孫瓚的部隊，連劉皇叔、關將軍和趙子龍都曾是他下屬，他麾下的騎兵乃遼東精銳，人稱白馬義從，據說沖鋒起來有天級威力！」
「天級嗎？」孫權苦著臉，又望望關羽，「那個，雲長兄，既然這公孫瓚是你舊主，你覺得不方便的話……」
「我沒有對不起公孫瓚的地方，現在是各為其主。」關羽打斷道，「吳候，不必多慮，到時候就由我來應付。」
江東軍中突然傳出一陣歡呼︰「周泰將軍擊斬敵將紀靈！」
「擊斬斗將傀儡到底怎麼算軍功？」陸遜嘀咕了一聲，「算了，不管那麼多，我們也要抓緊時間才行，司馬懿手下的牌是不是只有公孫瓚，現在還不好說呢，不能讓士卒們耗費太多力氣了。」
他走上前去，手中連綿不絕升起數十火球，猛地分散開去，直撲袁術軍陣！
天級秘法師出手，普通傀儡自然是應聲而滅，片刻之間，上萬袁術軍傀儡就已經燒得片甲不留！
「伯言，你搶了本大爺的人頭啦！」甘寧大聲抗議，「本大爺都砍斷這家伙雙手了，正想再玩玩，你一把火過來就燒沒了！」
「那你下次動作快點咯。」
現在，袁術軍里就只剩下後方的袁術本人了。
公孫瓚有點意外︰「他呆在原地干什麼？」
就見袁術突然回過頭來，朝公孫瓚哈哈一笑︰「伯珪，要想不死後變成傀儡，眼下這機會可不錯啊，我就先去了！」
江東軍已經重新列陣完畢，陣前好幾員斗將嚴陣以待，更有陸遜手中托著一個火球，任憑是誰也要退縮三分，但袁術居然就這樣單槍匹馬殺了過來︰「來啊，來和我袁公路打一場！」
「已經瘋了？」甘寧問旁邊的人。
「人級斗將，還是比較爛那種。」陸遜嘆了口氣，「誰好心去送他一程？」
董襲提著鐵棒就沖了上去，朝袁術的坐騎猛地擊出一棍，只听那匹馬慘嘶一聲，當場筋斷骨折摔倒在地，袁術卻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不是你，不是你！」
他抬頭看向幾丈之外的陸遜︰「你就是陸遜！江東的天級秘法師！」
陸遜點頭。
袁術怪叫一聲，朝陸遜直撲而去，陸遜露出一個不大理解的表情，手上火球輕輕一彈，火球飛到袁術的大刀上，轉眼便成了熊熊大火，纏上了袁術的身子。
「哈哈哈，我才不當傀儡……」袁術話音未落，就已經化為灰燼。
孫權看得眉頭大皺︰「他們到底是多怕被做成傀儡，死在伯言的烈火下反而比較好嗎？」
「怕的不止是做成傀儡，還有‘怎樣做成傀儡’吧？」陸遜說，「劉皇叔麾下的張翼德、趙子龍兩位將軍，不是曾經被做成了活的傀儡？恐怕那才叫生不如死。」
听到張飛的名字，關羽忍不住握緊了刀。
「接下來的公孫瓚，交給關某對付。」關羽緩緩開口道，「既然曾經是他部屬，就好好送他歸陰，免受傀儡之苦。」
陸遜攤手︰「關將軍請便。」
「主公，該我們了。」田豫有點苦澀地道，「袁術的軍隊轉瞬即滅，對面的敵人實力可不容小覷，請主公後退，等我先……」
「後退？像袁公路那樣變成孤家寡人，最後只能自己求死？」公孫瓚冷著臉問道。
「那，主公……」
公孫瓚回頭看看身後，沉重地嘆息一聲。
「我遼東鐵騎，現在也就剩你我二人免受傀儡之苦了。」
田豫一愣︰「主公的意思是？」
公孫瓚突然望了望遠方，皺眉道︰「司馬懿又在搞什麼？」
田豫循聲扭頭望去，卻不防公孫瓚一掌切在他後頸上，頓時眼前一黑，昏了過去。公孫瓚托住田豫身子，遠遠的往樹林里一丟︰「國讓啊……遼東我是回不去了，你若能活下來，天下太平之時，替我回去看看吧。」
他最後看了一次自己身後的騎兵部隊，然後舉起長槍。
「遼東軍，白馬義從！全軍突擊！」
八千鐵騎，其中三千白盔白甲，白槍白馬，這是曾經縱橫遼東的白馬軍團，現在只是沒有思想的傀儡而已。
但他們策馬沖鋒之時，依然是勢不可擋，蹄聲如雷，連大地都在微微震動！
公孫瓚也是一襲白袍，沖在這軍陣的最前面，他手中長槍發出光亮，倒是與馬超的西涼沖陣有相似之處，只見三千白甲也同樣發出光芒，形成一個巨大的矛頭，直向江東軍沖來。
