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不過可惱姐妹間白處了這麼久，我這個有血緣關系的堂姐，還比不上人家沒血緣關系的表姐呢！白瞎了這些日子我對她的那份心，這人家才來我就成了小氣小性的了，日子久了就更沒我的一席之地了！」黛玉也不遮著掩著。
一番話說出來，迎春自是知道她在說誰，她不知道今兒個黛玉走了那麼遠還能听見她們之間的談話，還以為探春在別的什麼地方說黛玉叫她听著了呢！猶豫了一下勸道，「她也有她的難處，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們自然清楚，可……」
「她有沒有難處我可管不著，縱然我有什麼不好，大家整日里一處玩笑一處做針線，有什麼事不能當我的面說出來？非要學那些丫頭婆子們背後嚼舌頭，這也就算了，干嘛不走遠點別叫我听到？如今我听到了，再想讓我同往日里那般對她好，是萬萬不能的了！」黛玉見迎春張口要說什麼又接著說道，「二姐姐你也別勸我，她平日里好掐尖要強，事事都要在姐妹中佔個先，二姐姐讓著她，四妹妹還小，我又是個外邊來的自也不礙她什麼。大家一處和和氣氣的處著也相安無事，如今她要踩著我給別人做臉，我卻是不依的，這一次我瞧著往日的情分，看著她是我妹子讓她一回，下一次再讓我听見她在背後說我，別怪我真個將她叫到老太太面前理論理論，瞧我是哪點氣著了她還是虧待了她！讓她這麼說我的不是。」
黛玉說這話的時候音量故意放大了不少，就是想讓這屋里屋外的丫頭都能听得清楚，她也知道探春素來和寶玉房里的丫頭交好，這話就算二姐姐不說不勸，這些丫頭們也一定會將話帶到的，往後也別怪人待她同二姐四妹不一樣，是她先做這沒臉的事的。
迎春給司棋使了個眼色。讓她去關上了門才說道，「我不說你也知道，她姨娘是個那樣的人品，平日也幫不上她什麼，她想著討好嫡母也沒什麼大錯，只是這次的事是有些過了，你瞧著她年紀小不如……」
黛玉抿了抿嘴，「年紀小怎麼了，我瞧著她比我們誰心眼都不少，姨娘幫不上她忙就可以不認親娘了？若是我母親還在這世上。縱然她什麼都不幫我，哪怕給我拖後腿惹麻煩我也樂意，若是她能活過來。我寧可天天都燒高香，拜菩薩，折壽來換她的壽命。」
「唉，可不是嘛，若是我姨娘能活著。哪怕她是人人都罵的壞人，哪怕她被關家廟里呢！我這心里也是不一樣的，日子過起來也有個滋味！」話說到這份上，迎春也不好在勸下去嘆了口氣說道，「罷了罷了。索性你不過是客居在這里，過個一年兩年姑父必然來接你回去的。你早早離了這泥窩才是正經。不似我這般，是個沒命沒運沒造化的，前半輩子陷在這里。後半輩子還不知道要去哪里繼續恕我的罪呢！」
黛玉沒想到自己一番話竟然引出迎春這麼多的感慨來，要知道平日里她最是沒嘴的葫蘆，肚子里是什麼都明白卻什麼都不說出來的。
見迎春表情傷感，黛玉不知道要如何來勸，她總不能跟著說賈府不好。雖然有些事有些人是挺差勁的，可她畢竟在人家家里借住呢。能說什麼呀？
為難的四周瞧了瞧，七七見了上前勸道，「二姑娘這話我不愛听，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有什麼罪？要苦了自己來恕？」
「你不懂的，人都說父債子還，母債自然是要我這個做女兒的來還的……」不知是因為什麼，她竟然感覺自己身心都放松了不少，一直壓著自己的大石頭好像透了條縫，她不知不覺說了些以前從未和人說過的話，說完有些隱隱的後悔，可又似透了口氣，覺得舒服了不少。
「二姑娘，那都是上一輩的事了，于你有何干？再說了，當時的事還不知道是怎麼個情況，你听下面的人風言風語說的那些又有幾份能是真的？何苦自己為難自己？不如都讓她過去了吧？」
「你……」迎春沒想到七七竟然說出這番話來，有些驚訝的瞧了瞧黛玉，又瞧了瞧七七，「雪雁，你，你們……」
她姨娘那些事，是賈府里的隱秘之一，是不準人在私下里亂說的。她女乃娘愛喝酒，喝多了嘴上就沒有把門的，喜歡東一句西一句的亂說，她不記得是從幾歲開始知道的這些事，不過也是七拼八湊的著實用了些時日才弄明白了大概是個怎麼回事，她們怎麼會知道？
「二姑娘不必疑心，是當初還在揚州的時候听我們太太說過那麼兩句，我說句實在的，當時的事真不一定是怎麼個情況，你就放開了吧！」七七從賈敏的話里也推測出當時大房里的那場血案，很大可能還有二房人的影子在里面，或者賈母有沒有份還不一定呢？又怎麼能都怪在一個姨娘身上？一個姨娘怕是沒那麼大的能量。再說了，就算全是她的錯，又同迎春有什麼關系？不過也是個可憐的沒人疼的女孩子罷了！
「姑姑還說什麼？可有說當時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的是我姨娘做的嗎？她，姨娘她是個怎麼樣的人？她……」迎春一連聲的追問，她從沒見過自己的親娘，也沒什麼人在自己跟前提過她，除了她女乃娘喝多時的那只言片語她得不到任何消息，可是她也是會暗地里猜想親娘到底是怎樣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她在會不會很疼她？她真是因為自己才去害前一個嫡母的嗎？她知道自己不是兒子是女兒失望了嗎？……
各種各樣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一想起她姨娘就停不下來。而雪雁是第一個在她面前光明正大提起她姨娘的人，讓她忍不住一問再問。
「具體什麼情況，當年也沒調查的太清楚，我們太太的意思那背後說不準……」
「咳，雪雁，再給姑娘們添點茶。」王嬤嬤見雪雁越說越多，都涉及到人家後宅的私密還不住嘴，忍不住出聲打斷。
「喔，好的。」七七吐了下舌頭，也自知失言，不敢在說下去換了話題道，「背後說不準是怎麼回事呢？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再追究也沒意思，何況也沒有讓你替她贖罪的道理，二姑娘還是放寬心別多想了。」
「她是我親生母親，我不替她贖罪又有誰能替她呢？如今我也做不了什麼，唯有幫她多念念經，與人為善多積點德，盼著她在地下的日子能好過一些罷了！」迎春見王嬤嬤不想讓她們多說，可還是忍不住問道，「姑姑可有說我姨娘是怎樣一個人？」
「那到沒多說，不過我听說好像同趙姨娘一樣都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挺有臉面很受看重的呢！當時老太太將她們一個賞給了大舅老爺，一個給了二舅老爺。我就知道這麼多了，別的就不知道了。二姑娘就算瞧著你姨娘的面子，也應該開開心心的好生過日子，父母不過就盼著兒女們能夠平安喜樂的過一生，別的是無所求的。」七七那意思是，丫頭你還是振作一點吧，你這樣信命隨份的，到時候讓人給賣了，被人給磋磨死了，你姨娘在地下有知更不會瞑目了，她那麼個要強的人哪能看得慣自己的女兒這樣窩囊呀？
可見迎春那樣子就知道她根本沒將自己的話听進去，也是，這性子讓她生生給板成了這個樣子，要想在往回改可不是那麼好改的了！
唉！
「林妹妹，我今兒就先回去了，謝謝你的茶。」迎春听了自己親生母親的消息，一時覺得五味齊全混在一起，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眼中酸酸的，有些想落淚，也不待黛玉出言相送就急急忙忙的出門去了。
「你這丫頭，今兒怎麼這麼沒譜，那些話也是你亂說的？小心讓人听了去剝了你的皮。」
「好嬤嬤是我錯了，我沒注意，一時嘴溜了，我這不也是看著二姑娘可憐，在加上她同我們姑娘好，照顧著我們姑娘，我才同她親近幾份的嗎？你放心，下次我一定不敢了！」七七笑著搖了搖王嬤嬤的胳膊，見她臉色緩和了才悄悄松了口氣。
黛玉也不敢多問，等王嬤嬤出去了才小聲說道，「嚇死我了，王嬤嬤很少這麼嚴厲的，你們剛剛在說的什麼事？我怎麼從沒听說過？給我講講唄？」
「也沒啥都是些陳年舊事。我听太太說過二姑娘的親生母親，當年害了璉二爺的母親。這事也不知道到底如何，只是我瞧著二姑娘、璉二爺他們怕是都因為這府里的閑話記到心里去了。沒听見她一個勁的要給自己親娘積德呢嗎？璉二爺也不怎麼待見二姑娘……」
七七大概將這些事說了一遍，黛玉驚訝的說道，「這麼大的事我竟從沒听說過。怪不得呢！二姐姐總是心事重重，跟誰都不願意多說話呢！原來心里存著這麼大的事呀？」
「嗯，要我說這些事同她也不相干的，當做不知道過自己的日子唄？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了才是對父母的孝順呢！」
兩人正聊著見王嬤嬤提著熱水進來便都不敢再說。相互眨了眨眼楮，嘻嘻哈哈的樂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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