「果然是天級實力的沖刺，白馬義從威震遼東二十年，如果正面對抗，恐怕確實是罕有敵手。」陸遜望著這一往無前的騎兵部隊也不由得感慨，「賈詡的傀儡之術已經高明到了這地步的話……」
說話間騎軍越沖越近，沿途的尸體和障礙全都被斗氣沖飛，以公孫瓚為首的鋒銳，離江東軍已經不足十丈！若是就此撞上，只怕連陸遜都沒有把握能攔得下來！
但在江東軍陣前，還站著一個關羽。
看著對面疾馳而來的公孫瓚軍團，他大喝一聲，長刀劈出！
轟的一聲，巨大沖擊波四散開來，江東軍最前方的幾排士兵被吹出幾十丈去，沒一個站得起來，包括周泰、甘寧等斗將都被迫退出好遠，甚至關羽也在地上後退滑行了十來丈才算穩住身形。
而白馬義從則是像被撕碎的紙屑，飛得滿天都是。
白馬義從的騎軍沖鋒確實是天級水準——但普通的天級水準又怎麼抵得過關羽？
公孫瓚被壓在一匹已經停止呼吸的駿馬下面，口鼻都流出了鮮血。他艱難地抬起頭來，看著對方︰「關……雲長？」
關羽緩緩點頭。
「我，我記得你……虎牢關前……溫酒斬華雄……」公孫瓚慘笑道，「那次真是……給我漲了面子……你現在，是在劉玄德麾下？」
關羽再度點頭。
「嘿嘿嘿……是他就好……在洛陽……听到最多就是他的名字，或許他真的能創造奇跡……」公孫瓚望著天空，放松地躺在地上，「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不要忘了……我們……」
關羽蹲，一字一句地道︰「我知道了。」
公孫瓚努力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後他的雙眼慢慢失去了光芒。
「公孫瓚，袁術，這兩隊是來給我們練手的？」孫權很認真地裝出一副大人的思考樣子，可惜那張臉實在沒有說服力，「還是說司馬懿有其他預備的部隊？」
陸遜點頭道︰「我傾向于後者——不過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劉皇叔他們確實已經成功調離了韓信和曹操軍團，所以接下來應該不會很困難。」
「那還等什麼！繼續進軍吧！」甘寧舉起大刀喊道，頓時引起一片江東軍的歡呼。
但就在這時，遠方再度傳來了聲音。
那是沉悶而有節奏的鼓聲，還有不時響起的號角聲。
陸遜疑惑地望著前方︰「這次來的部隊，似乎有點不一樣。」
「我也覺得……這進軍的鼓聲和號角，似乎在哪里听過？」孫權撓撓頭。
但這時候江東的其他將領，包括周泰、董襲、蔣欽等人都已經露出嚴肅緊張的神情——即使是在赤壁之戰最危險的關頭，也沒見他們如此如臨大敵。
「幼平？」孫權詫異道，「怎麼了？難道你們知道？」
「我寧可不知道，我希望不是。」周泰答非所問地回答。
孫權還待再問，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肩膀，正是本來被安排在後方待機的孫尚香，現在孫尚香的臉色居然也是無比嚴肅︰「仲謀，這進軍鼓是來自敵方嗎？」
「听聲音方向是沒錯。」
「這群混蛋。」孫尚香輕聲說。
孫權突然想了起來，頓時整個人像被雷擊一般，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大姐！難道這是……」
「不會有錯。」孫尚香咬著牙，「他們真的做出了這種事！」
遠處的鼓聲漸近。
這次出現的敵軍人數並不是特別多，大約也就一萬上下。
為首大將身邊立著一面大旗，旗幟破爛不堪，只能勉強認出上面的字——這是傀儡軍常見的情況。
但看到這面旗幟，江東軍頓時一片大嘩！站在前排的士兵甚至已經開始後退！
旗幟上只有五個字。
但江東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五個字代表什麼意思。
「破虜將軍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